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亦會落幕 (5K)
在尼祿的全力攻擊下,純白的極光貫穿了賽法盧的核心。
「為什麼.……破壞不了……」
如同倒塌的多米諾骨牌一樣,細小的裂縫自被維納斯·尼祿所貫穿的胸口不斷地延伸,
宛如夾雜著石英的沙塵般的白色粉末自裂縫中溢出,隨後飄散在向後徐徐吹拂著的微風,在陽光下呈現出星星點點的光芒。
與伊莉莎白所作戰著的白色巨獸們也都像是燃料耗盡的汽車一般,動作逐漸遲緩,最後完全停頓。
那以極快的速率代謝著的軀體在巨獸們完全停頓后的數秒內就燃盡了其中的所有能量,化作了純粹的無機物所消散。
羅馬的士兵們與伊莉莎白·巴托里待在原地,抬頭看向隨著風而飄散的塵埃。
它們的「殘軀」恐怕會持久漂浮在這片土地的上空,隨著雲與風一直存續到千百年後。
成為記述著這裡曾發生過的戰鬥的最後之物。
不過那些都無所謂了,地球上的隨便一塊岩石都曾是星球形成初期所留下的遺迹,甚至於構成人體的每一個原子也都來自於宇宙誕生的初期。
賽法盧的視界中也逐漸地出現了一道道散透著光芒的裂痕。
那並非是她正凝視著的世界所產生的裂痕。
賽法盧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雖然很不甘心,但是她被擊敗了。
自一萬兩千年前的敗北之後,她作為遊星的尖兵再度被擊敗了。
應該不甘的才對,應該憤恨的才對。
事實上賽法盧的心中也滿是不甘與憤恨,但,她的心中卻還有這一種怎麼也不該出現在此處的輕鬆感。
【賽法盧】所出生的目的就是摧毀文明,在將文明摧毀之後就會自行解體。
明明連那份自己出生時的目的都未能實現,為什麼會感到輕鬆? ……
此時的賽法盧才意識到,她的內心深處並不願意將那所存在的一切悉數破壞,更不願意在將一切都破壞之後孤獨的死去。
她不想接受自己作為遊星尖兵的命運。
賽法盧想找到真正屬於她的,從內心而生的「生命」的意義。
因此,賽法盧一直都在心中默默地呼喚著。
呼喚著有人能夠擊敗她,有人能終止這讓她無法接受的命運。
身體一寸寸的龜裂,那被「遊星之紋章」深深壓制著的回憶的殘片逐漸湧入賽法盧的思想當中。
那是作為蠻族的大王所馳騁在草原上的夢幻般的回憶。
以及不斷地壓抑著破壞的本性而守護著那份夢幻的回憶。
即便不去破壞十分痛苦,但注視著那份被她所守護的東西卻意外的快樂。
以及最後,為了守護那份夢幻而不惜自裁的自己。
「想要破壞.……想要破壞想要破壞想要破壞————!……不,不能破壞……」
不管怎樣,也不想破壞。
名為阿提拉的匈人大王就那樣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
雖然作為「阿提拉」的人生十分短暫,但賽法盧卻覺得那段夢一般的記憶璀璨至極。
不過,她也會對那終身都作為戰士而存的人生而感到些許的遺憾。
也會覺得那「阿提拉」的名字太過不可愛。
也會,想要以一名少女的身份,以戰士以外的身份而存。
或許會是騎馬週遊世界的自由的旅人;或許會像是曾看到的羅馬人那樣用汗水與雙手耕種著土地;或許會在深林中狩獵著飛鳥與走獸;或許會學習那名為文字的事物、編寫用來記述的書籍;
又或許.……會像是位普通的少女那樣羞澀地依偎在某人的懷中。
賽法盧合上了雙眼,那一道道散露著光芒的裂痕依然沒有從她的視野中消失。
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光芒吧。
只是她自己期望著那份光芒也能在自己「破碎」之後也能夠照耀在自己的眼中。
那是賽法盧才見過的,閃耀在尼祿身上,閃耀在她手中的長槍上的光芒。
這時她才明白,為何自己如此的想要毀滅那束光芒。
只是嫉妒而已吧。
思考中的意識也開始逐漸模糊殘缺。
「真耀眼.……真好啊.……我也想要擁有,這樣的光芒啊。」
這是賽法盧消散前所最後留下的話語。
黃金的聖杯在空中懸浮著,緩緩地落向了地面。
而同樣在天空中飛翔的尼祿也解除了「維納斯」的姿態,回到地面後面色複雜的看著白色巨人所消散所留下的飄散在風中的白色星塵。
在貫穿賽法盧核心的瞬間,尼祿便通過維納斯之槍理解到了賽法盧的情感。
「希望汝也有一日,能夠找到那無法破壞的光芒。」
即便曾是試圖毀滅文明的天災,但尼祿可以確信,至少與她所戰鬥的那位「賽法盧」並不是個心中毫無美與愛可言,沒有意義的工具。
「結果卻是敵人嗎……」
尼祿垂下了雙眼。
事到如今的她也深刻理解了「敵人」之詞究竟意味著什麼。
瑪修看著面前的景象,長鬆了一口氣。
心中懷揣著擊潰強敵的不真實感,小跑著來到了懸浮在空中的聖杯前,將其回收進了自己的盾牌之中。
多虧了達芬奇的改造,瑪修的盾牌內有著專門存放聖杯的空間。
原本怎麼也無法想通原理的阿尼姆斯菲亞在聯想到了那面盾牌原本的主人之後也就釋然。
不過還不知道自己體內靈基的真名究竟為何的瑪修就只能驚嘆於達芬奇那不愧於天才之名的技術了。
「這裡是瑪修·基列萊特,聖杯回收完畢!」
瑪修透過投影出的迦勒底的影像對著管控室的羅曼與達芬奇報告道。
「聖杯回收確認,導致特異點扭曲的源頭確認消失,人理奠基值清零,正史重新糾正中。」
迦勒底中的職員也對著羅曼報告道。
「呼————」
一直都緊繃著精神的羅曼長出了一口氣,連續幾日里積攢的疲勞也都像是泄洪的水壩般一擁而上。
雖然這次的特異點攻略得益於阿尼姆斯菲亞提前入場順利了許多,但最後幾日里所遭遇到的敵人卻是一個要比一個棘手。
羅曼與達芬奇在其中消耗的心力絲毫不亞於舊日支配者都出現的法國特異點。
不過,在好好的來一場徹頭徹尾的休息之前,羅曼還有一件事要做。
「幹得漂亮,瑪修、Saber還有立香,現在就準備你們返回迦勒底的靈基轉移,辛苦了。」
這樣一來,威脅人理的七個特異點中的兩個就已經被解決了。
未來的道路看上去似乎並沒有那麼的絕望。
迦勒底當中也陷入了一片喜悅的氣氛。
阿尼姆斯菲亞則在不知何時來到了伊莉莎白的身邊。
「我都看到了哦,弗倫茨,從最開始到最後。真的很帥哦,最後的斬擊,那麼強大的敵人都被你斬斷了左臂——————————」
伊莉莎白靠入了阿尼姆斯菲亞的懷中。
「果然,你不論在哪裡都很像騎士啊。」
「我也是抓住了破綻才能完成那種事的,那個巨人之前應該與別的英靈戰鬥過吧,仔細觀察的話就能夠發現她的左臂有著薄弱之處————————」
「即便是那樣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哦。」
伊莉莎白抬頭伸出食指比在了阿尼姆斯菲亞正欲繼續說下去的嘴前。
「讓我好好地把你這副姿態烙印在心裡吧,弗倫茨。這種機會可不多,要是讓【我】知道的話,一定會很嫉妒的吧,呵呵呵。」
「.……」
阿尼姆斯菲亞的嘴張動了兩下,最終卻沒有再言語。
比在他唇前的手指已經逐漸化作了虛影,甚至於阿尼姆斯菲亞已經無法在通過觸覺感受到伊莉莎白的存在。
「你不去和立香與尼祿她們道別嗎?拋開我的話題不談的話,你們的關係很好吧?」
沉默之後,阿尼姆斯菲亞對著伊莉莎白說道。
「才不要~風頭不是都讓她們出完了嗎?最後的時間,果然人家還是想要二人世界啊。」
「是嗎。」
阿尼姆斯菲亞微微笑了笑,隨後對著已經即將要消失的伊莉莎白繼續說道:
「那麼,再見了,伊莉莎。」
伊莉莎白並沒有回話,而是微微踮起腳尖親吻在了阿尼姆斯菲亞的嘴唇之上。 ……
實際上,在她親吻到阿尼姆斯菲亞之前伊莉莎白就已經完全消散了,但是阿尼姆斯菲亞卻總覺得唇上留下了極為清晰的觸感。
觸碰著自己的嘴唇,阿尼姆斯菲亞若有所思地盯著在陽光下化為金色靈子消散的伊莉莎白。
也多虧了之前羅慕路斯與賽法盧的寶具,此刻的黑森林雖然一片狼藉,但天空中卻呈現出澄凈的藍色
「咳咳。」
來自於少女的輕咳聲將阿尼姆斯菲亞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什麼嘛,你們已經來了嗎?立香。」
阿尼姆斯菲亞整理好表情之後轉身對著身後的少女說道。
即便是不轉身,他也已經知道身後的人究竟是誰了。
「是啊,然後就看到了所長獃獃地自己站在那裡一副童貞一樣的表情摸著自己的嘴唇~真不像話呢。」
「我是DT還真是抱歉啊,有關這一點多少請您寬恕吧,藤丸大人。」
敷衍地答覆著少女的揶揄,阿尼姆斯菲亞對著站在立香身旁的瑪修與阿爾托莉雅都點頭致意著。
「伊莉莎白那傢伙,已經回去了嗎?」
「是的,她對不能親自對你和尼祿告別表示很遺憾,所以就托我來跟你們道別了。」
「不,她不會說出這種話吧。」
阿尼姆斯菲亞搖了搖頭,說道:
「不,她就是這麼說的,我知道的。」
一邊說著阿尼姆斯菲亞一邊替藤丸立香重新繫上了在戰鬥中鬆散卻還沒被她注意到的披風,並在系好之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說起來你已經和尼祿道別了嗎?靈子轉移可是說來就來的。」
「嘿~,不叫【陛下】了嗎?」
有些苦惱地撓了撓自己額前變得灰白而又乾枯的頭髮,阿尼姆斯菲亞嘆了口氣:
「我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就別為難我了。」
阿尼姆斯菲亞從一開始就只是扮演著【臣子】的角色罷了。
「哼,我已經和她好——好———的告過別了,所以你就安心吧。倒是所長你,該和她好好的道別吧?畢竟我們回迦勒底對那個皇帝影響不了什麼,但是你不一樣吧?」
拉著長音,少女有些不滿地對著阿尼姆斯菲亞說道。
「說的也是啊。」
阿尼姆斯菲亞又嘆了口氣,看著依舊手持長槍在遠處立在原地沉思的身影說道。
終究還是到了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刻。
抄起了借用著尼祿的「原初之火」,阿尼姆斯菲亞向著他這段時間以來的御主走了過去。
那順勢交換的武器也應該被換回來了。
「陛下。」
「總督!」
聽到阿尼姆斯菲亞的聲音驚喜地轉過頭來的尼祿幾乎是在瞬間便轉喜為哀。
「啊……弟子已經說了,汝等要走了吧。」
「嗯,伊莉莎已經回歸座了,她走之前也讓我向您告別。」
阿尼姆斯菲亞點了點頭。
「是嗎.……伊莉莎也……果然還是會到這一天啊————————謝謝你,總督。」
尼祿突然態度十分誠懇地對著阿尼姆斯菲亞道謝道。
「要是沒有汝的話,余應該早就失去了羅馬,也失去了自己的性命了吧。」
自己的這位陛下恐怕在面對瑪修與藤丸立香之時也是同樣的姿態吧。
真難想象她在不久前還是那麼一位恣意妄為的皇帝。
不過現在尼祿的本質大概也沒什麼變化吧。
只不過是經歷的豐厚與發自心底的感謝讓她擁有了和往常不同的舉措。
「既然是陛下您的謝意的話,我也就當仁不讓的收下了。」
阿尼姆斯菲亞將原初之火立在了正躬身致謝的尼祿眼前。
「也請陛下您把我的烏拉諾斯之槍還回來吧。」
「嘁,小氣。」
開玩笑地抱怨著,尼祿將已經該被叫做維納斯之槍的水晶長槍遞迴了阿尼姆斯菲亞的手中。
「說起來,余把它變成這樣了.……對不起,總督。」
尼祿看著已經完全變成散發著白色光芒的維納斯之槍有些歉意的說道。
「啊,陛下您完全不用擔心,畢竟這東西究竟是什麼——————」
阿尼姆斯菲亞毫不在乎地將長槍接過,原本散發著光芒的維納斯之槍在進入他手中的瞬間就變為了原先的「烏拉諾斯之槍」
「只是我一句話的事罷了。」
「不過,汝這傢伙,現在都還要叫余【陛下】嗎!」
尼祿一轉基調,突然叉腰挺胸來到了阿尼姆斯菲亞的眼前併發難道。
因為突然精神起來的尼祿而哭笑不得的阿尼姆斯菲亞也只好苦笑著改口。
「遵命,尼祿。」
「啊……這樣聽起來又太怪了啊。」
尼祿低頭沮喪地說著。
事到如今,再讓阿尼姆斯菲亞改口的話反而是她覺得有些奇怪了。
「汝,現在就要走了嗎?」
阿尼姆斯菲亞沒有作答,只是平靜地開口道:
「萬物終有結束之日,世上沒有永續的帝國——————」
「.……也沒有不散的宴席……嗎?是啊。」
尼祿接上了阿尼姆斯菲亞的下半句話,隨後點了點頭。
「好了!已經足夠了!總督汝既然要走的話就現在離開吧。」
突然轉過身去,尼祿對著阿尼姆斯菲亞說道。
「陛下?」
「余經常聽到離別時不能有眼淚,應該笑著去做!總督汝可不能因為以後就見不到余了就落淚喲,身為余的總督,余不允許汝那麼軟弱!」
不知為何,尼祿腳下的泥土上滴落了幾滴水珠。
「余會做好汝告訴余的皇帝的,既然那樣汝也要遵守余的命令,一定、一定、一定不能哭泣,汝聽到了嗎?」
聽到尼祿略微帶著哽咽的逞強時,阿尼姆斯菲亞不禁露出一絲帶著苦澀的微笑。
「遵命,陛下。」
宛如風聲又宛如水聲的響動自尼祿的身後響起。
那就是靈子轉移嗎?
尼祿想要回頭看著她的總督究竟是怎樣離去的,但她又怕自己一但轉過頭去就會忍不住挽留阿尼姆斯菲亞。
而且————————
「余也要忘記這一切嗎?」
尼祿抬頭看向天空。
忘記被摧毀的皇宮,忘記被入侵的羅馬,忘記被擄掠的馬賽利亞,忘記被焚燒的佛羅倫薩————忘記那一切糟糕的噩夢。
但也要忘記與舅父卡利古拉的再會,忘記與愷撒屋大維的交流,忘記與亞歷山大的思考,忘記與神祖羅慕路斯的對話——————忘記那一切美好的美夢。
甚至於忘記迦勒底的到來,忘記阿尼姆斯菲亞的出現。
將那一切都全部抹除、遺忘,因為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尼祿看向了自己手被之上那散發著瑩瑩紅光僅剩一道的印記。
那是原本被她所珍重的,象徵著她與阿尼姆斯菲亞之間的聯繫而一直都不捨得用去最後一道的令咒。
現在留著,也沒有用了吧。
「總督,余用最後一道令咒命令汝,無論發生了什麼、就算余自己都遺忘了,汝也永遠不要忘記余的事情!汝聽到了嗎!」
用左手護著右手手背之上的令咒,尼祿轉過身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不過出現在她眼前的,只有一片遍地狼藉的戰場。
「.……」
不知不覺間失去了雙腿的力量跪坐在地的尼祿緊緊地捂住了褪去痕迹的右手手背。
「汝……聽到了吧。」
尼祿周遭的世界也在不知不覺間,開始了改變。
萬事萬物都將變回一切本該擁有的模樣。
【第二卷,永續瘋狂帝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