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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盛香橋聽著凝煙說舊史時,臉上始終微微帶笑,好奇地眨巴著眼,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聽完了之後,她便一臉感動道:“表哥真是費心了,竟然給了我孤品。不過就像世子說的,給我練這字,真的有些揠苗助長,我試著學寫了幾個,總練不好,不過我定然不辜負表哥的期許,一定會好好練的!”


  少年又定定地看了她一會,終於又將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書卷上,語調清冷道:“若是無事,你去別處玩吧,我要讀書了……”


  盛香橋乖巧地再次與他福禮告別,這才轉身朝著別處走去。


  青硯見那假小姐走遠了,這才轉身問少爺:“四少爺您那日特意折回去拓印了碑帖,若是為了這麽個鄉野小丫頭實在不必啊!”


  成天複沒有說話,他小時曾與柳鶴疏有過一麵之緣分。柳鶴疏愛妻夏安之是盛香橋亡母喬氏的表姐。


  當時大家談笑說盛宣禾的妻子喬氏和她的表妹長得甚像。不光是這兩個姐妹像,就連她們倆相差兩歲的女兒也眉眼相類,據說像極了家中的一位女眷長輩。


  所以在乾龍寺裏,那個小丫頭在柳鶴疏的碑文前駐足時,他莫名便聯想到了陳年往事,便拓印下來試探一下。


  可看那小丫頭毫無波瀾,倒顯得他多思了。柳家當年橫禍,滿門抄斬,牽連甚廣,哪裏還有骨血幸存?


  所以成天複試探了一下,便不再去想。


  再說盛香橋轉了彎後,腳步越走越快,趙嬤嬤都有些跟不上,忍不住小聲呼和道:“趕著投胎嗎?走得這麽快作甚!當這官邸花園是鄉下田間地頭嗎!”


  聽了趙嬤嬤喝罵,盛香橋才緩了步子,隻笑著解釋說自己感覺有些內急,想回院子鬆泛一下,這才走急了。


  先前青硯來送銀子,盛香橋知道瞞不過趙嬤嬤,所以將成天複給的五兩銀子分作了兩份,其中的三兩給了趙嬤嬤,還給凝煙幾個銀錠當賞,自己隻留了幾個銀錠而已。


  趙嬤嬤得了銀子,覺得這小村姑還算懂規矩,所以在管教上總算是寬鬆了些。最起碼罵起人來能短些。


  不過轉到靠近正院的廊子時,她隱約聽到外門處有人拍門呼喊:“你們盛府是何道理?無辜扣押我的妻兒,卻連府門都不讓我進!今日若不開門,我便找到你們盛家的宗祠,讓族叔們評評道理去!”


  盛香橋聽了這呼喊聲,轉頭問凝煙是誰在外麵大呼小叫?

  凝煙聽了遲疑道:“怎麽感覺是成府的二爺啊?”


  盛香橋歎了一口氣:“表哥的今日的書,是看不下去了……”


  成家二爺吃久了閉門羹,卻一直鍥而不舍。今日據說高價購得妻子喜歡的古琴前來誠心道歉。卻被門房阻攔。


  泥人竟然被拿捏出了脾氣,那一副急切盼著盛桂娘回府的樣子,似乎今日不見到妻兒,絕不肯善罷甘休!


  不過這類事情,盛香橋當然不會立在一旁看熱鬧。


  表哥剛剛大發善心,補了她的月錢,所以做個不討人嫌的乖表妹才最要緊。


  於是她隻低頭回了自己的院子,繼續描花樣,繡女紅。


  除了給世子未婚夫的幽穀香蘭荷包,她還準備繡一條抹額給祖母,畢竟她先前在老人家麵前許願了,總要做到才踏實。


  凝煙還算有些良心,得了她給的銀錠子,便從外麵買回了些麥芽糖酥、栗子糕一類零嘴給盛香橋,算是回贈。


  至於趙嬤嬤,過了殿前那一關,假小姐便也無甚功課了。趙嬤嬤樂得躲清閑,隻在西廂的炕頭躺著,指使著小丫鬟給她捶腿撓背,午飯後更是睡上一覺,直到晚飯前才起。


  一天的大部分時光裏,盛香橋都可以安閑自在地度過,一邊吃著零嘴,一邊繡花,待累了,就坐在窗邊的小榻往外看。


  她的繡樓下是一片花叢,偶爾府裏養的母貓會帶它的三個崽子在花叢裏撲螞蚱。


  另外樓下院子裏也是小丫鬟們的聚集地。雖然她們不知樓上的小姐是假的,但是看趙嬤嬤和凝煙鬆懈憊懶的樣子,自然上行下效,也漸漸偷懶起來。


  丫鬟們嘰喳聊天,盛香橋也能順便聽聽府裏的時鮮事情。


  比如那天成家二爺找來的後續。


  據說因為成二爺鬧得厲害,盛府最後是開了門。但是當時盛宣禾不在,所以是成四少爺去見的父親。


  父子倆雖然是關門相見,但是吵得著實厲害,門外的仆人都聽見了。


  大抵的意思是,成二爺說大嫂逼著和離是在是言語的誤會,他也不知大嫂會這麽做,如今他回來了,桂娘也不必斤斤計較不肯釋懷,這麽一直住在娘家不回去,太不像話,時間久了要被人說道的。


  而成四少則單刀直入地問父親,今後還跟不跟田家的寡婦來往了。


  這麽問形同拷問奸情,讓做父親的臉麵往何處放?

  成培年被兒子這般一問,登時有些惱羞成怒,隻讓成四少跪下,問他離間父母,是何居心!

  說著還拿了桌上撣灰的雞毛撣子抽打起成四少來。


  而盛桂娘原本一直躲在隔壁偷聽,見成培年打兒子,便連忙趕過來,與成培年大吵了起來。


  盛家沒有當家主母,白氏隻不過是姨娘還不夠格拉架。


  最後到底是盛家老太君出麵,讓老仆派去叫人,將這三人叫到了自己的內院裏去。


  老人家當時說了什麽,底下的人也不大清楚,但大抵都是勸和的說辭,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不過據說盛桂娘出門時,是成家二郎親自攙扶,倍加嗬護地扶上馬車的。


  盛桂娘原本恨極了成郎無情,可現在看他剛回京城,便立刻尋歸來,隻說這裏麵透著誤會,便覺得有些心軟了,再加上母親的說和,想著自己的兒女也大了,若真是鬧得和離,以後豈不是耽誤了兒女的婚事前程?


  那天成二郎在老太君麵前痛哭表示,以後定然對桂娘更好,絕不再叫她再受委屈雲雲。


  盛桂娘被她的夫君一番溫言相勸後,給足了麵子裏子,總算消解了鬱氣,收拾了行李,準備帶著兒女回成家了。


  可成天複並沒有跟父母同回,隻說要在舅舅家借住,方便溫習功課,但是盛香橋聽了覺得成表哥應該是跟父親賭氣才不回府的。


  想到成天複平日裏一副天高雲淡,運籌帷幄的老成樣子,攤上這樣的父親,應該是心裏發堵吧。


  不過這樣繡著花針,聽著牆角的悠哉日子也不是日日都有。


  很快這大西的女兒節到了,按照習俗是要出城賞秋,外帶給荷包祈福再相贈郎君的。


  盛香橋小時被拐子拐走,但幾經轉手學的都是些唱曲小調一類的營生,正經女兒該學的針線卻沒有學過。


  以至於苦練多日,也不過學了些皮毛,但總算繡樣子勉強能入人眼,狗尾巴草也漸漸生出了蘭草的幾分樣子來。


  凝煙將盛香橋的繡品放在一個錦盒裏,便讓小姐準備出府賞秋了。


  盛香橋一邊任著人塗抹香脂水粉,一邊聽趙嬤嬤說自己要注意的事項。


  這女兒節不同於七夕,乃是當今萬歲在十幾年前欽點的佳節,從相贈荷包,再到秋池邊互訴衷腸,都安排得詳細周到。竟讓人有種“天子也有憾,唯有天下有情人成全”之感。


  既然是天子有令,全天下的年輕男女就得將陛下當年的遺憾填滿。這兩天京城上等的絲線繡麵都漲價了不說,連車馬行的車馬都提早預定了出去。


  除了已經定過婚事的小兒女外,其他沒有指配婚事的公子小姐們,也樂得隨了自己的兄長家姐一同出去玩,順便看看適齡的對象,看看能不能生出些宜心的姻緣。


  不過像盛府這樣的大戶人家倒不必去雇傭車馬,隻不過因為有其他親眷府宅也來盛府借調車馬。到了女兒節那日,盛香橋便隻能跟盛香蘭同擠一輛出門了。


  盛香蘭雖然年十二,但是也快指定婚事了。如今盛家的大女兒與慈寧王府聯姻,未來可期。


  所以就算盛家庶出的女兒也是搶手貨了,所以這次白氏再三懇請老爺,讓女兒也跟著大姐盛香橋一同秋遊,便是指望著在人前露露臉,讓人看看盛府庶女不遜於嫡女的氣質做派。


  因著之前祖母訓斥了盛宣禾,連帶著盛宣禾又去白姨娘的屋子裏砸摔了茶壺大發雷霆一氣。


  受了老爺的訓斥,白氏收斂了很多,最起碼知道告訴女兒不可跟嫡姐當麵對付,再叫盛香橋抓了告狀的把柄。


  所以同一輛馬車裏,這次又沒有成得晴在車裏調節氣氛,盛香蘭跟長姐一路無話,各自看書吃零嘴,一路駛向京郊的雀湖邊。


  盛香橋對此很是滿意。她本就跟盛香蘭不熟,況且她真正的年齡也跟盛香蘭相仿,若是要一路端著姐姐的架勢虛以委蛇,也怪沒意思的,於是拿了坊間的話本子津津有味地看著。


  她原先在家裏是識字的,隻是因為當時拐子要篩選識字的秀氣女孩,入了章台勾欄會與人吟詩作對,好賣出大價錢。她便假作了癡傻蠢笨之相,更是拽了路邊催吐的野草吃下,吐了來挑人的媽媽一身,這才躲過一劫。


  此後她一路裝傻充楞,逃過幾次,又被抓回來挨了打,最後輾轉到了薛家。


  現在盛家人看輕她是鄉野小村姑,她便也就一味認下,隻是假裝上進要識字,便陸續學了些識字的初蒙課本,現在終於可以拿著盛香橋房裏的書本光明正大地看一看了。


  隻不過本尊盛小姐似乎偏好書生小姐牆上傾心,橋下私盟的橋段,來來回回看過去,都是這些些情情愛愛,月下逃亡,入山林耕田種地生孩子……


  盛香橋知道在鄉野種地的苦,所以品不出這等人間煙火情愛的高妙,看久了都覺得手腕子像揮鋤頭一樣酸痛。


  放下話本子的時候,她正好看見了庶妹投射過來的鄙夷眼神。


  盛香橋看了看自己的話本封麵,乃是真小姐為了掩人耳目,後貼上了烈女傳的封,正大光明得很。


  不過這等小伎倆顯然瞞不過妹妹盛香蘭,不過受了父親的責罵後,盛香蘭不好再出言挑釁,隻能看著那假正經的封麵運氣,嘴角的冷笑甚是鄙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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