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事實證明，千原浩誌完全多慮了。
之後的一個小時，對手完全演繹了什麽叫做‘忙中出錯’，竟接連下了好幾步對職業棋手來說不可原諒的惡手。
“我輸了！”
最終，在自己的時間僅剩幾分鍾的時候，他頹喪地低下頭，投子認輸。
見比賽結束，一旁的裁判進行著最後的比賽流程。
正當千原浩誌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聽到對手說了一句，語氣中夾雜著遲疑和慚愧：
“……千原老師，比賽的時候，請問您是在做什麽？”
之前，每當他落子的時候，對麵隻是打量了一眼棋盤，抓起棋子落下，然後注意力又回到了手邊的紙張上。
雙方隻隔了一張棋桌，因此他很清晰地看到那張紙上同樣畫了一張微型棋盤，旁邊還有注解，但究竟注解了什麽，卻是沒能看清。
聽到這句話，千原浩誌拿起手中的一摞紙，並翻了翻，抽出其中的一張，遞給了對方，道：
“你既然想知道，就自己看看吧。”
好奇的不僅是這位七段，還有旁邊的裁判和記錄員，見他又抬起腳步，前者急忙問道：
“千原老師，您手中的這些紙是什麽？能給我看看嗎？”
比賽前，短短半個小時，對方就用了記錄員帶來的一半儲備，現在看厚度至少有四五十張紙。
千原浩誌有些無奈，再次回身，將手中的這摞紙遞出，並說道：
“你要嗎？要的話就給你了。”
裁判連忙推辭道：
“這怎麽好意思呢？明明是千原老師您的成果……”
千原浩誌歎了口氣，他現在饑餓難耐，正趕著去補充消耗呢，於是不再和對方廢話，將手上的紙塞到對方的懷裏，道：
“我本來是準備扔掉的，你要是感興趣的話，就拿著吧。”
聽到他這麽說，裁判才愣愣地接過這摞紙。
千原浩誌鬆了口氣，不等他們繼續說話，以極快地速度離開了這裏。
……
“這是什麽？”
聽到這聲驚叫，裁判和記錄員看向中年棋手，卻看見對方反手展示著手中的紙，並喊道：
“這是複盤！不對，算不上複盤！是注解？算得上注解嗎……”
幾人定睛看去，隻見白紙的最上方畫了一張19列19行的棋盤，上麵被○占據，裏麵標注著數字，代表了手數。
最絕的是，從第10手開始，他每落一子，都會寫下假如自己是白棋的應對方式，興致來了，還會多往後延伸十幾手。
因此，除了棋盤外，這張紙被記錄得密密麻麻，但每一手都清晰地標注出來，又顯得極富條理。
“這……”
房間裏的人麵麵相覷，別說從沒見過，簡直聞所未聞，從來就沒聽過這種事！
即便隻是職業七段，那也是職業七段呐！
應對有如也就罷了，還反向替對手思考最佳的應手，隻能說‘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果然，當他們抬頭看向中年棋手時，對方似乎也想到了什麽，瞬間，臉色漲紅，此時想起他之前拖時間的舉動，宛若走在大街上的小醜一般可笑。
“我……我告辭了！”他收起紙張，奪門而出。
裁判和記錄員相視一眼，發出了毫無顧忌的大笑，隨後，他們又將目光投向那一摞紙。
這是千原浩誌利用賽前半小時、以及比賽的前兩個小時所寫的內容。
“這是……”
和給中年棋手的那一張紙不同的是，這些紙張的記錄並沒有那麽擁擠，並且從頭至尾也沒有出現完整棋盤，眼中所見都是局部，再在上麵推演，並加以注釋。
不論是裁判還是兩位記錄員，都感到了一絲熟悉感。
“這些推演，似乎都有一個基礎……”
“我感覺很熟悉，應該在最近看到過，而且和千原老師有關……”
……
突然，其中一名記錄員驚呼道：
“我想起來了，千原老師和大竹老師的那場對局！”
頓時，三人恍然大悟，當他們再次看向這些攤開的紙時，目光已經有所不同：
這些預測，加起來應該已經不下數十手了吧？
……
“大竹老師，大竹老師……”
一間棋室內，兩個老人正隨意地擺弄著棋子，喧嘩聲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棋室。
“怎麽了，宮澤君？”
看著氣喘籲籲的青年人，大竹英雄站了起來，倒了杯水，遞給了他。
對方灌下整整一杯，氣息總算恢複了正常，說道：
“老師，您和千原初段的那場對局……”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一遝厚實的牛皮紙封。
大竹英雄微微一怔，然後說道：
“我和千原君的對局？他這個月不是沒有時間嗎？應該會延期到下個月吧。”
“不是，”這時，宮澤打開了封口，從裏麵掏出了一疊紙，並說道，“大竹老師，今天上午開始，棋院裏就出現了這個，聽說是出自千原初段之手！”
大竹英雄接了過來，看字墨顯然是複印後的紙張，上麵滿是線條和文字，而他看到第一張局部圖時，眼神隨即一凜。
作為對局的一方，僅看第一眼，他就認了出來。
他沒有說話，又快速翻看了幾頁，都是自封棋後的31手始，產生的種種變化。
一旁的宮澤笑著說道：
“老師，有了這個，我們就能知道千原初段的思路了，對您必然大有裨益……”
作為大竹的後輩，他可是知道，這一個月以來，對方幾乎都把心思投在了這上麵。
幸好今年剩下的頭銜戰中，大竹前輩已經提前獲得了本賽名額，不然以他目前的狀態，還真不一定。
然而，大竹英雄隻翻看了幾頁，卻將這疊紙又還了回去，口氣有些嚴厲：
“宮澤，我是想贏下和千原君的這場對局，但絕不是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快說，你是怎麽弄到這些資料的？”
他隻是粗略看了幾頁，立即意識到這的確出自千原之手，但‘美學棋士’的尊嚴，不僅僅體現在棋盤上，同樣體現在為人處世上。
若是後輩用這種方式來擴大他獲勝的幾率，他寧可認輸！
而麵對老師的斥責，宮澤一時有些懵了：
這怎麽就成下三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