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若不是今晨是親眼見著這假貨塗抹胭脂,穿上墊高的鞋子,她當真以為那位跋扈起來,翻臉不認人的盛小姐回來了呢!
她……怎麽能扮得這般像?就像這小村姑曾經認識盛香橋一般?
再說盛香橋跟田佩蓉起了爭執的情形,不到一會的功夫便分毫不差地傳到了田皇後的耳朵裏。
而且聽說了那丫頭看著應該就是盛香橋後,田皇後冷哼一聲:盛家人倒是有些門路,居然能從南洋海船上將人給追回來了。
不過盛香橋不顧萬歲指派的婚約私逃的事情,卻是板上釘釘。如今京城裏滿是關於她的風言風語,在她的刻意安排下,皇上也聽到了些風聲,隻要萬歲對這未來的皇孫媳心生厭棄,慈寧王那廝想要借此一步登天的算盤就要滿盤皆輸!
想到這,田皇後微微冷笑,不再將盛香橋突然折返回盛家的蹊蹺放在心上了。
盛香橋吃了一會點心,終於聽到正殿傳來萬歲起駕的高呼聲。
隨後西殿掌管司儀的太監,便疏導著一殿的官眷紛紛出殿下台階,一會跟隨在聖駕鳳駕之後,前往祭壇祭天。
盛香橋起身的時候,發現方才還跟她寒暄客套的幾位貴女,此時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可能是見盛香橋得罪了皇後的親侄女,貴女們便見風轉舵,便避免瓜田李下受到牽連吧。
若是站在盛香橋本尊的角度來說,此番處境大大不妙,以後能去參加的茶宴詩社必定少了大半。
可身為假貨,她卻要長出一口氣,不必再擔憂有人過來套近乎,費心應酬了。
於是盛香橋鎮定地擦了擦嘴角的糕餅渣,喝口茶水潤過喉嚨後,便起身融入倒官眷的隊伍之中,一路走向祭壇。
因為那些京城貴胄子弟正走在女眷前方,裏麵不乏風華正茂的倜儻青年,引得隊伍裏的年輕小姐們頻頻翹首瞥望。
其中大多懷揣融融春意的目光,皆落在了前方隊伍裏一位身穿月白禮服,英挺高大的少年身上。
少女懷春,難免貪圖美色。而像成家四郎那般的如玉少年著實少見,聽京城的老人們說,這位少年郎君猶勝他父親當年。
隻是他們成家在仕途上一直吃著祖輩的老底,不甚有什麽建樹。
成培年當年憑借才情與出眾的容貌騙得盛家嫡女低嫁,可那盛家嫡女的下場,眾人也都看到了,最近不知為何,一直住在盛府,到現在都沒回成家呢。
而這位俊逸的成四郎除了出眾的容貌之外,單從前程上看,還沒有什麽高過京城一眾貴子之處……著實可惜了!
在諸位夫人們看來,商賈出身的成家兒子,並不是什麽佳婿人選,但這並不妨礙她們跟隨小姐們的目光一道,欣賞一下那位臨風如玉樹的倜儻少年。
盛香橋身邊一個胖胖的小姐,看看著看著,也許是入了神,竟然忍不住小聲對盛香橋道:“你有這麽俊帥的表哥,可以時時見到,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這話透著不著調,就連盛香橋一個小姑娘聽了都覺得不妥,胖丫頭若是落在趙嬤嬤的手裏,怕不是要吊在樹上打?
凝煙這時附耳嘀咕道:“這位是慶國公的二孫女,曹玉珊,您……跟她不甚熟,不理也無妨。”
盛香橋在心內默念了一下這位胖乎乎的千金的名字,之前凝煙介紹的一眾手帕交的名單的確沒有曹玉珊。
看來這位小姐應該是成四表哥的忠實簇擁,隻不過想著成四表哥清冷的模樣,倒真想象不出他以後會喜歡怎樣的女孩子。
盛香橋看著曹小姐癡癡的樣子,忍不住抿嘴一笑。曹小姐回過神來,怪不好意思的,也衝著她笑了笑。
祭天成禮完畢時,便要折返回殿開始壽宴。天子與皇後在隊伍的最前麵先會主殿,隨後就時文武百官連同各宮嬪妃,還有官眷們分批叩見天子,參加千人壽宴。
隻是這樣一來,凝煙等下人就不便入殿了,隻讓盛香橋隨著三十幾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姐們一同入殿叩謝聖恩。
原本想著不過走個形式,盛香橋就算規矩欠妥些,混在人堆裏,濫竽充數也能蒙混過去。
可就在眾人起身的時候,盛香橋隻覺得身後似乎有人刻意絆了自己一下。
她穿著墊厚了底子的鞋,原本就走得不甚平穩,被人猝不及防一推,立刻摔倒在地,在一眾已經準備出殿的貴女中“脫穎而出”。
有人在叩拜聖恩時出醜,殿內兩旁百官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是自家的女兒惹禍,當眾丟人現眼。
而盛宣禾看清趴在地上的是自己的“愛女”時,真有一頭撞死在殿柱上的衝動!
端坐在龍椅上滿頭白發的萬歲,眯眼朝著下麵看了看,緩聲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
一旁的田皇後不失時機道:“看著像是盛家的女兒……就是萬歲賜婚許配給慈寧王世子的盛香橋……”
萬歲爺眯眼想了想,倒是想起昨日服侍自己的大太監閑說的關於盛家的傳聞。
當初他也是一時興起,將盛香橋賜婚給了世子金廉元。可是後來聽聞了關於盛香橋私德事跡,身為天子爺有些後悔這一樁婚事,
雖然那丫頭看著像記憶裏的故人,論起脾氣秉性差得遠矣!加之最近影傳這盛香橋與戲子過從甚密的傳聞,萬歲爺再看這肖似紅顏故人的丫頭,心裏莫名的厭棄。
隻是他久居高位,當然不會在百官麵前輕易露出自己的喜惡。古有“楚王好士細腰”的典故,足以見得君王的喜好若不收斂,一不小心便要延誤千秋社稷。
如今,這現成的教訓就擺在眼前:慈寧王明知未來的媳婦私德不檢,可昨日他召見慈寧王時,明明給他請求悔婚的機會,慈寧王卻隻字不提,還一味地讚歎盛家女兒的淑德賢惠,再次感謝父王的賜婚雲雲……
萬歲雖然當時含笑聽著,心下卻對慈寧王萬般失望——明知未來兒媳私德有虧,卻能一意忍下,這可不是未來君王當有的德行!
慈寧王肯讓兒子頭頂綠冠,可他身為大金九五之尊,不能眼看著孫輩娶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現在盛香橋居然殿前出醜,正好給了萬歲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聽皇後這麽一說,他的臉色微微一沉,開口道:“讓她起來,走近些說話。”
台階下的太監聽了,立刻高聲傳達聖旨。
此時麵皮緊繃的不光是盛宣禾,就連慈寧王的臉色爺微微起了變化,不知聖上如此是何意思。
盛香橋聽了萬歲的傳喚,隻恭謹起身,向前踩著碎步走近些後,複又跪下。
萬歲沉著臉問:“今日乃朕之壽宴,原本是不該罰人的,可是你行為舉止如此輕燥,就這麽趴臥在了殿上,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也不知你府上的教養嬤嬤可曾教給你規矩!”
就算此刻跪下的是真正的閨秀千金盛香橋,聽了官家如此不留情麵的申斥,也要嚇得花容失色,顫抖受教。
可是現在的這位盛姑娘聽了此言,卻微微抬起了頭,仿若什麽都不在乎一般,神情坦蕩地瞥了一眼高坐龍椅上的老頭子。
就是這一瞥,讓萬歲的心猛地一抖——以前看這盛香橋這小姑娘,雖然肖似故人,不過臉龐眉眼的形似而已,除了最初讓他產生些聯想外,便越看越覺得不像了。
可是今天這盛香橋狀似無意的一瞥……真是像極了斯人神態……若是當初她肯委身於他,那麽他們的孫女也該像盛香橋這般大了。
人上了年歲,便覺得夜長覺少,幕夜睡不著時,總會想起些憾事來。如今還是正午白日,他卻被個小姑娘的眼神激得心內微微酸楚起來。
微微愣神的功夫,天子的雷霆震怒就有些接續不上了。
田皇後倒是適時給萬歲奉上茶盞,語調溫婉道:“萬歲,香橋這孩子自小在家裏被嬌寵慣了,聽說前些陣子不知為何大病一場,這身子一弱,也許失了根基……便站得不穩了。”
皇後的一番言語,看似平平無奇,隻是在“失了根基”那裏略微停頓一下,叫知道內情的人不得不產生聯想,這“根基”為女孩家的何物。
萬歲也回過神來,悵然的麵色複又帶了些陰沉——此事幹係皇家體麵,容不得半點馬虎,於是他又開口問道:“哦,病了……不知是何病啊?”
就在這時,盛香橋開口了,不過她並沒有申述自己方才被人故意絆倒的事情,而是一臉感激涕零道:“啟稟陛下,其實是臣女的身子骨不爭氣,稍微勞累一些,累得二聖費心,掛念著臣女。”
萬歲冷笑著問道:“哦,你一個閨閣貴女,府上是有什麽勞心的事情,讓你累得一病不起?”
明眼人一看便知,萬歲對盛香橋殿前出醜不滿。可這盛家的嫡女也不知是愚鈍還是臉皮厚,居然將萬歲的訓斥給歪解成了關心!這不,連萬歲都給氣樂了呢!
殿下看熱鬧的諸多人都忍不住去看盛大人的反應。
而盛宣禾此時已經是出氣無多,麵如蠟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