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鬱成功講完了關於上一代的恩怨情仇,父女兩人站在明雪的墓碑前,被一層說不盡的悲涼所籠罩。無暇顧及被雨水打濕了的全身,鬱夏錯愣到不敢相信這段故事。而鬱成功同樣不好受,將近二十年前的記憶現在想來依然那般清晰宛如昨日紮痛自己的心。
鬱夏看著父親老邁的身軀,自責內疚的神情卻不知該說什麽。
這個衝擊對她而言,太可怕了。
可怪誰呢?怪父親當年為了救自己殺害了兄弟?還是怪命運弄人造成的這番境地?
“暮塵,他知道嗎?”鬱夏略帶顫抖的嗓音問著。
“應該不知道,這件事我隱藏的很好。”甚至,隱藏到想就這樣的帶到墳墓中也不讓孩子們知道。
鬱夏嘴角苦澀的一笑,不知道也好,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葉暮塵知道這一切的話會如何?知道的話他們還有在一起的可能嗎?可是瞞著他真的好嗎?關於親生父親死的真相,不告訴葉暮塵對他公平嗎?
“夏夏,不要說,什麽都不要說知道嗎?也不要多想,這是爸爸欠下的債與你無關。”女兒的複雜矛盾他都懂,這就是為什麽就連鬱夏他都不願意告訴的原因。
“我知道了,爸爸。”這樣的事情怎麽說的出口。
“乖,我們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鬱成功帶著鬱夏離開了墓地。
鬱夏在回去的路上想著,他們父女對葉暮塵實在是壞到了極致吧。殺了他的父親,間接的害死他的母親,如今知道真相後又一起隱瞞著他。
這世上沒有比他們父女更壞的人了吧,可是怎麽辦?她寧可做一個壞人也不能將這些事情說出口啊。
鬱夏隱約感覺到,他們看似風平浪靜的生活終有一天會被撕下麵具。
因為淋了一場大雨又是突如其來的衝擊,在祭拜母親後的第二天鬱夏發燒了,燒到40度昏倒在工作室裏,幸好工作室的其他人察覺到了鬱夏的不對勁才及時將她送到的醫院。
“夏夏怎麽樣了?”葉暮塵在接到電話後立刻趕了過來。
“應該沒什麽大礙,聽醫生說隻是發燒,還拍了張片子確定不是肺炎就好。”工作室的老員工都知道自家老板真正歸葉暮塵管,所以鬱夏出事第一時間聯係到了他。
“她怎麽會昏過去?你們之前都沒有人發現她的不正常嗎?”葉暮塵的語氣不算客氣責問著送鬱夏來醫院的來為員工,明知道他這種行為叫遷怒,但他就是覺得不舒服!
“對,對不起——葉先生。”被訓的員工也覺得委屈,本來想在大老板麵前賣個好,反而惹了一身的腥。
“算了,辛苦你們了,先回去吧。”
“好的葉先生。”
“對了,鬱夏今天有發生什麽事情嗎?”突然想到了什麽,葉暮塵又叫住了那兩人。
“好像沒有什麽,夏夏姐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過她好像心情不太好,今天都沒怎麽說過話,下樓就把自己關到了她的工作間去,到午飯的時間沒見她出來才發現她暈倒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兩位員工又看了眼葉暮塵離開了醫院之後,葉暮塵匆匆找到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他正在為鬱夏講解病情開藥方。
“好的,謝謝你醫生,等會我掛個水就可以了,不用住院。”一個發燒而已,鬱夏沒那麽矯情的去占用醫療資源。
“那等會鬱小姐到窗口付好錢之後直接到一樓輸液室就可以了。”
當鬱夏走出診療室後正巧葉暮塵找到了她。
“怎麽了?夏夏,要不要緊?”葉暮塵急著找她,等電梯的耐心都沒有,一口氣跑到的四樓,喘著氣第一句話就是關心她。
“我沒事,就一個小發燒而已,不用太擔心。”鬱夏有點不敢看葉暮塵擔憂著她的眼神,低著頭胡亂的看著醫生開的單子轉移視線。
關於真相,她還沒有好好的消化掉,像是半夢半醒般不知是真真假假。
“現在要做什麽?繳費拿藥嗎?”葉暮塵接過她手裏的單子牽起她的手。
“還要輸液,醫生說要掛兩天水會比較好。”
“那我們走吧,輸液室在一樓。”
“你今天不忙嗎?”
“聽到你暈倒了我哪裏還有心情工作?”
越是溫柔的葉暮塵,讓鬱夏越是感到愧疚,她瞞了他那麽大的一件事情。
“你不用管我的,我沒關係。”
“沒事,我今天就陪你。”心疼的摸著鬱夏發燙的額頭,葉暮塵將她摟到自己的懷裏。
鬱夏在輸液室裏靠在他身上慢慢的掛水,葉暮塵拿出手機不斷的翻看工作郵件,偶爾捏捏鬱夏的臉讓她知道他的關心在意。
大概是昨天的後遺症加上生病的關係,沒多久鬱夏就靠在葉暮塵的身上睡了過去,鼻尖還縈繞著屬於他特有清爽幹淨的味道,讓她熟悉又覺安心。
“暮塵哥哥,你為什麽都不說話?”睡夢中,鬱夏好像又回到了9歲最愛圍著好看的大哥哥轉的時光中。
“你不說話,我給你講笑話聽好不好?”大男孩仍舊把注意力放在書本上,對耳邊呱噪的聲音充耳不聞。
“你不想聽我說話笑話哦?那我們一起玩遊戲好不好?明天開始你就要念初中了,我還在小學以後我們就不能一起上學了,好討厭!”
葉暮塵歎著氣抬頭看了鬱夏一眼,他已經在這裏住了快一年了,漸漸適應這個家,鬱成功為他請了最優秀的心裏醫生外加上家裏有個太能說的人,他終於開始說話了,雖然話不多。
“再過幾年,你也來初中了。”
“可是等我到初中了,你就要高中了,等我高中了你就要大學了。”他們差了三歲,念書的時期永遠腳步不可能一致。
“不過我們小學放的早,我可不可以來接你放學?”
“不要。”葉暮塵想都不想就拒絕,胖丫頭太打眼,他不喜歡被人關注到。
“要要要,我就要。”
“隨便你。”胖丫頭做事三分鍾熱度,葉暮塵已經有所了解,所以並沒有把鬱夏的話放在心裏。
新學期開學的第一天,當葉暮塵走出學校時,看到馬路對麵背著雙肩包,手裏拿著一個冰激淩紮著馬尾辮的小女孩時被震驚到了。
“暮塵哥哥。”小女孩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仿若全世界都忽然明亮了起來朝著他跑了過來。
“夏夏小心。”
跑到路中間突然跳了綠燈,胖丫頭就這樣夾雜在車水馬龍的路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看著她原本興高采烈的小臉一點點變成擔驚受怕。
“暮塵哥哥。”
葉暮塵顧不上危險,憑借自己靈巧的身體穿過馬路一把抓住她的手帶她回到了路邊。
“你在做什麽!”他被她嚇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哇……暮塵哥哥。”呆愣了幾秒鍾後,在確定徹底安全了鬱夏才放聲大哭了起來。
“好了,別哭了,我不凶你了。”葉暮塵揉了揉太陽穴,他最受不了胖丫頭哭了。
“我買了冰激淩給你吃,可是你好久都沒有出來,快要化掉了。”哽咽著說完一字一句。葉暮塵對著眼前的小哭包毫無辦法。
“下次不要做這麽危險的事情知道嗎?還有你哪裏來錢買冰激淩?”上次她吃冰激淩吃到肚子痛,鬱成功已經扣掉了她所有的零花錢不允許她買吃的,她哪來的錢?
“我的小豬罐頭裏存下來的。暮塵哥哥給你吃!”
睡夢中的鬱夏,腦海中不斷切換著那些過去的片段。
鬱夏對葉暮塵好的方式一直都很直接又單一,把認為最好的都要統統給他。
而後在被時間漸漸拉長的回憶中,看著不愛說話的哥哥一點點長大變的越來越帥氣挺拔,看到青澀的自己始終跟隨的背影,愛情在他們之間一點點生根發芽。
“暮塵,如果,我說如果……”睜開眼回到現實世界,醫院裏刺鼻的消毒水味提醒著她真實發生的過去。
“如果什麽?”葉暮塵仍然把注意力放在公事上。
“如果,我瞞了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你會怎麽辦?”
“瞞著我什麽了?偷偷找男人了?”
頓時,男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調侃的口吻意味深長的看著耷拉著腦袋的鬱夏,更像是刻意在逃避他的視線。
“瞞著他”是什麽意思?是她瞞著他,還是她發現了什麽?
他們的感情從一開始就在謊言之中,看似完美的外表之下卻從來都不是對等的。
“哎喲,我隻是打個比方而已啦,哪裏來的男人,你快點說嘛。”
“大概會生你的氣吧,很生氣的那種。”
“那你生完氣,也不要不理我知不知道!還不可以氣的很久哦!暮塵……我最怕你生我氣再也不理我了。”
“不會的,不會有這一天的。”
他們的故事,就像一本書,誰都想翻到最後一頁看故事的結果,可誰都不願意看到結局,也許潛意識中他們都清楚——眼前的幸福,不過是海市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