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可恨也可悲
雨中，一輛車緩緩停在了別墅外。
看到下車的人赤鬼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蘇家的人了。
中年女人冒雨走到了門口，看著赤鬼微微一笑，看上去很有涵養。
“厲少在嗎？我想見見他。”
赤鬼點點頭。
“蘇夫人稍等一下。”
說著，赤鬼轉身走進客廳。
聽到蘇雨薇的母親來訪，厲灝琛有些意外，當年蘇雨薇雙腿截肢又失憶，蘇家的人卻說蘇雨薇早已和他們沒了關係，死活與他們無關，於是厲灝琛隻得將蘇雨薇留下，尋了人照顧她的一切。
三年了，他沒有去看過她，隻是偶爾聽赤鬼匯報一下蘇雨薇的情況。
當年蘇雨薇那般蘇家人都沒有上門，今天為什麽會找他？
“請她進來。”
“好的。”
蘇夫人跟著赤鬼進了客廳，看到沙發那邊的厲灝琛還有他懷中的孩子，有些錯愕，但她知道這個孩子是誰與她都沒有關係。
“蘇夫人，請坐。”
蘇夫人坐到沙發上，有了片刻便直接開了口。
“厲少，我今天來不是為別的，我……我想去看看雨薇。”
厲灝琛看著蘇夫人，不懂她現在是什麽意思，不是說蘇家人和蘇雨薇沒有半分關係嗎？
感覺到厲灝琛的視線，蘇夫人歎了口氣，眼眶就紅了。
“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當年雨薇出了事，我就要將她接回去，可是她父親和她哥哥都不同意……還好你收留她，不然……”
蘇夫人擦了擦眼淚，搖著頭，心酸啊連自己的女兒都顧不了。
“想看她什麽時候都可以，不過最好有個心理準備，這些年她也沒有記起以前的事。”
雖然厲灝琛不願意再見蘇雨薇，但是對於她的治療和生活，他從未苛待她，但這麽多年的治療她的記憶依舊沒有起色。
蘇夫人眼淚又湧了出來。
“作孽啊，老天爺這是在懲罰我，當年我不該聽她父親的，非要她嫁給厲寰……不然何至於害了她。”
厲灝琛不想再多說什麽，也不想再提起當年，一路走來對與錯都不重要了。
“帶蘇夫人去見蘇雨薇，以後蘇夫人什麽時候要見蘇雨薇都可以。”
赤鬼點點頭。
“好的，爺。”
蘇夫人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感激的說著謝謝，當年是她女兒對不起厲灝琛，可事到如今還在意她女兒死活的，卻是這個男人。
赤鬼帶著蘇夫人出了門，領著她向蘇雨薇住的城郊別墅而去。
外麵小雨依舊淅淅瀝瀝，見厲灝琛沉默著，葉念幹脆繼續玩積木去了。
蘇雨薇做過很多錯事，落到如今的下場，可恨也可悲。
他沒有餘力去同情她的遭遇，隻能說，若是他不曾出現在她的生命軌跡裏，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她或許會幸福美好的度過她的一生。
“你想不想媽咪？”
葉念轉過頭點點頭。
“想啊。”
厲灝琛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唇，曾經太多的遺憾，他不能在任由深愛的女人流落在外了。
“老爹帶你去找她。”
葉念眨了眨眼睛，接著笑嗬嗬的聳聳肩。
“你會被掃地出門，不過……厚臉皮的人通常有肉吃。”
厲灝琛笑出了聲，這個小家夥年紀不大，知道的還真是不少。
不過就算要去，也得他名正言順，看來是要找時間和厲老爺子攤牌了。
……
近郊一處小別墅外，坐在輪椅上的女人撐著雨傘，呆呆的看著遠方。
外麵兩輛車停下，從車上下來的人看到花園中撐傘的人，已經淚目。
“雨薇……”
蘇夫人捂著嘴顧不上撐傘，快步走向不遠處的蘇雨薇，眼中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微風揚起蘇雨薇空蕩蕩的裙擺，讓她回了神。
呆呆的看著蹲在她麵前哭泣的人，蘇雨薇眼底帶著疑惑。
“你為什麽哭了？”
蘇夫人一顆心痛苦不堪，她原本好好的女兒，最後落得這般下場。
“雨薇，我是你的媽媽，你忘了嗎？”
“媽媽？”
蘇雨薇搖搖頭，臉上沒有一絲別的情緒，“媽媽”這兩個字似乎沒有辦法讓她動容。
“我沒有媽媽，我是一個人，阿姨你的女兒丟了是嗎？”
“雨薇，我可憐的孩子！”
忍不住嗚咽出聲，蘇夫人抱住蘇雨薇伏在她身上痛哭，她的臉下能感覺到一部分是空的，那是蘇雨薇失去的雙腿……
“對不起，媽媽來晚了，是媽媽對不起你啊……”
是她太軟弱了，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
心裏太多的後悔，太多的痛楚，這一刻蘇夫人痛心疾首，這麽多年她的丈夫和兒子隻說雨薇出了車禍腿腳不便，她竟不知道是完全失去了一雙腿啊！
瞞得她好苦！
安靜的望著痛哭的人，蘇雨薇眼睛裏沒有波動。
“我都忘了，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
她為什麽在這裏，她為什麽失去了雙腿，為什麽失憶……
她是誰，她做過什麽，這一生經曆過什麽……
都忘了，腦子裏有太多的空白，她隻知道別人叫她蘇小姐。
赤鬼撐著傘走上前，心裏感慨萬千，他並不喜歡蘇雨薇，因為她讓他們爺遭受了太多變故。
但是如今看到她孤苦無依，懵懂無知的活在這方小天地裏，赤鬼心裏有些矛盾，也對她多了一絲憐憫。
“蘇小姐，這是你的母親，是她十月懷胎生了你。”
抬眸看著赤鬼，蘇雨薇認識他，因為他是為數不多她失憶後見過的人。
“是嗎……”
淡淡一句，蘇雨薇垂下眸子，伸手握住蘇夫人的雙手，唇角多了一絲笑意。
“你是我的媽媽，你為什麽這麽久不來看我？”
蘇夫人被問得啞口無言，是啊，她口口聲聲說是她的母親，可是為什麽在女兒最需要她的時候，她沒有在她身邊？
“對不起……對不起雨薇……”
她太過懦弱了，從來都不知道去反抗她的丈夫，這幾年她備受煎熬，可是一次次下定了決心又退縮。
三年多了，她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煎熬，就算是離婚，就算是被趕出蘇家，她也一定要來見她的女兒！
“你別哭，我不知道為什麽看你淚流，會有些痛心。”
蘇雨薇勾著唇，她不理解為什麽會如此，但赤鬼說這是她的母親，那一定就是了。
蘇夫人搖著頭，緊緊的抱著蘇雨薇。
“我可憐的孩子啊，媽媽不會離開你了，媽媽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赤鬼轉過眸子，不願意在看這一幕。
小雨還在下著，空氣中夾雜了一絲涼意，小別墅裏麵倒是很溫暖。
蘇夫人陪著蘇雨薇坐在客廳裏，赤鬼便坐到了餐廳那邊。
“這段時間蘇小姐情況如何？”
不遠處立著的阿姨歎了口氣。
“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發呆，有時候呆呆的看著一個東西就是好幾個小時。”
赤鬼微微蹙眉，因為爺交代了關於曾經的一切都不要向蘇雨薇提起，也就是說除非她自己想起來，否則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曾經發生過的事。
“不是說會偶爾寫寫書嗎？”
“是啊，可寫了蘇小姐就會把它撕掉，已經有很久沒有動筆了。”
赤鬼無言，他的鐵石心腸也看不了一個花季女人就此淒涼落幕……
“好好照顧蘇小姐。”
“這個當然。”
客廳裏，蘇雨薇話很少，蘇夫人紅腫著眼眸給她弄了水果加在酸奶裏。
“你小時候不愛吃水果，每次媽媽把水果放在酸奶裏，你就喜歡吃了。”
蘇雨薇接過酸奶杯，她小時候喜歡這麽吃嗎？一點印象都沒有……
“謝謝。”
“傻孩子，和媽媽說什麽謝謝啊，你嚐嚐，要是喜歡媽媽天天給你做。”
嚐了一口，酸奶中的水果似乎變得很美味了，蘇雨薇笑了笑，大口喝了起來。
看著蘇雨薇終於有了一絲生氣，蘇夫人笑著抹了把淚。
她老了，兒子已經長大了，結婚生子也有了自己的生活，而她的丈夫……她知道他還有別的年輕女人。
罷了，餘下的歲月她隻想好好陪著自己的女兒，就算她再也想不起從前的事情，起碼讓她新的記憶裏有她。
“媽媽，你還會走嗎？”
若這個人是她的母親，那麽母親一定會和女兒在一起的吧，蘇雨薇第一次心裏有了小小的期待。
她喜歡這個媽媽，喜歡她的水果酸奶，喜歡她輕輕叫她……雨薇。
“不走了，以後媽媽會陪著你，不會再離開雨薇。”
蘇雨薇輕笑著，眼中的淚水莫名的就滑落下來。
她早已忘了一切，這些年她很孤獨，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日子在她眼中就是死水一般沉寂的黑白交替。
沒有理想，沒有渴望，沒有親人朋友，沒有活在這個世界上人該擁有的一切羈絆。
她心裏有個巨大的缺口，她知道她一定忘記了一生最渴望的東西，她無處尋找，每日每夜隻有無邊無際的寂寥如影隨形。
現在好了，她有了媽媽。
伸手替蘇雨薇拭去眼角的淚珠，蘇夫人微笑著。
感謝老天沒有帶走她的女兒，也感謝自己，終於有了為自己的女兒拋下一切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