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陰陽城(三)
腦中回想陰陽城種種,卻發現難有什麽忌諱與信息。
禁地之所以為禁地,便是入者九死一生,難以逃脫。可與古莊和畫墓不同,此地更為詭秘難測,極少現世。
而且前一刻明明在九霄之上飛行,如何變成這番詭異場景,是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
荒轉頭正要詢問赤螭,卻悚然一驚。
隔著不遠正站立三麵怪物,青麵紅舌,獠牙外露,貪婪地看著他,緩緩移動而來。
幾乎瞬間,幽影脫神識,下意識地就要斬詭。
可眼中怪異,似乎又有些莫名的熟悉,讓他的動作為之一滯。
迫不得已,使出金蟬目,眼中暗金光色暗湧,方才看出些許端倪。
拋卻那三麵不說,身軀卻是妙齡女子的柔弱軀體,而且穿著正是赤螭無疑。
隻是對方此刻動作晦澀,似乎有些自相矛盾之舉,手中正握著那柄烏玉簪,散發輝光,護佑周身。
赤螭也望向他這邊,麵色表情無法察覺,體態卻顯得很謹慎,充滿防禦之備。她貌似也發現不對,沒有輕舉妄動。
荒若有所思,手中映現出銅鏡,對著自己一照,一副修羅獠牙,嘴角沾滿鮮血的惡鬼浮現而出,與地獄道中的鬼怪十分相像。
這番動作,落在赤螭眼中,卻是那惡鬼手中飛出血蟲,縈繞眼前,似乎要施法,她不由地緊張起來,甚至考慮是否要搶先攻擊。
可下一刻,她停下法訣,蓋因對方掏出一根漆黑燒火棍,黑不溜秋的模樣十分低俗,不過赤螭卻認得這是荒隨身攜帶的法寶。
哪有修道者會帶這麽個無用之物,赤螭早知此物必定是有所功效,甚至頗為關鍵的法寶,可沒想到它能無視這陰森之地的法則,顯露本體,簡直不可思議。
若猜測為真,此地生生從一位天仙手中將少陽門人拘束起來,縱然幻術之法乃此城萬千之一,可任憑她手段用盡,也無法破解,便知其詭異。
荒將少陽令取出,見赤螭停下動作,便知有效。
此刻不是隱藏的時機,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危,他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便是用少陽令給予對方提示。
或許道一劫煞能夠鎮壓,甚至恢複周圍異常。可這樣一來木秀於林,必然會引起更大騷動。
通過金蟬目,在黑暗四周瞭望,他已經觀測到許多身著道袍,頭顱異物的怪誕。有青麵獠牙、醜陋黑麵、泣血破碎之容,形態各異,如同地獄臨世。
由於認知障,靠近的人早已大打出手,絲毫不留情麵,金烏訣與夕日神典的輝光充斥四周,可若撤掉神通,或許是血海滔天的另一番景象。
不過荒發現,被拘禁之人皆為凡俗弟子,不曾有仙人。否則以人仙的道法,在此地簡直是閻羅級別的存在,無可匹敵。
且以規模來看,隻有數十人,想必陰陽城詭譎難測,也有自身限製,否則將少陽門人一罩,全在此處自相殘殺,還鎮壓個屁,四大仙門引頸就戮即可,徒增笑耳。
諸人在鬥法間,也察覺出不妥,縱然幻象逼真無法窺探,可任憑血海滔天,對抗中道法的強度與本質無法改變。
在死了半數人後,餘下便更為小心,遠離那些危險之物,獨自行進。
赤螭在荒十步之外,沒有放鬆警惕,卻也思慮明了。縱然沒有金蟬目那般神通,窺伺周邊,可也另有手段。
一根枯枝自手中伸出,枯木逢春,頓時清風浮動,四季更迭,便聽得那怪麵之物傳來熟悉聲音:“赤螭?”
“荒師弟!”
縱然有些沙啞,甚至斷斷續續,卻不再是野獸怪吼,能傳出人音,心底便更穩妥一番。
“此處極為詭異,少陽弟子有數十人被拉入,皆麵目憎惡,自相殘殺,輕易不能辨識。”
此話一出,赤螭便知曉荒另有方法,能夠看透黑暗,識破真身,怪不得對方第一時間將燒火棍拿出來。
她正要商討對策,忽然聽得遠方傳來沉悶的擂鼓之音,前一刻似乎還在遠方天際,下一秒便在腦海中出現,聽者無不顫栗,無限恐懼湧上心頭。
甚至動用春秋秘技的赤螭,感到心髒被重重錘了一下,一口鮮血噴出,清風也隨之消散。
最後傳來斷續之音:“跟著我,變……”
荒的聲音再次變為詭異的嚎叫,而且他的身形開始變得模糊,時而靠近,時而遠去。
赤螭卻不管其他,隻盯著那漆黑燒火棍,邁步前行。
荒同樣閉了金蟬目,在最後時刻他看到城牆之上立起數百鬼麵鼓,那重錘晶瑩剔透,不知是用何種族的骨頭做成,不斷敲擊著大鼓,鬼麵便愈發猙獰恐怖,散發出驚悚的波動。
而且他發現城外的黑暗愈發濃鬱,即使他利用金蟬目也開始看不清遠方景象,道路上更是出現莫名的屍骨,微微顫動。
隨著鼓聲愈發響亮,那遍地荒骨隱隱有複蘇的跡象。
唯有靠近那座漆黑陰城,波動才受到壓製。可無論是染血城牆,還是鬼麵巨鼓,都昭示著這座城池的詭異。
其實在之前門人爭鬥中,荒就隱隱看出端倪。
眾人移動時下意識地在朝著城門挪動,以之前的反應來看,無論是誰被拉入此境,都能窺得陰陽城的大門。
隻是黑暗侵蝕愈重,才顯得隱隱綽綽。
若他沒猜錯,城外的廝殺不過開胃菜,此地真正詭異還在城內。
可到了此刻,也別無他法,隻能冒險入內,這座陰城,既是牢籠,也是庇護,否則那些枯骨與黑暗,就會將他們吞噬殆盡。
兩人身影漸漸靠近城池,行進中同樣遇到幾名被幹擾的弟子,大打出手。
縱然不願糾纏,荒也是不留情麵,若是誤殺也就誤殺了。
離城池越近,鼓聲反而越輕,對人神識影響不大。反而是那些離得遠的,沒來得及走脫,逐漸癲狂起來,甚至發瘋似的向濃密黑暗衝去,隨後被地上枯骨纏繞,血肉瞬間崩裂,還殘留著些肉渣的屍身,在倒地不久後便站了起來,凝望城池。
赤螭跟在荒身後,全力護持自身,沒有亂動手。在無法區分幻象與真實情況下,貿然動手無異於找死。
身周無數陰沉低語,以及窸窸窣窣的蠕動之音,仿佛就在身後。可她看都不看一眼,隻盯著燒火棍這唯一辨識之物。
荒的幾次出手頗有些群魔亂舞的跡象,甚至血染大手幾乎要捏爆她,卻也不為所動。
這般前行許久,兩人終於抵達城牆之下。
幽暗城池如同天幕,隔絕四方,巨石之下有無數骸骨,各個種族皆有,分不清是何年代。
甚至有一巨龍之骨,蜿蜒千米,被壓在城牆下,時而傳來恐怖怒吼,幽火蕩漾。
巨門敞開,露出一道縫隙,卻也有十米之寬,足夠來人通行。卻朦朦朧朧,無法窺得城內虛實,隱約中似乎有鮮紅眼目在門後瞭望。
荒與赤螭乃最先到達此地之人,不過門前卻掛著一枚白皮燈籠,上麵浮現一竄小字,寫到:“生人禁絕,陰沉水可入幽冥!”
一旁便是一張老舊紅木桌,放著幾碗淡黃色的酒水,靜待來人。
荒略顯猶豫,腦中轉過千百思緒,最終還是端起碗一口飲盡。
如苦藥入喉,冰涼至極,又略帶些瑟,甚至舌頭暫時失去了味覺。咽入肚中,便化作一股氣流向周身散去,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赤螭在身後查看,便見荒脖子以下恢複原貌,隻剩頭顱依舊惡鬼樣,如同帶了一張麵具一般。
赤螭便不疑有它,上前喝下陰沉水,也變回原身,好似那羅刹女妖,異樣風情倒是更吸引人。
在兩人按照要求喝下陰沉水後,鬼麵鼓停頓片刻,似乎浮現詭異笑容。
而黑暗邊緣的枯骨盡數聳立,遙遙望著城池這邊,陰森密布。
此刻站在城外的修者,頭上虛汗頻出,皆有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
荒心弦一繃,拉著赤螭不由分說便向城門內跑去,再不顧身後情形。
鼓聲再響,無邊枯骨卻附著一張張薄薄麵皮,露出鬼麵笑容,盯著城外之人,令人毛骨悚然。
在不知不覺中,少陽門的修者也露出同樣的詭異笑容,一邊奔跑還不知,麵皮卻像碎紙一般飄落,露出嫣紅血肉。
他們早已發覺異變,離城池近的人自然目睹荒和赤螭的作為,故而依葫蘆畫瓢,匆忙進入城池避難。
可離得稍遠的修士,便沒那麽幸運,多數在行進中變成一團血肉枯骨,倒在黑暗中。
能夠提前趕到城牆下的,皆為機靈敏捷之輩,即使如此遭遇這等禍事,麵有戚戚,無不駭然。
隻有一人緊盯前方,露出貪婪之色。
緊隨其後進入陰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