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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千變(二)

  冷月凍雨,寒風怒號,烏雲沉甸甸地壓在天邊,讓路上行人心中煩悶。


  按說在這南疆之地,九極赤炎河附近,火屬氣息濃厚,終年炎熱似夏,極少有這般情景。


  可這裏不同,斷魂山,久葬浮屍之所,陰河自地下延伸,渾濁之氣聚集萬載,久久不散。


  據傳聞此山乃巫神隕落之地,其身軀不朽不滅,怨氣凝結,最後化作山峰,集結諸天汙穢怨念,妄圖再生。


  荒抬頭望去,極遠處山峰高聳入雲,充滿腐朽的黑雲籠罩在其上,更有雷電轟鳴,響徹天際。


  而中央處黑火噴湧,綠色火焰滲過山腰,像是一個染了疫病的老朽,悲苦地哀嚎著,隻是看一眼,就覺得充滿怨恨與憤怒,這世道沒了希望。


  慌忙搖了搖頭,不敢再看,更沒有開啟金蟬目的想法。


  斷魂山作為赫赫有名的陰地,必定是有原因的,妄圖探索之類的,恐怕不知道死是怎麽寫。


  他來此地,根本連斷魂山的外圍都不算,隻是其氣息影響的荒土,陰氣彌漫,最多和凡俗的陰地相差不多。


  那山脈異象,不過天地法則外顯,其實距離極遠,不是肉眼能觀測到的。


  即使如此,他也多帶了一些克製陰魂的符篆,當然,最關鍵的沉屍符是帶了的。


  拿出數張幽色符篆,荒神色自若。


  既然獲取了配方以及道儀,自然不會再用對方贈送的東西。雖說贈物在低階弟子中很流行,可他不在乎這點錢。何況對方提出順道指導,十分可疑。


  本來斑斕鬼的信息就不太容易得知,了解此物的人必定對陰損道法或幽冥之術掌握頗多,此類人性情陰沉更多,豈能親信。


  他在行動前就用少陽令做了鑒別,果然裏麵有些端倪,又不容易讓人發現,估計是對方種族秘術。


  故而他多備了數張沉屍符,第一批的贈品就分別散落於各處,讓對方無功而返。


  當然,他不確定其中手段是如何觸發,或者對方心有歹意。


  於是在埋符之地同樣留了後手,果然在其出山不久,便有弟子跟蹤而至。雖然對方極其警覺,在第一處發現不對後,立馬施法燒毀了所有後手,可終究是留下痕跡。


  其氣機遮蔽,普通人自然無法識別,可此行過後,他便有足夠把握知曉對方身份。


  千變魔象,若想替代,先要知人,豈有被隱瞞的道理。


  小小障眼法可逃不過它的審查。


  抬頭看了看血月,已至月中,可時間還沒有到,陰氣不算最濃。故荒盤腿坐於一顆扭曲老樹旁,閉目養神。


  由於斷魂山影響,這片荒土寸草不生,所有植物都凋零的厲害,即使古樹也隻有枯萎枝幹,沒有葉子。


  寒風勁掃,“嘎吱嘎吱”的枯木碰撞之音傳來,遠處更有深幽鬼火飄蕩,令人膽寒。


  荒卻對此無動於衷,若真進了斷魂山,說不定會有陰煞詭物出現,可此地實在是外圍中的外圍,有也最多是鬼靈陰魂之類的東西,嚇不倒他。


  這些是天地自然誕生的陰屬之物,類似於修士的神魂出竅,想要對付它們須得入煞才可,故而有通幽一說。正是此境界的修者已經能夠利用神魂幹擾陰物,具備幽冥之能。


  可與之前參道石內遇到的詭異不同,那是真正的未知詭物,與劫難有關。行為與規律皆無常,仿若大道天成,恐慌由心,似乎是修者天生的克星。


  數年來荒尋遍典籍,倒是查找到了這些詭異的一些信息,僅僅冰山一角就已然驚人。若想深究,怕是得驗證一二。


  就這般靜坐,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四周逐漸泛起濃霧,天上血月若隱若現,黑暗中深沉而詭異的叫聲此起彼伏。


  荒猛地睜開眼睛,手中道氣流轉,沉屍符瞬間點燃,絲絲幽火蔓延,如黑發的煙霧糾纏而出,連周圍的光線都黯淡許多。


  將其放置在枯木之上,他離開數十米遠,躲在暗中觀察。


  不過片刻,便有黑影超這方過來,離得太遠看不清身形,等到近時,才看得腐爛毛皮,醜陋而牙齒外爆的屍犬,正神魂顛倒似地爬向沉屍符,嘴下還留著血色涎水。


  沉屍符氣味奇特,會吸引一些陰屬之物前來,自然不僅僅是斑斕蟲,這早在荒的考慮之中。


  在屍犬靠的極近,跳起身來想要吞噬那可口美食,忽然全身如遭遇雷擊,軟軟倒下,本就腐爛皮毛仿若染了墨色,汩汩融化,散落於符篆之下。


  遠處的荒見此,才按下手中法訣。


  那邊布置可不僅僅留有沉屍符,自然有些防衛的手段。


  特別像屍犬這類陰屬之物,亡於其下,更能累積陰氣,吸引斑斕蟲。但不能太過,否則陰氣堆積恐怕會引來強橫的幽鬼之物。


  約過了兩刻鍾,就連續有三波陰物被勾引而來,實力也都越來越強,最後的一隻鬼狐,差點就突破他布下的陷阱,叼走沉屍符。


  雖然最後沒有成功,可也將布置毀的差不多,基本無法再用。不過他還擁有數張符篆,倒不是很緊缺,還能再作下陷阱。


  沒過一會,便見得一具殘缺腐屍空洞地爬向古木,自然也是打著沉屍符的主意。


  雖然這些低級屍鬼沒有意識,可對於能吸引它們的濃烈陰符,就如同一個憋了數十年的壯漢,看到脫光的嬌娘那般,根本無法阻止。


  這具腐屍似乎死了有些日子,看形狀是人族,整個肚子都被刮爛,髒器肥腸已然生蛆潰爛,臉上的血肉殘破不堪,屍水橫流。確實隻是很普通的一具屍體,在陰氣滋潤下有了附靈,憑借本能行事。


  也罷,就讓這東西拿走沉屍符。他再前往布置,補充陷阱,等待下撥機會,總能釣到斑斕蟲。


  他閉上雙眼,不再看這醃臢東西,倒人胃口。


  那腐屍由於血肉潰爛,爬行地極慢,約莫數分鍾後才堪堪至古樹下,那顆蛆蟲亂竄的頭顱,微微上揚,想要含住冒著黑煙的符咒。


  就在此刻,荒忽然睜開眼目,疑惑地盯向古木。


  腦中好似一道閃電劃過黑暗,將之前不曾注意的事串聯起來。


  飛身而起,瞬間到古樹之下,把即將吃到沉屍符的腐爛頭顱一腳踩碎,積液四處飛濺。


  “好個斑斕蟲,我倒是小瞧你了!”


  待頭顱碎裂,許多小蟲蒼蠅轟地一下飛散,可眼尖的荒還是窺見一些透明的蠕蟲鑽來鑽去,似乎顯得很急躁。


  若他沒看錯,前幾次的屍鬼身上同樣附著這般小蟲,隻是顏色不一。誰說斑斕就是五彩繽紛豔麗之物,透明之物附著在任意顏色下,不就可化身千色?


  當然,此並非母蟲,隻是它誕下的子孫,可若是讓它們吞下沉屍符,就相當於母蟲吃下,那他的引誘計劃怕是要失敗。


  若不知緣由還想在此地勾引,而不換地方,就得等到下一個血月。


  這是吃了信息不足的虧,那個販賣者著重告訴他獵取的方式和地點,對於斑斕蟲隻是輕描淡寫,說其約人族嬰兒大小,口器數十,擁有上百觸角,見了必定不會認錯,還給出一副模糊彩圖。


  通常人聽此,已經勾勒出一副樣貌,再加上斑斕名號,約莫著八九不離十,對比圖像也相差無幾,誰能想到其中陷阱。


  再有兩人牽線之交易,都不願意見對方,故而沒有細究。


  此人處心積慮埋下陷阱,心中怕是有所圖謀,甚至本身就對斑斕蟲或其相關之物感興趣。


  他回去必定要尋其蹤跡,討教一番,想到此處,荒的麵色已經變得極冷。


  他利用法力包裹起一隻透明小蟲,狠狠一捏,金蟬便順勢牽引。比起追尋探究,金蟬之法比金烏訣要好用的多。


  果然,就在百步外,一塊黑漆漆的頑石閃過微弱波動,若非金蟬細致,常人還真感覺不到。


  他迅速拿著還在燃燒的符篆走過去,靠得近了,才發現這石塊的端倪。


  在厚厚灰土之下,有一層薄薄的裂紋,密密麻麻像是風吹日曬的痕跡。


  可隨著沉屍符的靠近,那些細痕開始微弱地扭曲挪動,這哪是什麽裂紋,分明就是數百觸角不安分地晃動。


  無色的斑斕蟲,附著在岩石上便成了岩石的灰色。


  他手中道氣運轉,瞬間便將石塊轟開,留下一團扭曲在一起,看似像頑石的東西。


  被抓出來後,斑斕蟲的口器便不安地亂動,還噴吐出許多透明的蠕蟲,便是之前在屍鬼中見到的那些。


  倒是好手段,自身不去獵食,派那些子蟲鑽到腐屍內,獲取它需要的陰氣和物質。


  本來天然化作的屍鬼就幾乎沒有智慧,根本不會在乎體內鑽來鑽去的東西。而且就算子蟲死一些,也不會影響到母體,再有它們根據寄生之物變換顏色,普通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隨即荒便拿出準備的陰屬材料,什麽舊骨磨成的粉末,陰墳之上的靈花,雜七亂八的,數量頗多又不是很貴重,將它們統統置於斑斕蟲身前。


  見到這麽些陰屬靈物,再加上沉屍符的刺激,斑斕蟲口器猛地擴大,不要命似地噴射子蟲,落在那些材料之上。


  別看拇指大小的蟲子,吞噬速度極快,轉眼間便將地上的一大團東西腐蝕掉。


  那些膨脹起來的小蟲在達到一定體積後,便像泄了氣的皮球,急速地萎縮,隻剩薄薄一層皮。而母蟲卻似乎吸納了它們的營養,迅速變大,口器和觸角也增長翻倍。


  吸收了如此多的陰屬之物,斑斕蟲似乎有些癲狂,那本來微動的觸角和口器瘋狂搖擺起來。


  就在此時,荒手一揮,把遠處古樹下的土丘轟開,用法力將一渾身漆黑的妖族屍身運於腳下。並且把裝有陰魂的魂帶擲於一旁,鬆開繩子的口袋內傳來淒厲嚎叫,生靈禁絕。


  癲狂的斑斕蟲,沉寂古屍,怨氣陰魂,在紅月之下似乎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眼前的場景逐漸模糊起來,那三道身影在紅色迷幻下湊近、噬咬,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縫合在一起,形成了新的東西。


  咆哮充滿痛苦的頭顱,漆黑的屍體身軀,無數隻淒慘蒼白的手臂,在胡亂的摸索著,其掌心鮮血淋漓,倒立的剛毛自嫣紅中滋生。


  斑斕鬼!

  不,不止是斑斕鬼,有另一種他不知道的東西誕生了!

  冷汗逐漸從耳後滴落,站在此處的荒好似腳下生了根,半步都不敢挪動。


  心中的恐慌不由自主地生出,好似要吞噬他的道心。


  那種感覺就仿若他當時看到的詭新娘,神樹一般。


  大腦思緒急速飛轉中,思考著對策,可猛然間,一隻冰冷手掌無聲地抓在他的肩膀上。


  僵直而幽寒的感覺開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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