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贈送一口氣
聞言，奴淳東盯著眼前這個血肉模糊的人，一聲嗤笑。
其身後其他的三位老奴兵也笑了。
……
良久之後，奴淳東歎了口氣，對那家夥說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呀……”
歎罷，繼續言道，：“好吧，既然這麽堅持，我也沒辦法。隻要你能夠通過接下來的最後一個考驗，我就承認你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奴兵了。”
那人聞言，木訥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興奮的神采。
他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多謝大人！……”
對於這樣的感謝之言，奴淳東可是看不在眼裏的。
他臉頰隱含冷笑，心頭其實在暗中抱怨此人的生命力之頑強。
害得自己還得多費些周折，才能名正言順的拿走這個人身上的靈玉。
原本奴淳東打算給這家夥一百鞭打死了算了，但此人身上已經被打爛了，完全是個血肉模糊的行屍走肉模樣，其身體上根本沒有一塊好地方可以受刑。
如果真的較起真兒行刑，那場麵容易讓人倒胃口。
奴淳東不著急，反正這種人是絕對無法通過最後一項試煉的，就讓他多活一會兒，也無妨。
……
他轉過頭去，望向草地上的眾人。
經過三天時間的篩選後，隻剩餘下來的這六十二個新奴兵了。
奴淳東開口說道，：“都休息的夠了吧！那麽，現在就開始最後一個新奴兵試煉吧！”
用手一指後麵的溫泉湖，繼續言道，：“這最後一個試煉，就是托舉著千斤巨石沉入那溫泉湖湖底。沉入湖底之後，你們需要依賴體內靈氣屏息存神，才能保證自己不會被淹死！時間是三個時辰，在時間未到之前浮出水麵者，將立即失去新奴兵資格，並被遣返奴窟！”
奴淳東對眾人言罷，轉回身，再次看向那渾身是血之人，嘴角兒勾起一抹譏諷，他淡淡地問道，：“怎樣？這最後的試煉你還敢不敢嚐試？”
那人咬了咬牙關，最後擠出來一個字兒。
“……敢！……”
見此人如此鐵了心的去尋死，奴淳東隻好冷哼了一聲，道，：“那就去吧！”
“血人”挪動沉重的步子轉身，將巨石重新拾起來抗在肩頭，晃晃悠悠的朝著溫泉湖的方向，慢慢走去。
其他眾人也開始動身。
人群裏的奴十三，一邊跟隨眾人步伐走動，一邊望著那道血色背影出神。
似乎有種東西，正在觸動他的心。卻一時之間說不出來，那究竟是怎樣的一種複雜的情愫。
明明知道前麵是條死局，依舊向那裏邁進……
這是為什麽呢？
那道視死如歸的背影，讓奴十三有些恍惚。既覺得陌生，又覺得似曾相識。
他突然想起了龍氏夫人。
同樣的，在麵對死亡之時，顯得那麽的淡然，那麽的無所畏懼。
可是，將他們兩個人放在一起做對比，奴十三又覺得不太妥當。
他那顆不懂人情世故的簡單頭腦裏，一時之間想不出哪裏不妥當來。
糾結了半晌。
他終於想起來哪裏不妥了。
龍氏夫人的死，是為別人。
而這血人的死，隻是為了他自己。
血人身上，並沒有龍氏夫人的影子，他還不夠格。
可為什麽還會有觸動心弦的感覺呢？
心頭那種似曾相識之感，始終揮之不去。
良久後，行走中的奴十三，抬起自己不知何時攥緊了的拳頭，看了看。
一刹那間，他突然豁然開朗。
終於知道那人為何似曾相識了。
因為那家夥身上，竟然有奴窟裏所有人的影子！
那股子寧願死，也不願再回奴窟的倔強，幾乎是每一個奴隸，活著的唯一信念！
看著握緊的拳頭，奴十三的眼前突然閃過很多人的麵孔。
與狼爭食人肉的灰衣奴隸……
不自量力的，試圖舉起兩千斤石鎖的黑奴……
……
他的耳際突然響起黑奴的吼聲。
“奴十三！替我們活出個樣兒來！！……”
……
是啊，活出個樣兒來……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奴十三才明白，自己和奴窟中數以萬計的奴隸，在每天的勞苦和饑餓裏，究竟依靠著什麽信念撐下來的。
不就是期盼著，以後能有機會活出個人樣兒來麽？
為了這個信念，灰衣奴隸可以去吃人，黑奴甘願去冒險，舉起兩千斤。
為了這個信念，他們可以暫時拋棄身為人的七情六欲，仁義道德，甚至不自量力的去螳臂當車，去蚍蜉撼樹!
想要蛻變成人，就得先化身為野獸，使自己能活下來。
……
但眼前這個血人此時的做法，卻恰恰相反。
他不再謀求活下來。
興許是已經厭倦了當野獸的日子吧。
他在為蛻變成人的信念，努力最後一次！
……
二百多人的新奴兵，如今隻剩下了六十三個人。
那些死在溫泉湖邊的人，都是為了那個信念選擇長眠在這裏的。
寧願死，也絕不能回奴窟！
假如奴十三不具備靈根，他也會選擇死在這裏，一個無法出頭的人生，要來何用？
選擇死亡，是他們這群奴隸，對不公的奴之契約，最後的反抗。
……
當奴十三再次抬頭看去的時候，第一個走過去的血人，已經舉著巨石，踏進了白霧繚繞的溫泉湖岸，慢慢的不見了蹤影。
此時大部分人都舉起巨石走向了溫泉湖。
奴十三也舉起一塊來，跟了過去。
當他走到溫泉岸邊時，發現岸石上堆著幾十件奴兵服。
其中一件很是顯眼，它紅彤彤的，從裏到外都被鮮血浸染。
那件血衣，就是方才那個“血人”的。
“看樣子，他此時已經跳進了湖底了。”
奴十三一隻手擎著巨石，用另外一隻手脫去衣服。
然後循著那血腳印，踏進水中。
……
由於手托巨石，所以人在水中下沉的很快。
沒過多久，奴十三就看到了湖底。
此時的湖底裏站著幾十道擎著巨石的身影，他們個個閉目屏息，不敢多有分心，恐怕一口水嗆到，破了體內閉著的靈氣。
很快，奴十三的腳觸碰到了湖底岩石。
站定之後，他稍微閉目調息了一下，使丹田之中的金色氣旋飛速旋轉，靈氣貫通奇經八脈，憋著一口真氣不散。
做好這一切後，他睜開眼睛。
其他人依舊在閉目塞聽的專注憋氣，要在這種水深火熱之中熬上三個時辰，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輕易做到的。
這是真正考驗一個納靈境界修煉者靈氣質量的時候。
奴十三覺得自己遊刃有餘，於是他才有閑暇睜開眼睛。
……
他在尋找血人的身影。
尋了不長時間，終於在一個亂石角落裏看到一人。
他身上的血此時已經被洗淨了，露出蒼白的傷口皮肉。
這人就是“血人”了。
此刻的他，環抱巨石，用巨石壓住自己的腿膝，雙手十根手指頭，插進石頭縫裏，緊緊扣住，但此時人已經昏死過去了。
原來，擺出這樣的怪異姿態，就是為了不讓昏死的自己，漂上湖麵去……
見到此幕，奴十三不禁暗歎。
“寧願死，也要死在湖底麽？……真是個倔強的家夥……”
歎罷了，奴十三將巨石暫放湖底，遊到昏死的血人身邊。
然後湊近了他，用手掰開其緊咬的牙關。
奴十三把自己的嘴唇靠近那人的嘴巴，將自己口中的一股子真氣，渡入他的體內！
傳渡罷了真氣，奴十三就立即退到一邊，閉目調息，好重新在體內形成真氣循環。
這種在水下傳渡真氣救人的行為，對於納靈境界的修煉者來說，其實是很危險的行徑。
也就奴十三依仗自己靈氣力的質量精純，同時又不忍心看著血人被淹死，才大著膽子冒了這麽一個險。
此時的奴十三閉目塞聽，專注於調息事宜。
對於那口真氣究竟能不能留下血人一條命，他無暇關心了。
隻能靠那家夥的造化。
畢竟，救別人之前，也要保證自己能順利完成三個時辰的閉氣任務才行。
傳渡一口真氣，已經奴十三的極限。
完成救人之舉後，他就開始專心調整體內靈氣，閉目塞聽，耐心等待著溫泉湖湖麵給出試煉結束時的訊號。
……
“血人”原本以為自己要死了。
他已經做好了被淹死的準備，用巨石壓住了腿，手指扣進岩石。
目的就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屍首漂上湖麵。
這是他最後的尊嚴。
很快，意識漸入黑暗，胸口處猶如有萬斤巨石壓在上頭，難熬的很。
所幸的是，沒過多久他就昏過去了，漸漸意識不到痛苦。
身體裏的那團火，也正在熄滅。
血人意識到，自己終究要死了。
……
可是，不知為何。
在這頻死之際，有一道氣，從嘴巴裏灌了進來。
這股氣息可真是神奇。
它迅速點燃了身體裏那團即將熄滅的火苗，身子一下子熱了起來！
胸口也不再沉重，那股氣息洞穿了全身閉塞的經脈，讓它們瞬間活泛起來，形成一種玄妙的循環！
血人抓住這個機會，緊緊的咬住牙關，閉塞五感，不讓這股珍貴的氣息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被身體上那股子熟悉的鑽心疼痛，喚醒了意識。
……
此刻，空蕩蕩的湖底，隻身的“血人”。
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