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3
轉眼至金秋, 楓葉瑟瑟,丹桂飄香。
這日, 景陽懶洋洋的躺在玉簟上吃酪澆櫻桃, 一旁的搖籃裏,小世子盯著彩色的錦球,晃著小手, 咿咿呀呀的玩。
見著玄色長袍的謝綸走進院裏, 下人們紛紛行禮,“國公爺萬福。”
景陽聞聲看去, 見真是謝綸回來了, 緩緩放下手中甜點, 轉臉看了眼明亮的天色, 目露詫色, “今日怎的這麽早回來了?”
謝綸默不作聲, 揮了揮手示意旁人退下。
很快,下人們低頭離開,屋內隻剩下一家三口。
景陽看著謝綸那嚴肅的神色, 也察覺到了不對, 於是斂了笑意, 坐起身, 蹙眉問他, “出什麽事了麽?怎的板著一張臉。”
謝綸緩步走到榻邊, 挨著景陽坐下。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沉吟片刻,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 “剛得到的消息, 顧皇後膝下的大皇子……沒了。”
景陽心頭一震,猛地抬頭看向謝綸。
因著太著急,她的嗓音都發緊的沙啞,“沒了?什麽意思?”
謝綸之前常聽景陽提起大皇子那孩子,說那孩子模樣生得極好,又很是乖巧聽話,生下來不哭不鬧的。
後來景陽嫁到隴西來,那孩子還會準備些小禮物送給“遠嫁的姑母”,比如在路邊摘的小花,或是一片秋日的楓葉,新得的小貓崽……
謝綸雖未見過大皇子,心頭卻對這聰慧知禮的孩子很有好感。
“半月前,大皇子……突發喘疾,病逝了。”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景陽搖頭,難以置信,嘴裏喃喃道,“明明不久前,我還收到皇嫂的來信,信裏還夾著宣兒寫的大字。他大字寫的可好了,新學了姑母兩個字,特地寄來給我看。他還向咱們蘊石問好,說等明年我回長安,他要帶蘊石一起去放紙鳶……”
那端端正正的“姑母萬福”四個字,她還好好保管了起來,就放在她書桌旁的匣子裏。
看著景陽驟然泛紅的眼圈,謝綸輕歎一聲,將她圈入懷中,“小孩子體弱,能平安長大,實非易事。”
他初為人父,聽到小孩子早夭,心頭也深感惆悵。
景陽趴在謝綸懷中,傷懷得哭了許久。
待情緒稍稍平靜,她擦了淚,低聲道,“我皇嫂那般愛重宣兒,如今宣兒沒了,她哪裏受得住?何況她還懷著身孕……”
設身處地,若是自家小世子有個三長兩短,景陽覺得自己肯定會發瘋。
她想都不敢多想,一想心頭就割肉般痛。
謝綸替她擦去眼淚,安慰道,“你別太擔心,你皇兄應當會陪著她,開導她的。”
景陽絲毫都沒被安慰到,反倒越發擔心起來。
她怎麽覺得……皇兄那個性子,越是開導,越是適得其反呢?
思前想後,景陽決定回長安一趟。
她嫁來隴西已有三年,這還是頭一次回去。
謝綸不放心她與孩子兩個人長途跋涉,安排好手頭事務後,與她一同回去。
一路顛簸,行至長安,已是初冬。
——
時隔三年,再次見到顧沅,景陽簡直都不敢上前相認。
顧沅太瘦了,白皙的巴掌小臉尖尖的,穿著件月白色蘭花雲紋襖子,披著厚厚的淺色大氅,嬌小的身形在這過分厚實的衣裙裏,都讓人擔心她會不會被衣裳給壓垮。
梅花樹下,她的臉色比那滿樹的白梅花瓣還要蒼白,帶著一種脆弱的、疏離的美感。
景陽喉嚨微哽,掐了掐手心,才調整好表情,上前與她問好,“皇嫂。”
顧沅緩緩轉過身,看到她,鬱色難掩的眉眼間微動,姣美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來,“景陽,你回來了。”
景陽看她這樣,不知為何,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與顧沅一起回到鳳儀宮說話,她刻意避開宣兒的事,不去提起那傷心事。
可當顧沅看到白白胖胖的小世子時,略有遺憾朝景陽笑了笑,“先前宣兒知道你生了個小表弟,歡喜極了,說要帶他一起蕩秋千,一起玩小木馬……”
景陽眼圈又紅了,胸口悶悶的。
顧沅失神的盯著庭院外,輕聲道,“原來院子外有個秋千架,宣兒常玩的,可惜不久前,被你皇兄拆了。還有宣兒的小木馬,小玉弓,小陀螺,他都收走了……”
景陽道,“皇兄他也是怕你睹物思人,逝者已逝,你得放寬心,多多保重身子。”
“睹物思人。”顧沅輕輕扯了下唇,“難道把那曾經存在的一切毀了,那孩子就沒來過了麽?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拚死生下的孩子,怎就不存在了呢……”
景陽梗住,見顧沅這副沉鬱落寞的模樣,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從鳳儀宮離開,景陽的情緒始終是低落的。
也不知為何,她感覺鳳儀宮就像是一座令人窒息的牢籠,才在那裏坐兩個時辰,她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夜裏安歇時,景陽窩在謝綸懷中,小聲道,“皇嫂她好像病了,我看她那副模樣挺難過的。”
謝綸道,“她應當還沒放下大皇子的事。”
景陽輕歎了口氣,“隻希望她能快點走出來吧,日子總是要向前過的。”
半個月後,伴隨長安紛紛落下的第一場雪,顧沅的肚子也發動了。
這一胎才滿九個月,便提前出來。
是個小皇子。
皇帝大喜過望,大赦天下,立為太子。
景陽聽到這消息,也是極高興的,親自去鳳儀宮探望。
可她分明看到,顧沅並不歡喜,她隻病懨懨的靠著軟枕,看著抱著繈褓滿臉笑意的皇兄,失了血色的唇勾起一抹涼薄的、帶著幾分嘲弄的弧度。
景陽看得心裏咯噔一下。
同為女人,同為母親的自覺告訴她,皇嫂好像病得更嚴重了。
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助顧沅。
留在長安過了個年,一開春,景陽便與謝綸啟程回隴西。
臨別時,景陽握著顧沅纖細冰涼的手,再三說著“保重”。
顧沅依舊是淡淡的,反握住她的手,朝她露出一抹蒼白的笑,“你也多多保重,跟謝國公好好的,好好的過日子。”
景陽笑著應下,與謝綸一起上了馬車。
回首再望,恢弘高大的宮殿前,那抹纖細的身影漸漸地模糊,直至再也看不見。
那時的景陽怎麽也沒想到,這一見,便是永別。
———
時光荏苒,眨眼過去五年。
小世子一天天長大,景陽與謝綸夫妻恩愛,一家子在隴西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溫馨又安逸。
可這一年秋,長安忽然傳來噩耗,顧皇後薨逝。
顧沅的離世給景陽帶來的震撼,比宣兒那回更甚。
那樣溫柔的、美好的幾乎不真實的一個人,就這樣沒了?
景陽恍惚了許久,依舊無法相信。
因為無法相信,她聽到這消息都沒哭,反而是急急忙忙的,叫人準備車馬,她要回長安。
她絕對要回長安,不親眼見到,她才不信。
顧沅若真這般撒手離開了,那皇兄怎麽辦,延兒怎麽辦。
景陽快馬加鞭的趕回了長安,沒帶謝綸,也沒帶兒子,自個兒趕了回去。
到達長安時,已是冬日,寒風刺骨。
一進長安城,朱雀大街兩旁依舊懸掛著白皤,待進入皇宮裏,那撲麵而來的悲傷氣氛,讓景陽的心直直往下沉。
在聽說小太子前幾日落了水,險些喪命,她更是怒不可遏,氣的渾身發抖。
她氣,氣顧沅才剛走,後宮那些賤人就開始作妖!
她還氣,氣顧沅不負責任,竟然想不開服毒,她倒是一了百了,留下這麽一堆爛攤子!
她更氣,氣自家皇兄,沒照顧好妻子,也沒護住孩子,還借酒消愁,借他個棒槌!
看到小太子裴延蒼白的小臉,景陽的眼前仿佛晃過幾年前顧沅那張憔悴的臉龐,一瞬間,心頭複雜的情緒如沸騰的水,徹底爆發。
她顧不上身份與規矩,操起硯台就去砸皇帝,對他一頓痛罵。
末了,她抱著小太子,壓了一路的眼淚,克製不住的往下掉。
那時,她也分不清,她是在哭小侄子可憐,還是在哭選擇早早結束生命的顧沅。
她邊哭邊罵,罵顧沅狠心,罵皇帝糊塗,還罵自己為何來得這麽晚。
小太子從她懷中掙開,伸手小手給她擦眼淚。
他那雙與顧沅生得一樣的桃花眸很是溫柔,小聲道,“姑母別哭了。”
景陽看著他的眼睛,哽噎道,“延兒,隨姑母回隴西吧。”
小太子看了看自家父皇,搖頭拒絕了,“我走了,父皇就一個人了。”
景陽噎住,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裏。
小太子垂下小腦袋,纖長的睫毛蝶翼般遮住眼睛,他低低道,“姑母也別怪母後,延兒知道的,母後……她過得不開心。”
景陽聞言,內心愈發酸楚,抱著孩子歎道,“造孽,真是造孽。”
之後,景陽便在皇宮裏住下。
她親自照料小太子的起居,手段利落的將東宮的人肅清了一遍,但凡近身伺候的,祖宗上下三代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原本計劃住上三個月,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才整頓完東宮,便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禦醫朝她道喜,“恭賀公主,您已懷胎兩月有餘了。”
———
懷小世子時,景陽便知她是不易受孕的體質。
是以誕下小世子這麽多年,對於再生個小女兒的事,她和謝綸一致保持“盡人事聽天命”的隨緣心態。
隻是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再次有孕,竟是在這麽個不合時宜的時段。
她一向月信不準,再加上一路顛簸,憂思不斷,她還以為是太過勞累,所以月信又延遲了,並未當回事。
想了想,她提筆寫了封家書,將這個好消息告知謝綸。
半月後,謝綸回信,說是邊境戎狄在屯兵,不日將有戰事,望其速歸。
皇帝顧念路途顛簸,想留景陽在宮裏養胎,但景陽想到若真起了戰事,謝綸領兵出征,留小世子一個人在府中,她實在不放心。
她與皇帝辭別道,“皇兄,隴西有我夫君,有我的孩子,我該回家去了。”
皇帝凝視她一陣,旋即起身,走到她跟前,像幼時般,伸手揉了揉她的額發,溫聲道,“景陽長大了。”
景陽笑道,“都快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皇帝道,“回去吧,與謝綸好好的過日子。”
景陽一怔,覺得這話有些耳熟,隨後才想起,五年前離宮時,顧沅可不是對她說了同樣的話。
景陽眸光微黯,仰頭看向消瘦的皇帝,真摯道,“皇兄,你千萬要保重,便是不為江山社稷,也為了我這個妹子,為了延兒那孩子。”
皇帝頷首,笑得苦澀,“會的,朕會護著延兒平安長大,待他娶妻生子,便傳位於他。”
景陽擦了擦淚,再三拜別。
——
再次回到隴西,初春寒意料峭。
還未入城,就聽隨行宮女發出驚喜的聲音,“殿下,您往外瞧瞧。”
景陽原本慵懶得抱著手爐小憩,聞言,掀開開車簾往外瞧。
這一看,鼻頭一酸,眼眶也紅了。
隻見高大的定州城門前,一襲銀灰狐裘的謝綸牽著小世子,站在大樹下等候著。
小世子看到鑾儀很是雀躍,蹦蹦跳跳,揮著小手喊,“母親,母親——”
謝綸也不拘著他,他一直覺得小孩子,無論男女,活潑些好。
車駕一停,小世子撒腿就朝景陽跑去。
可他小小的人兒腿短,比不過他父親腿長,最後還是謝綸先抱住景陽。
小世子在旁邊急的跳腳,“母親,我也要抱!”
謝綸淡淡的斜了一眼過去。
小世子,“……”
景陽看的好笑,握拳輕輕砸了一下謝綸的胸膛,“瞧你,哪裏像做父親的樣子。”
說罷,她彎腰抱了抱小世子。
一家三口上了車,小世子好奇的看著景陽隆起的肚子,滿臉期待,“小妹妹在裏麵睡覺嗎?我跟她說話,她能聽見嗎?”
景陽笑道,“你在我肚子裏時,你父親天天給你念兵法呢,你可能聽見?”
小世子看了眼謝綸,再看景陽,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不記得了。”
景陽忍俊不禁。
說說笑笑的回了府,用過一頓團圓飯,很快就入了夜。
景陽靠在謝綸懷中說起此趟長安的見聞,歎息不已。
謝綸的手在錦被下撫過她的曲線,也歎了口氣,卻是心疼她,“當初你懷蘊石時,身子養得多好。可這一趟回來,身上瘦成這樣……早知如此,我就該攔著,不讓你去長安。”
景陽用額頭蹭了蹭他的下巴,親昵道,“沒事的,禦醫說我胎像很穩。咱們這個孩子懂事,一路也不折騰我。”
謝綸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殿下辛苦了。”
夫妻倆溫情脈脈的說著話,等到夜深,景陽依偎在謝綸懷中,睡了這些天來最安穩香甜的一覺。
不過團圓的日子沒多久,北邊就起了戰火,戎狄大軍來勢洶洶。
謝綸領兵出征,景陽帶著小世子送他離開,雖不舍,卻強擠出笑,“你安心去前頭,我和孩子們在家等你回來。”
謝綸抱了抱她和孩子,翻身上馬,手臂一揮,“啟程!”
鼓樂齊鳴,百姓夾道相送。
登高望遠,三十萬大軍宛若一條流動的河水,銀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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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戰,打得十分艱難。
戎狄傾舉國之力,兵分五路,入侵大淵。
莫說謝綸,就連皇帝都禦駕親征。
景陽一邊擔心夫君,一邊記掛著兄長,同時還牽掛著長安城裏的小太子,那樣小小一個孩子在後宮裏,就像一隻誤入蛇窩的小羔羊。
她心裏後悔,早知道當初就該將小太子打暈了,塞上車,自己帶在身邊才能安心。
不過很快,這份後悔就變成了慶幸——
還好她沒將小太子帶回來,誰能想到戎狄軍隊竟然打到了肅州城下?!
肅州城被敵軍圍困,城中人心惶惶,哀聲遍地。
為穩固民心,景陽親披戰甲,登上城樓,指揮防守。
她是國公夫人,要替謝綸守住國公府,守住他們的家。
她更是長公主,要守住大淵朝的國土,守住淵朝的子民。
整整七日七夜,景陽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每日一睜眼,看到城下的戎狄軍隊,越發焦躁心煩。
在疲勞與焦躁的重重壓力之下,景陽的肚子一度見了紅,若不是府中禦醫醫術高超,險些就落了胎。
終於,在第八天的黎明,一襲銀甲的謝綸帶著援軍殺了回來。
夫妻重逢,景陽也顧不上他渾身的血與汗,徑直撲到他的懷中,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這些日子的擔憂、思念、悲憤、恐懼,都化作了淚水。
她真的、真的差一點就要崩潰了。
謝綸擁著她,嗓音低沉,“不哭了,殿下,是臣來晚了。”
肅州之圍得以解決,戰火卻依舊未停。
沒多久,景陽早產。
生產時很是凶險,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從產房中端出。
小世子嚇得小臉慘白,謝綸捂住他的眼睛,讓奶娘先帶去書房,他自個兒闖進產房。
看著氣息奄奄,臉色蒼白的小公主,鐵骨錚錚的武將,頭一次紅了眼圈。
他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著,“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景陽睜著眼看他,虛弱出聲,“謝綸,我有件事問你。”
謝綸俯身,湊到她身旁,“你說。”
景陽道,“你……你會一直忠於大淵,一直忠於我皇兄的,對嗎?”
謝綸神色一凜,長眸凝視著眼前之人,目光複雜。
景陽也直直的看向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須臾,謝綸骨節分明的手擦去她眉心的汗,淺淺落下一吻,語氣莊重道,“會的,臣發誓,此生忠於你,忠於你裴家的天下。”
景陽嬌美的眉目舒展開來,會心的笑了。
膝蓋下,接生嬤嬤喊著用力,景陽咬牙,攥緊了錦被。
不多時,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嬰啼聲,國公府添了位小女兒。
………
啟新三年,夏。
“殿下,您醒醒,咱到肅州城門口了,該下車換轎輦了。”
孫嬤嬤的呼聲在車外響起,景陽緩緩睜開眼,看著華美的車轎愣了一瞬,才回過神來。
哦對,今日是她成親的日子。
掀開車簾,她往外看,“嬤嬤,到了啊?”
“是,到了。”孫嬤嬤應道。
景陽彎腰下車,孫嬤嬤小心翼翼扶著她,看著她白嫩臉頰邊睡出的紅印子,“公主怎睡得這般昏沉,老奴喚了您好幾聲呢。”
景陽不好意思笑了笑,“還不是今日起的太早了麽。不過我方才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睡得我怪累的。”
孫嬤嬤扶著她去轎輦坐好,一邊張羅著宮人替她補妝,戴花冠,一邊問,“公主夢到什麽了?”
景陽歪著腦袋想了想,卻是一片混沌,“記不清了。不過好像夢到了謝綸……”
孫嬤嬤掩唇笑道,“公主何必心急,待會兒就能見到國公爺了。”
聽到這話,景陽的臉頰漲紅一片,心裏卻是滿心歡喜的。
上回見到謝綸還是半年前,也不知道他今日穿著婚服,會是什麽模樣?應當會很英俊吧。
伴隨著熱鬧恢弘的禮樂聲,長公主的儀仗聲勢浩大的進入了肅州城。
肅州城內張燈結彩,團花紅毯從城門一路鋪到了國公府門口,看熱鬧的百姓摩肩接踵,笑語不斷。
轎輦停下,禮官唱和,請國公爺迎公主下轎。
精致的水晶珠簾被撩開,景陽舉起紅羅團扇,彎腰往外。
剛探出個小腦袋,一扭頭,就見一襲紅色婚服的謝綸站在轎邊。
他穠俊的眉眼含著笑,朝她伸出手,“臣恭迎殿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