第108章 狐詭(三)
清晨一縷曙光,越過木窗,灑在肌膚上,卻沒有一絲暖意,盡是冰涼。
在如此危機的環境下,眾人本該警惕至極,時刻不能放鬆,竟然都昏昏睡去,直到天明方才醒來。
恢複意識瞬間,各自便警覺起來,環伺四周。
有人遇害,而且此人還至關重要。
破碎的殘軀,已經消失的四肢,連頭顱都丟失,若非脖子上黑氣繚繞,那惹人厭煩的幽族氣息彌漫,恐怕眾人還得晚一些蘇醒。
濁海,這位被選中之人,是三人中第一個遇難者。身上本來勾勒圖畫的衣衫也褪去色彩,化作普普通通的麻衣,再無神通。
“別動他!”
有人本想上前檢測,探尋原因,在角落中的靈珂卻虛弱又無比堅定的出聲阻止。
“昨夜守護之術已然耗盡,卻依舊沒能阻其身死,恐怕他此刻便是災禍之源。”
靈珂那錦繡衣衫已然消失,沒有青鳥靈動,隻剩布衣麻袍,臉色更是蒼白的嚇人,沒有一絲血色,憔悴無比。
再細看濁海屍身,不僅僅幽氣彌漫,隱約中似乎閃爍著淡紫色的光點,在透過那無頭之軀,來窺視他們。
“這裏不能留了!”荒察覺到空氣中不詳的醞釀,率先出聲。
倒沒遇到任何反對,畢竟所有人都對這詭異離奇的死亡感到害怕了,就連一向膽大包天的虛煌子,眼神中也閃過一絲不自然。
沒有多餘話語,眾人小心翼翼地避開濁海的屍體,向廟外走去。
或許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天終於晴了,廟的右側奇跡般地伸展出一條路,蜿蜒曲折,蹣跚而上,通往高處。
或許是昨夜太過昏暗,竟然沒看到這麽一條道路。
一行人踏出廟門,清晨雨後的空氣卻沒有絲毫清爽,依舊是那般沉悶。
在關上廟門刹那,這座破爛的古廟再次恢複至昏暗之況。
透過那微小門縫,隱約間殘破神像動了動,若是細看,似有血肉填充在石縫中,雙目鮮紅滴落,淒涼至極。更有微弱抽泣,低若鳥鳴,隻是眾人已走遠。
幾人行走沒多久,便遭遇難題。
蜿蜒道路竟然劃分成兩條,其一自左,依舊蜿蜒崎嶇,周圍雜草叢生,黑暗彌漫;另一條則不同,變得筆直起來,卻更為陡峭,像是天路般直通頂峰。
而在路的分叉處立有兩枚石碑,寫著古樸而蒼涼的文字。此刻卻已經沒有能辨識它們的人。
眾人首先看向的依然是僅存的兩位,靈珂搖了搖頭,閉目不答。倒是邢袁走上前去,分別取了些泥土,嗅了嗅。
“此路有血腥之息。”他指了指那條蜿蜒之道。
可還沒等大家回應,便又指了指另外一條道:“這條路卻有獸味!”
前刻還欣喜的麵容,瞬時變得難看起來,互相之間審視。
很明顯,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傾向也不同,可卻不願意表露出來。
“我們本就折損頗多,若再分離,稍遇危機怕是就要隕滅,倒不如選一條道,共同前進。”最後還是荒代表著靈珂,說出建議。
討論終究靜默下來,齊齊看向邢袁。
“血腥之息太過濃烈,這自然不是它真的彌漫至此,而是整個陣法區域所致,這條曲折道看似沒有改變,卻暗藏極大危機。
獸道雖然蠻荒質樸,卻與城內霧怪不同。更重要的是這條道直通天路,耗時必定要短,縱使要拚命也會更接近源頭。”
有幾人明顯生出猶豫之色,看來心中更認可另一條道。
“山路本就曲折,之前林道亦是如此,這直道看似便捷,卻改變了默有的風格,在陣法中此乃大忌,死門之所在,不可不防。”其中一人便明顯不同意。
荒沒有心血來潮,便也沒有利用金蟬秘法來感知劫數。雖然其法高超,卻也是危險至極。
這一路行來,金蟬子早逝,無任何先行者指導,全靠他自己摸索,倒有點感觸。
雖然能夠利用金蟬感知劫難,但每次都會遭遇反噬,聚沙成塔,當次數多或者危機過大,就會厄運直臨,避無可避。
這次巫地之災,他已經連續多次使用金蟬避禍,特別是麵對荒院更是目盡鮮紅,這便是劫難之噬。
金蟬代表著什麽,燃燈中的本源為何,他一清二楚。說自己是個移動的道劫都不為過,若打破當初金蟬子布置的平衡,就憑自己這凡俗修為,瞬間就會煙消雲散。
或許還有一次餘力,可必須得用到最為關鍵時刻,來定鼎乾坤,否則此地就是他的墳墓,更不用多想寶物、道源。
況且他心中有一定把握。
低頭眯了眼依舊站在直道旁的邢袁,對方粗壯的身軀如鐵塔般堅毅,沒有絲毫動搖。
若濁海在的話,能辨識異文最好,便能分清道路所往。
但不要忘記,這是巫族的聖地,就算是考驗門人,受到陰城侵染,有些本質終究不會變。作為荒壇赫赫有名的人物,或許從一開始就比被賜予身份的濁海更懂呢?
再深一處想,幾人離開匆匆,未細想昨夜之事。邢袁本是最靠近廟門的人,若真有詭異入侵,首當其衝的便該是他,為何死的卻是裏麵的濁海。
亦或者詭異並非來自門外?
正在思慮間,周遭空氣卻燥熱起來,乃虛煌子與那名堅持走曲道之人動起了手,熟悉的少陽金烏重現天地。
真我境的人物催動法訣,便如流火之星自天外飛至,再配有陰煞之力,隻見濃濃陰霧化開,人已至對方身旁,行蹤莫測。
另一人既然存活至今,雖不是名門之徒,卻也非等閑之輩。麵對虛煌子的突襲受驚片刻,卻立馬自丹田氣海浮現一古樸龜殼,其上道文銘刻,護佑周身。
虎拳雖猛,金烏亦烈,可龜殼明顯是祭煉過的寶物,擋住虛煌子的大半攻勢,隻是軀體受到些許波及,噴了一股血出來。
可隨後此人雙目異變,如湖麵波紋,緊盯那濺射出的血液。本來不規則的血水竟然扭動起來,像是一條蛇似的,伸出毒牙,直襲虛煌子前胸。
轉瞬之間攻守易勢,那血蛇彌漫的惡臭,明顯蘊含致命毒液,縱然以真我道氣,也未必能承受一擊。
可虛煌子麵無懼色,絲毫不退,反而加強道法,龜殼金光道文開始碎裂。
那人頓時露出不解以及憤怒的神情,可這也是他在世上留下的最後痕跡。
一抹光影快若疾風,勢大力沉更是巧妙無雙,生生捏碎龜殼將他的人頭割下。
丟失目視的血蛇頓時失去靈性,隨即一壯實拳頭穿過血液狠狠砸在對方身子上,就像一堵牆被轟爛一個窟窿,金色焰火升騰,很快便化作虛無。
那至死還驚愕的頭顱已經恢複原型,卻滾下山坡,看不清到底為何種族。
邢袁手提一柄幽光閃爍的巨斧,其上勾勒著巫族處刑的斷頭之刃,再有散發熱氣的血滴,縱然不語也代表了他的態度。
“還有誰不同意嗎?”虛煌子血紅雙目審視四周,陰沉地問道。
特別是轉到荒身上時,還停留片刻。
可荒沒有給虛煌子任何機會,不說他本就準備跟著邢袁,何況此刻形勢比人強。
剛剛出手刹那,他就知曉此地對道法的壓製幾乎已經消失,**裸的洪荒規則再次降臨。既然之前已然被虛煌子道破虛實,幽影劍的威脅恐怕未必奏效,真我與通幽的差距大的驚人,足夠對方冒險一試,何況還有邢袁在旁。
這幹脆的殺戮果然震懾了心思不定之人,此時此刻就能看出四大仙宮的底蘊,單是邢袁與虛煌子,就敢與剩餘所有人對峙,睥睨眾修。
“既然無人反對,各位道友就走吧!”虛煌子舔了一口嘴角鮮血,神情瘋狂,麵向荒指了指前路。
荒看了眼身旁的靈珂,縱然壓製已解,依舊萎靡無力。看來開辟道路以及昨夜襲擊,對她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
如今月殿兩人,倒是成了最慘的勢力。
什麽承諾與信言,此刻都化為泡影。
荒想上去扶她,靈珂搖了搖頭,虛手擋開,瞥了一眼虛煌子,便踏上直道。
此路確實沒有太多彎曲,通向山巔。荒踩在鬆軟土地,沙石間依稀能見到幾根白毛。但山腰之上,似乎有一洞穴,隱隱有幾雙紫色目光在窺視路口。
很快便消散而去,似乎跑回洞中。
結合靈珂之前所述,他頓時明曉這條道路將要遭遇的危險。
不過他聲音沒有絲毫波動:“無異常,可以進來了!”
身後幾人互相看了看,便也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