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參道石
洗陽城一處陰暗角落,宅門緊閉,即使豔陽高照之下,也顯得陰森而冷落。
一隻伶俐白鼠穿行而過,自牆角小洞進入陰宅。
院內一顆老槐樹參天蔽日,其下石桌旁坐著一個老嫗,駝背彎身,拄著拐杖,一動不動。
陰風襲來,槐葉沙沙作響,卻偶爾飄蕩來燕語鶯聲,隻是模糊不堪,似乎從邊舍傳來。
白鼠正要稟報,忽然一苗條女子先至,渾身隻覆一層薄紗,妙曼處隱隱綽綽。光天化日下絲毫不覺羞恥,反而搔首弄姿,委屈哭喊:
“貓奶奶,那憨虎情到癲狂,獸性大發,啃食了我好不容易弄到的一張臉皮,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細細一看,嬌嫩女子此時臉上血肉模糊,整個皮肉撕裂,一顆眼珠垂在眼框外,鼻子嘴巴更是深洞已無。
可即使如此,她也言語自如,冒血的喉嚨聲若黃鸝,引人血脈膨脹。
老嫗似乎習慣了這樣場景,隻是從衣衫中摸索一番,隨即掏出一團浸染血跡的粘稠物,扔在對方臉上。
“那黑虎非要嚐異族之風情,不過貪口食之欲。你換上這母虎麵皮,讓他盡快泄陽,待到子時再切他心肝,煉藥化丹。”
女子聽聞一陣竊喜,將虎皮輕輕抹平。前一刻還恐怖無比的腐爛頭顱,此時已經變作威嚴凶猛的王字毛絨,渾白圓滑的人身也長出無數細毛,隨即扯掉輕紗,向內宅奔去。
和個不解風情的野獸賣弄風騷,簡直無腦,還不如爽快點,天幹地裂直接上手呢。
小白鼠暗中吐槽,不過可不敢明言。這群不知來曆的雌物,才是神秘貓奶奶的寶貝,更是在城中挖心練丹,卻又有秘法讓其暫時不死,待到出城才暴斃而亡,端的是詭異無常。
“怎麽,你有什麽事要報嗎?”
“吱吱!”
白鼠慌忙跳上前來,將來龍去脈言明,說那外人進了城主府。
不料貓奶奶冷聲一笑:“此刻進府,自投羅網,不用理會他了,過幾日就是腐屍一具!”
聽得老嫗冷笑,白鼠卻頗為不解,城主府曆來強大,震懾洗陽,按理說那小子若受城府庇護,再傻再多財也不用擔心,可貓奶奶卻說他近日就要死於非命。
不該知道之事不要多問,此乃保命之道。白鼠慌忙離開古宅,此處陰氣逼人,像他這樣的小妖呆久了也感徹骨冰寒。
待得寂靜無人,老嫗古木盤根般坐於老槐下,聽著隱隱傳來的奢靡之音,滿是皺紋的嘴角隱隱扯出枯笑,雙目所望正是城央。
……
一日過後,休息打坐的荒,就被拉了出來,說是人員齊備,要進行替補增額。
一眾人便被帶至院中,總共八人,六雄兩雌。為何如此說,是因為除了荒自己為人族,有五人為妖,另兩女皆是草木之精,竟然還有個雙角的幽族。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獨特,其餘眾人幾乎都踏入修真,成就化氣,赤炎環繞周身,光是站在其身旁就感燥熱無比。唯獨他普通凡人,甚至還隱隱抹汗,似乎忍受不住這熾熱炙烤。
體力不支自然是荒裝出來的,要知道燒火棍在身,別說這群妖身火種,就是金烏大日都奈他不得。
這些練氣者周身火焰噴吐,說得好是炎極外化有火品之資,差的話就是沒有合適功法,控製不住天生之力,還處於愚昧之態。
當然,幾乎所有人都化形成功,俊男靚女很是惹眼,即使身為妖族,其壽命也不過十數載,算得上是修道種子。
“這人是怎麽回事,毫無赤炎恩賜,也配和我們站在一起?”果然,還是有人挑事,正是場中唯一鳥頭妖身,氣焰極深之輩。
本來低調的荒瞬間成了眾矢之的,其實他說的不錯,荒本就是走後門進來的。何況此次大會略有波折,有些妖被強行拉入候補,本來就有些火氣。
“休得亂語,我少陽宮入道隻設三番考驗,成者自然入門。若爾等有何本事,接下來盡數施為,不可有輕慢之心。”隨行官出言嗬斥,畢竟是走他後門的,不過臨了還是瞪了荒一眼,若是這小子真的想魚目混珠,那有他好看的。
“哼!”鳥妖雖有不滿,卻也不敢多事,心中卻想的若他成為少陽宮弟子,練成絕世功法,非得回來教訓這幽族小官。
荒倒是坦然若之,沒有關心那鬧事鳥妖,反而看了一眼其身旁的褐衣女子,若有所思。
入道第一檻,就是體質檢驗,若沒有火性或陽極之體,練少陽功法事倍功半,進境極慢,自然不能入門。
不過來者都是精挑細選,自然不懼。
“科羅獸,乙級火染,良。”
“知青葉,乙級陽覆,良。”
“畢火鳥,甲級火滲,優。”
“東陵根,幽鈴,頂級陽火,至。”
除了兩名乙,另外幾個皆是甲,不過褐衣女子竟然是頂級,而且還有名號,要知洪荒妖族多自報身份,無名無姓,待得拜師入道賜下道名才有稱呼,倒是奇特。
七人過去,終於輪到實力最弱的荒,他走上前去,摸向院中央那枚光華四溢的圓球,若細看,內中天地赤炎,有龍鳳翱翔,萬裏皆為火焰。
輕輕一觸,一股熱流湧過周身,更勾連命魂,想要探究同源之火。
其實這探測剛入荒體內,就異常活躍起來,行至一半已經雀躍翻騰,好似無韁野馬奔騰不已。畢竟是繼承自老金烏的功體,自然不凡。
不過這股熱氣還未蒸騰,就遇到黑漆漆的燒火棍,瞬間被抽走多半,更是壓抑的對方不敢動彈,直到回歸法寶,方才停止。
“人族,荒,甲級火湧,優。”
平平淡淡不聲不響,同行之人雖然注視而來,卻也隻覺得此人功法特殊,可以壓製天生火性。
隻有那畢火鳥頗有不耐,似乎對這孱弱人族和它共列甲級不甚滿意。
“諸位第一道試煉皆過,現我帶眾人前往參道石前,化劫去災。”
諸人跟隨,前往參道。
不想這處不在地上,穿過城府建築,竟然有赤土千米,寸草不生,中央山石堆積,圍著一幽深黑洞,階梯向下延伸,深不知幾何。
陰風一吹,渾身戰栗,仿佛有屍體在輕觸他們的身軀。
特別是修習五行之火,更是對此敏感,有幾人甚至控製不住自身氣機,外焰徒生。
隨行官幽角一頓,一道未見之焰猛地壓製,他們才不至於出醜。
“哼,心智不堅,如何過得了大道之檻。
此次參道,想必你們也有所耳聞,其中曲折正是參道之途發生異變,爾等須竭盡全力,否則生死道消,就在今日。”
這話一出,頓時就有幾人心生猶豫,想要中途退出,特別是兩名乙級之體。
可隨從官幽暗之音嗬道:“入道之行,豈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既然擇我少陽,就是生死勿論,你們之前可答應了的。”
幽焰橫生,幾乎裹挾著這群人踏入地道,朝幽冥之所前行。
待得眾人下得數百丈,忽然空曠起來,也逐漸有了亮光。
不過此光乃瑩瑩綠焰,幽影頻生,晃得人更是淒慘。近在咫尺的俊男美女,一個個生人勿近的恐怖模樣。
大廳前方,是連成一片的漆黑石壁,其上朦朧隱綽,模糊不堪。
有十八人坐於石壁前,各個冥思閉目,不得蘇醒。
更詭異的是,他們氣若遊絲,臉上驚恐至極,多數廋如骨柴,一副行將坐化的樣子。
忽然,荒瞥見石壁震動,竟然流出殷紅鮮血,如涓涓細流,串至其中三人身上。
再一細看,這三人幹皮緊貼骨頭之上,已然毫無生機,可其臉上竟然露出驚悚笑容,似乎愉悅至極,與他人痛苦之情成鮮明對比。
綠色熒光襯著幹屍詭笑,整個參道石前人心惶惶。
“爾等入石參道,此次事詭,不要妄圖逗留,解得荒山陰陣,速速歸來。
此乃陰陽符,可於石內辨人詭之別,須慎重對待。”
一道人虛影於石上浮現,氣息宏大,遠超常人,想必正是洗陽城城主。
可他現在的狀態極為詭異,整個虛影血肉如抽絲剝繭,有發青的死人斷指在不停地撕裂其肌膚,密密麻麻到處都是,甚至嘴中都有手指伸出,夾住了他發黑的舌頭。
這自然不是正常景象,而是荒開啟金蟬目所觀,普通人隻能見得城主模糊虛影,以為有他壓陣無需畏懼。
這番詭景讓他想起了熙部族民,莫非連仙人之體也被困了進去?
荒忽然想到候補之事,這是城主在自救,想用人命來填補?還是城主早已殞命,眼前之人已是石中詭異。
無論哪一種,都說明參道石內情勢失控,他首次感受到濃濃危機,死亡陰影逐漸籠罩而來。
從金烏王對天祭壇忌憚的程度來看,凡是和這些詭異之物沾上邊的,都是不祥之兆。
畢竟他隻是想要混入少陽宮,若遇到如此危機,說不得要先保命才是上策。
就在他剛想亮出少陽令,說服城主,暫時退卻。
忽地腦門一陣冰涼,久久未有動靜的金蟬顯化道蘊。
“入陰參道,度厄生劫。
燃燈一起,方知金蟬。”
就這一愣神,他已盤腿坐於地上,意識像是被磁鐵吸引,瞬間跨入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