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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羿射九詭

  太陽照耀著大地,乃文明的起源。可這樣的熱源隻需一個即可,若是翻倍增加,甚至多至十個,任何生命都無法生存。


  長河流域的熙部,便出現了這般景象。


  整個部落的天空每日升起十個太陽,山火盡生,熱浪滔天,天幹地裂,部落中的人已十不存一。


  幸虧部落中有一位英雄叫做羿,擅長射術,眼看民不聊生,便親自帶著弓箭發誓要射下九個太陽,恢複天地清明。


  想要射落太陽,不說距離問題,光是普通箭矢,靠近大火就會被燒成灰,更別提酷熱無比的太陽,因此羿首先得尋找合適的弓箭,才能實行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


  後續的故事如何,已經無法考證。


  據說羿前往東海神仙之所,獲得射日弓箭,使用他的招牌絕技九星連珠,將擾亂天地秩序的太陽射落,大地重新回歸平靜。


  官方的版本是這樣流傳的,畢竟九陽已經消失不見,而英雄羿也回歸部落,還拿著那柄在冬日依舊熾熱無比的射日弓,由不得他們不信。


  隻是祭祀們詢問過羿具體的過程,都被這位英雄敷衍過去,甚至麵露不愉,對部落地位尊崇的祭祀都大聲斥責。


  故而這件事的過程便不了了之,由於當事人沒有細說,便有許多添油加醋的版本出現。


  什麽射日弓箭得來不易,是神仙賜下的寶物,須得羿守口如瓶,不然會遭天譴;又九日並非天地具象,是有妖魔作祟,其中涉及封禁秘術並非永久解決,言多必失。


  不過這都是道聽途說之言,掩蓋不了羿的輝煌事跡。


  這不,目前部落最大的事就是幾天之後的羿娶親,樸素的部落民眾掛出鮮豔的海貝,裁剪各種樣式的獸皮,為大英雄迎娶嬌妻做準備。


  羿的未婚妻是何許人也?這可是比大英雄羿還要有名的人物,單名曰娥,生來雍容華貴,貌美無雙,不僅家世乃部落瀾的貴族,容貌更是世所罕見。


  據說娥幼時貪頑,失足落樹。幾十米高的巨木,眼看嬌花凋零,竟然從林間跑出一隻玉兔,恰好用柔軟的背部接住娥,救了她一命。


  從此娥與神兔形影不離,隨著她年歲漸長,出落的更是如清水芙蓉越加靚麗,在周圍幾個部落豔名遠播。美女配英雄,天經地義。


  瀾部的娥嫁與熙部的羿,兩大部落即有合並的趨勢,畢竟經過十陽亂世,孱弱的部族已經無法在危險的蠻荒大地上生存,唯有合並成更強的勢力,才能賺得一線生機。


  今天便是娥進入熙部的日子,所有的族民都來迎接這位地上仙女。


  在歡天喜地的族民與神神叨叨的祭祀隊伍走過後,圍觀的人笑意逐漸消失,露出麻木饑黃的臉,顫顫巍巍地離去。


  大地幹涸,寸草不生,能活下來都難得,卻也抵達極限,疾病和饑餓在他們身上留下永恒的烙印。


  其中一位麵容青澀的少年,站在遠處,約十一二歲,身材廋的像是竹竿子,左臂更是被獸皮嚴絲合縫地包裹,聳拉著用不上一絲力氣。


  他是荒,乃十陽下唯二從天葬壇生還的幸運兒。說也奇怪,明明在部落中已經全無聲息,連心髒都已停止跳動,於是祭祀將他放入那批的天葬隊伍中。


  說是天葬,其實就在死人身上抹上一些奇特的顏料,保證其身體數日內不腐,之後運入山中祭壇,等神靈收歸他們的軀體。


  至於實情如何,山中虎豹無數,普通民眾或許有猜測,可人死本就無靈,身外之軀不過儀式,更能避免瘟疫,天葬已是部落數百年的傳統。


  天葬壇從來沒有人能回來,不說大山中的豺狼野獸,畢竟都是死了才運過去,即使還留有生息,也是那種回天無力的,如何能回歸呢?說來也是離奇。


  由於送入天葬壇就代表著死亡,沒有人願意再和起死回生之人交談,祭祀們認為這樣的人陰氣四溢,時時刻刻會吸收周圍人的陽氣,如果得不到補充,很快就會死於非命。


  即使在如此重大喜慶的日子裏,荒也隻是躲得遠遠的,眺望部落同族,沉默不語無法上前。


  此刻的荒,自然已經不是原來的荒。在十陽亂世的末期,原身咽下最後一口氣,確實已然喪命。


  這個昏昏噩噩中繼承原身者,本是正在閱讀封神的新世紀青年,結果一個恍惚,就穿越至烏漆嘛黑的恐怖死人坑,零星地繼承了些許飄散的記憶,蘇醒時左臂傳來劇痛,原來正有一隻皮包骨頭的野豺啃食著他的左臂。


  求生的本能讓他耗盡所有力氣,掙脫了豺的血口,並踢了對方一腳,恰好命中野獸下體,受驚的野獸同樣虛弱不堪,驚慌逃竄。


  四周巡視一番,左臂被啃咬的他已是最幸運的人,周圍的屍體不是缺頭少腿,就是腸子灑落一地,配上軀體塗抹的五顏六色的顏料,活生生的地獄修羅場。


  說來奇怪,山外太陽暴曬,河流幹涸。天葬壇周圍卻溫暖宜人,景色如春,若非屍骨如山,不失為一處妙地。


  掙紮著起身的荒尋到偏僻處,找到此地的一處上遊水源,悶頭便喝,更是扯下上身衣物簡單的包紮了下傷口,便昏昏睡去。


  蠻荒的部落天作被,地當床,即使上身赤果也習以為常,身體素質更是驚人,本因喪命的左臂傷勢,休息一番竟也逐漸愈合。


  若隻是如此,荒應當喝足甘泉,踏步而歸,可天葬坑絕非善地,甚至稱之為凶壇也不可。


  無論荒朝哪個方向走,兜兜轉轉總會回到原地,更危險的是幽暗叢林中似乎總有鮮紅的眼睛在盯著他,殘忍,嗜血,毫無理智。


  越走的多,荒越是恐懼,按理說此處乃附近幾個部落的埋骨之所,不說幾百年來的屍身腐朽,荒骨也該不少。可他見到的都是新送入的屍體,最多殘缺不堪,卻沒有一架塵封之骨。


  而且這裏的屍體不僅僅有人型的,各種各樣的野獸屍骨同樣散落各處,不過與部落運送死人不同,這些野獸有些還沒有死透,感應到大限將至便進入此地,等待著終結。


  對,部落的運送。殘存的記憶讓他回想起,祭祀們之前討論的日子是血月之時方可進壇,且抬屍者隻有一時的停留時間,若不按規定來,會有不祥之兆。


  那時祭祀們沒有瞞著即將逝世的人,荒也是絕望而麻木的人之一,畢竟死亡已然注定。


  可現在想來,這天葬壇詭異地很,似乎會吞噬屍骨。


  隨著夜逐漸降臨,鮮紅而嗜血的眼睛愈發明目張膽,荒在偶然間靠近一處幽暗之地,忽然一隻利爪伸出,虧得他精神高度集中,慌忙避開。


  匆忙一瞥,那利爪長約半米,上麵抹著厚厚一層油,幹枯的皮層斷斷續續地包裹著。


  這怪物似乎十分懼怕陽光,沒有抓到獵物,卻被夕陽照射,便發出慘痛叫聲,沉悶而扭曲,尖銳而混亂,好似數種生物混合的雜音,瘮人的慌。


  避開襲擊的荒嚇得六神無主,向著夕陽之地奔跑,可無論他怎麽逃離,依然無法離開天葬坑,最終他還是回到了飲泉溪流之地,這是此地的高處,也是最後能看到太陽的地方。


  說來可笑,在外麵時,人們憎恨太陽,甚至原身因十陽而亡。此刻太陽卻又是救命稻草,想挽留卻無濟於事。


  疲憊,饑餓,恐懼,紛紛襲來。隻等太陽落山,黑暗就會把一切吞噬,若繼續下去,荒不過又是一死。


  這時候,就要說到離開天葬坑的唯二之人,若非他,自己恐怕早已成為一具不起眼的屍體。


  已然回到木屋的荒,抬頭望了望滿身破舊的老者,對方閉目凝神,一言不發。這已是幾日來的常態,全靠荒采集露水煮熬稀粥喂食,若非探其鼻息未斷,還以為他死了不成。


  那日被逼到絕境的荒,畢竟不是原身,在探尋金手指無果後,反而豁達起來,仰天三聲大笑,道盡蒼涼。


  說他瘋癲也罷,說他癡傻也好,在無盡工作的壓力下,來到更為殘酷的世界,忽感造化弄人,人又何懼,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便在此刻,荒模糊間看到水源盡頭的青石之上,盤坐著一個老者,渾身鮮血淋漓,胸膛卻依舊起伏。


  難得看到活著的人,他匆忙上去詢問,對方卻好似凝神入定,如磐石般未作回應。


  荒利用清水清洗了老者的血跡,兩人就對坐於此,等待終焉。


  天色被濃稠的黑幕遮擋,周圍呼嘯聲越發慘烈,甚至能聽聞啃食血肉的聲音,嗜血瘋狂的氣息甚至化作氣體飄散而來。


  說不恐慌那是鬼話,可伴隨老者奇異的呼吸氣韻,焦躁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就在黑夜徹底降臨之刻,血光大作,所有妖目向此處襲來,老者猛地睜開眼睛,如寶華四溢,清詠道:

  “九詭浮世,月丹凝神。光陰過客,死中求生!”


  隨後諸邪辟易,萬物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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