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為人所造之物

  阿尼姆斯菲亞等人所乘坐著的阿爾戈號在萊卡·加加林的寶具加持下在浩瀚無垠的太空之中向著月球飛速前進著。

  銀白的艙體反射著太陽的光芒,如同箭矢般劃破了漆黑的僅有星光點綴著的,根本無法瞭望到邊際的,幕布般的夜空。

  並留下了撕裂幕布后所留下的金色軌道。

  即便是現在,赫拉克勒斯那為阿爾戈號所鑄造出的,引領太陽的道路依舊存在著。

  「原來如此嗎…………」

  此刻阿尼姆斯菲亞才理解了,甚至連赫拉克勒斯本人甚至都未曾領悟到的事實。

  並非先有引領太陽的道路,人類才能從其上窺伺得太陽的光芒。

  與那恰恰相反,是先有了太陽運行的軌跡,人類才建造、創造出了那條符合太陽軌跡的道路。

  因此神明率先替人類鋪墊好道路什麼的事從一開始就不成立。

  也因此,最初赫拉克勒斯所射出的那道直衝月球的金色道路,即便迦勒底的他們未被女神露娜與魔神柱阻攔,恐怕最終也無法成功送他們抵達月球。

  背對著太陽,宇宙的空間更加黑暗。

  在這黑暗之下,人類所能見到的,所能看到的,僅有那不知航行數萬千年才能抵達的陌生的光芒。

  雖然此刻身後那誕生了水下第一個生命的萌芽,孕育了直立行走的人類所生存五百萬年的美麗母星依舊龐大,但甚至不需要走出這蔚藍星球所處的本星系,只需要位於這太陽系的邊緣之上回望————————

  那蘊含了所有的宗教與文明,所有的英雄與罪人,所有的歡樂與痛苦的人類的家園,也僅僅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暗淡藍點】。

  在這片浩瀚的星宇之下,人類自然也理當陷入恐懼吧。

  囿於自身的渺小而臣服在偉大的星辰之下,而畏懼於深空中的未知,而拜倒在神明與信仰的搖籃中。

  只為那些許的可憐的安心感。

  將那僅僅是宇宙中毫不起眼的暗淡藍點視作為世界的一切,將龐大的日月星辰歸結為神明的造物,將整個世界縮小在自己所能理解能見到的範圍之中,隨後將未知的恐懼寄托在信仰當中。

  既然是這樣,既然是這樣的話。

  「為什麼要自不量力地遠離神明的懷抱,為什麼要背棄自己所希冀的樂園——————為何,要背棄神明!」

  月面之上的女神一邊怒號一邊面對著向著自己以及腳下的月面疾馳而來的已經能夠被稱作太空梭的阿爾戈號。

  而宛如銀流般的,近乎於實質性的月華也在女神露娜的怒號下調轉矛頭,不再向著地表早已破碎不堪的地球而去————————

  而是直衝著正向著自己飛速前來的阿爾戈號。

  本來所受外力幾乎已經為零的阿爾戈號在瞬間鑽入了密度甚至比水銀還要大的實質性的魔力之中,劇烈的衝擊也理所當然地在剎那間降臨在了阿爾戈號中的眾人。

  「可惡。」

  在全艦的顫抖下,阿爾托莉雅·alter皺起了自己的眉頭。

  同時,手中反轉過的漆黑聖劍也已經默默地積蓄起了魔力。

  「不要衝動,Saber。」

  阿尼姆斯菲亞伸手攔下了試圖跳轉到艙外直接與那道月華硬碰硬的阿爾托莉雅·alter。

  「不論是CCCP還是USA的太空梭設計都沒有讓人員在飛行途中離開船艙的結構,貿然的出去只會破壞結構穩定性,加快這艘『阿爾戈號』的損壞————————

  況且,即便是英靈也無法輕鬆的在宇宙環境下作戰吧。」

  阿尼姆斯菲亞凝視著阿爾托莉雅·alter。

  正因為他現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名從者,因此才能夠理解到從者的上限在哪裡。

  至少像是阿爾托莉雅與周瑜公瑾這樣的英靈,並沒有在宇宙空間中作戰的決定性底牌。

  「但是,這樣下去的話,這艘船恐怕無法支撐到我們抵達目的地。」

  阿爾托莉雅的臉上露出了擔憂地表情,同時看向了阿波羅。

  「至少,要把他送到那邊——————」

  「這就交給我吧。」

  阿尼姆斯菲亞按住了被阿爾托莉雅再度拔出的劍柄。

  「但是阿尼姆斯菲亞所長的狀況…………」

  瑪修卻在此時站在了阿爾托莉雅的一邊。

  「我沒什麼大問題,毒素在體內的蔓延已經穩定了,說到底我又不是直接被海德拉所攻擊,也不至於脆弱到這個地步。」

  阿尼姆斯菲亞對著瑪修做了一個勉強的微笑。

  雖然這麼說著,但船上的每一個人卻都並不相信他。

  「所長…………你要做些什麼?至少這次讓我來協助你吧,以前你曾經說過,你能夠用出的東西,我也可以用出來的,對吧?」

  出乎阿尼姆斯菲亞意料地是,藤丸立香居然用著一副堅毅的表情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不過……

  嘛,也在情理之中吧。

  阿尼姆斯菲亞搖了搖頭,隨後又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確實,其實由你來做才更合適些,那麼之後就拜託你了,立香。」

  「我該怎麼做呢?」

  「說起來也很簡單——————」

  阿尼姆斯菲亞將食指放在了少女的胸口之上,隨後說道:

  「麻煩你從心底中相信我,隨後,將那獨屬於你的『魔法』和我一同用出來就好了。」

  隨後,在艙內的阿尼姆斯菲亞對著遠方的月球露出了戲謔的表情。

  「背棄神明?開什麼玩笑。」

  在做出了種種的一切之後,難不成眼前的這位女神還覺得目前的事態乃是膽大包天的人類企圖僭越嗎?

  那可真是不愧於神明身份的傲慢。

  「好好看看我們身後的那顆星球吧,做出了這一切的你,居然還不能理解人類為何而反抗嗎?」

  向前走到船艙內的最前方,阿尼姆斯菲亞正對著月球之上再次顯現出的巨大的女神虛影如此說道。

  那從地球到月球的八秒早已過去,此刻月面之上的那個女神對此做出反應也沒什麼奇怪的。

  阿尼姆斯菲亞也並沒有選擇像是與人類聯繫一般傳輸無線電或是做出什麼擴音的手段。

  只是單純的透過由萊卡·加加林的魔力所構造的高硅氧玻璃,阿尼姆斯菲亞用同在艙內的瑪修等人甚至都難以聽到的聲音平淡地說著。

  不過阿尼姆斯菲亞並不擔心那位能夠遠在月球之上便能夠總覽全局的女神會聽不到此刻他在艙中的話語。

  「人類因對未知的恐懼才會投入神明的懷抱?也許是那樣沒錯,然而,神明本身對於人類豈不也是未知的一種嗎?」

  阿尼姆斯菲亞凝視著月面之上的女神虛影,並對其緩緩地發出質問。

  心跳不斷地加快,汗水也一滴滴的從他的額頭上滑落。

  雖然已經極力調動著手中烏拉諾斯之槍的魔力,但還要分心去維持體內的毒素不擴散的阿尼姆斯菲亞依舊不能達到百分百的出力。

  突然,一隻纖細而又柔軟的手掌放在了阿尼姆斯菲亞握持著烏拉諾斯之槍的右手上,並與他一同握住了槍身。

  阿尼姆斯菲亞扭頭看去,正是那有著一頭艷麗紅髮的少女。

  雖然之前的他看到立香總是會回想起過去的那位故人。

  但恐怕從今天之後,他對這位少女印象恐怕會更多的停留在此時被月光所照亮的這張側顏之上吧。

  如果他還能在今天之後繼續和她相處下去的話。

  扭頭重新看向了遠方的月球,阿尼姆斯菲亞長呼了一口氣,隨後說道:

  「為何,人類不對神明報以恐懼呢?」

  無數宛如蠶絲的潔白糸線在阿尼姆斯菲亞話語落下的同時自烏拉諾斯之槍的尖端放出,隨後輕易地穿過了阿爾戈號的艙壁,像是艙壁根本不存在一般與前方如同河流般不斷沖刷著阿爾戈號的月光纏繞在了一起。

  然後像是被逆轉的織布機一般,與銀流交會的絲線重新排列整齊,緊繃著將月光組成的『河流』與阿尼姆斯菲亞與藤丸立香手中的烏拉諾斯之槍鏈接在了一起。

  而在月面之上的源源不斷地放出攻擊的女神露娜也在剎那間感受到了自己與自然間的某種深埋在神秘之中的紐帶被顯明了出來。

  那大概,是她自己都從未發覺過的關聯。

  現在卻緊系在渺小的人類的手上。

  「可恨的人類…………你究竟做了什麼————」

  「呵,我做了什麼?不過是將你的底細刨根問底罷了,自視甚高的女神喲,事到如今,你又可曾記得自己的來歷?」

  「什……」

  女神露娜的瞳孔緊縮起來,同時一股異樣的感覺透過那絲線傳遞到她的心底。

  她試著停止繼續將魔力輸出下去,並藉此切斷自己與那詭異的白色絲線的連接,但很不幸的是,一直以來都按照著自己的心意露娜此刻居然無法做到這一點。

  「倘若壯麗之物皆為神明之傑作,倘若美妙之物定難自然誕生,倘若地動山搖之偉力定非無中生有——————

  那麼,神明從何而來?」

  阿尼姆斯菲亞大聲質問著遠處的神明。

  人類懼怕的是未知之物,因此才將未知之事歸攏在已知的神明身下,得到了自己所渴求的希冀的安心。

  可為何,神明是『已知』之物,是值得信仰之物,是無需恐懼之物呢?

  答案其實很簡單。

  甚至只需要提出這個問題,便能夠自行得到答案。

  無形的剃刀架在了無數條潔白的絲線之上,不停沖刷著阿爾戈號的流淌著的月光之河也微微地顫動了起來。

  而阿尼姆斯菲亞此時此刻所要做的,僅僅只是將那句結論說出口。

  神明乃是人造之物。

  因為存在著海洋與大地,閃電與雷鳴,所以才有了海洋與大地的神明以及天空與雷電的神明。

  因為天空中擁有著太陽,所以才有了太陽的神明與引領太陽的道路。

  也同樣,因為天空中懸挂著月亮,所以才有了月亮的神明。

  那麼,神為何無償地愛著人類,為何無條件地包容著人類也便找到了答案。

  因為神明,被設計成如此。

  雖然稱呼著阿波羅與篡奪了原始神明們名字的希臘神們為【造物】,但歸根結底,所有的「神明」都是被人所創造之物。

  「那麼,宣讀結論吧,你,只不過是個被人所創造的泥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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