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求學

  黑山兄弟兩人在午後到達桐柏縣城,天空飄起了第一場雪,給這座土灰色的城市,蓋上一層薄薄的白紗。兄弟兩個,這次是空手進城,因為家裏是沒什麽東西可以讓他們帶來,好在幫人做灶,使家裏有了點積蓄,幹脆隻帶點錢就空手進城,等安頓下來再買慢慢買。


  黑山對二哥說:“二哥,您直接去縣工坊報道,我上次來閑逛時知道城東南有幾家私塾,先到那邊找家私塾,晚上我到工坊去找你。”


  “好的,你自己一個人要小心點,我如果不在工坊,會在門房那裏給你留話。”二哥明交待著,兄弟便分開了!


  桐柏縣東南有幾家私塾和一家政府辦的官學。官學是別想進去了,當地讀書有成的知識分子在官員舉薦下,才能到官學學秦言秦字秦法,考試合格後可以安排去各個官屬當小吏。


  雪越來越大,又濕又冷。黑山來到一家規模較大的私塾,輕輕地敲了敲大門。一會兒,大門吱一聲開了一條縫,從裏麵探出一個戴著皮帽的大腦袋。


  大腦袋見外麵站著一個瘦弱少年,外麵穿著一件大一號的新葛布衣,裏麵卻是一身破爛,滑稽得象個穿著新衣服的小叫花子,沒有等黑山開口便喝道:“幹嘛呢?沒有到飯點呢!沒剩飯!”說著便要關門。


  “我不是要飯的!我想上學,請問你們收學生不?”黑山急忙問。


  “一年三十金,食宿自理!備好錢再來敲門!”大皮帽留下一句話,沒有等黑山回答,呯一聲關上大門。


  三十金是多少鐵錢黑山還不知道,隻知家裏今年賣了好幾石糧食,還換不來一金。看來這個年代學費很貴,現在根本交不起。又一連問了幾家私塾,想碰碰運氣,大多一見他穿得象叫花子,便往外趕。黑山暗想:難怪這個時代讀書人這麽少,史書上說吳起和李斯都是賣光田產去上學的看來是真的。古代的文字黑山幾乎看不懂,後世雖然讀了不少書,但是卻看不懂這個年代的字。


  黑山毫不氣餒,暗下決心先找一個搞基礎教育的私塾,先學會讀懂秦篆,這樣可以省下不少學費。黑山邊打聽邊走,來到一座三進房子的院落,門頭的字看不懂,裏麵傳來兒童朗朗的讀書聲卻是聽懂了,正是“人之初,性本善…”。問過路的士子,才知門頭上的字是“開蒙書院”。


  就這裏吧!黑山鼓起勇氣,又敲了幾下大門。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句文縐縐的聲音飄了出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呼!”一個身著長袍身材中等雙目炯炯有神長須垂胸中年先生開了門。黑山急忙向先生拱手行禮說:“我來此學認字,先生還收學生嗎?”


  先生微笑地看了看叫花子一樣瘦弱的黑山,一身破爛,這次不但沒有趕走黑山,還很有禮貌地回答說:“外麵風雪大,請先入內細談!”


  房子內外兩進,外邊的大堂裏有十來了孩子穿著皮衣皮帽,正在搖頭擺腦的唱書。為什麽說是唱?因為他們每個字都拉長了“子一一不一一學一一父一一之一一過一一”。


  黑山和先生來到偏房,席地而坐。先生先問:“詩書禮樂,小兄弟想學哪門?”


  黑山回答說:“我自小家貧目不識丁,先生隻教得我識秦字既可!”


  “夫子曰‘學無止境’,小兄弟為何隻想學得識字?不知爾有何誌向?”先生問道。


  “人窮誌短馬瘦毛長,家貧不敢好高鶩遠,但求半年內能識得秦字讀得秦言,其餘我可自學!”黑山自信答道。


  先生發現黑山不但聽懂他的文言,還能對答如流,十分好奇,又問:“小兄弟可曾學過其它文字如趙、齊、楚、燕?”


  “亦未曾”。黑山答道。


  “小兄弟若用半年學得秦字,那半年後欲何為?”


  “從軍,為大秦一天下而奮鬥,滅六國驅胡虜,使天下不再有刀兵之苦,有了錢再學詩書禮樂後治天下!”黑山想起影視劇中的古代高人都喜歡有理想、有抱負的少年,幹脆亂說一通,看看先生如何反應。


  “好!小兄弟好誌向。我看小兄弟頭發,是公士爵,家裏應該有房有地,為何如此落迫?”先生又問。


  “歲首前剛獻了把鐮刀,得了公士爵,官府剛剛給了一頃地!”黑山答道。


  “原來小兄弟是大河鄉新出的一門三公士啊!失敬失敬!在下孟昭,乃孟子六世孫,可為汝師否?”孟昭滿意地對黑山說。


  “弟子大河鄉張家村黑山,拜見老師!”黑山根本不知道孟昭是誰,隻怕又被拒絕,立刻下拜。


  “好好!黑山你隨我來。”孟昭高興地說道,帶著黑山走進內宅大堂。大堂很大放著好幾排書架,全部堆滿了竹簡,兩側廂房也是一樣都是竹簡!大堂內有一香案,香案後麵掛有兩張絹布畫像,正是孔子和孟子的畫像。


  孟昭讓一個老仆人擺上香案,讓黑山分別給兩個先賢祭拜,又向孟昭下拜!


  孟昭大喜扶起黑山說:“痛快,今得弟子黑山,不憾此生啊!”


  黑山突然覺得不對勁!我不就是想認識秦字嗎?還沒有交學費,怎麽就先拜師呢?便試探地問一下孟昭:“老師,不知半年學費是多少?”


  “我既收你為入室弟子,你已登堂入室,以後都是一家人,提此俗物作甚?”孟昭拈著長須有點得意地說。


  “糟糕,果然上當了!”黑山暗叫不好,急忙假裝聽不懂,忙說:“學生向老師求學,豈敢不交學費?家母曾教導我,不可占人家小便宜,既然先生不收學費,我另尋他處去也!”黑山想起二哥白白為師傅幹了好幾年活,心裏就不舒服。


  “哈哈哈,吾知你後悔,亦晚矣!既拜吾為師,吾亦汝父母也,父母之恩,豈是嗟來之食?你欲做不肖之徒而背叛師門乎?既來之則安之!勿再他想!”孟昭得意得哈哈大笑。


  黑山內心想法被識破,隻好作罷,以後不旦有母親之命不可違,還有師命不可違了。隻不過想認識幾個字,卻為自己掙個便宜師父,以後自己又多一個有命不可違的孝敬對象了。便躬身施禮道:“謝老師抬愛,學生但憑老師安排!”


  “好,本該如此!”孟昭轉頭對老仆說,“陳伯,來拜見少主,安排少主住下,以後三頓飯加肉菜,少主黑瘦如柴,乃營養不良之故也!”


  “拜見少主!”陳伯帶著幾個男女仆人給黑山行禮,黑山從來沒碰到過這種事,有點不知所措,也對他們彎腰鞠躬還禮。


  拜了孟昭做老師後,黑山才發現好處不少,頓頓有大米飯和魚肉,自己一點也不用操心,住的還是和老師一樣好的房間,連得體的新衣服都有人做好送來。於是黑山每天過著天微亮起床練習永春白鶴拳,吃完早歺讀書識字,下午學寫字的生活。


  孟昭教給黑山的第一本書是《史籀篇》,正是這個年代啟蒙用的的識字課本。孟昭交代說道:“此書乃為師親筆用秦篆所抄,內含常用生字三千餘,汝熟讀後,自可讀天下書也。”


  黑山打開竹卷,字雖然寫得十分工整,但黑山卻沒有幾個認識。


  老師每天隻教二十句,上午獨立在後堂讀書,下午練習寫字。黑山認真讀了幾天就煩了,偷偷耍小聰明。老師剛剛講完,他用鴨毛沾墨,在生字旁邊寫上對應的簡體字或拚音。剛開始還害怕在老師精心抄寫的精美秦篆字旁邊亂寫會挨罵,後來發現老師授課從不用看書,也就放心了。每天讀書背書認字都快了好多。後來老師一天教五十句,黑山也能輕鬆記下背完。但是下午就苦了黑山,後世他連鋼筆字都寫不好,別說毛筆了!無論他怎麽練習寫字!都不如在前麵讀書的七八歲小學童。


  一個月後黑山已經能把整卷《史籀篇》倒背如流!但是毛筆字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寫得亂七八糟,氣得老師大罵:“朽木不可雕也!”


  孟昭有點近視,看人都眯著眼。黑山想起後世的小孔眼鏡帶上能讓近視眼看清東西,便想讓二哥給老師做一副。一天下午放學後,黑山跟老師請了個假,便到縣工坊找二哥明。縣工坊有士兵站崗,黑山曾經在這裏指導過工作,站崗的士兵認識黑山,連忙幫他去通報。


  一會兒,二哥明穿著一身黑色秦國小吏服裝出來了!“二哥,晚上我們去外麵吃狗肉吧!南街的陳家狗肉店很香,每次從那邊經過,都饞的流口水了!”黑山對二哥說道。


  “行,今天剛發了工錢,我們兄弟倆去開開葷,”二哥一口答應,又問,“在可書院過的怎麽樣?習慣嗎?我等下給你五百錢,你拿去交學費!”


  “自從認了那個便宜的老師,每天吃好住好睡好,什麽都不用操心,一文錢都不用花。”黑山回答道,內心卻十分感動。


  “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哦!還去哪裏找這樣的好老師哦?以前跟的那個木工師傅,一分工錢都沒有,白白幹了六年活。”


  “不說了,將來你就知道他占了我多大的便宜!”說罷,二人往南街走去,南街是桐柏縣的商業街,六國商賈集中於此,這邊光賣狗肉的酒店就好多家,在這個年代,狗並不是什麽寵物而是為人類提供肉食的六畜之一。


  陳記狗肉店裏麵客來客往很是熱鬧!小二眼力極好,一眼便知道二人是有爵的公士,立刻招呼道:“兩位功士裏麵請!”帶著兩人來到大廳旁邊的案桌,席地對坐,黑山假裝熟練,點了兩份燉狗肉兩塊麵餅。


  這是兄弟倆平生第一次下館子吃飯,二哥有點好奇,東張西望。


  趁菜還沒有上,黑山讓二哥幫忙做幅後世的小孔眼鏡,用木頭做鏡片漆上黑漆,再在鏡片上開五個小孔,用鐵絲做成支架。黑山連解釋帶比劃,二哥總算明白個大概。


  “做好了,你先試帶一下,盡量做精致點!帶著要大小剛好合適!過兩天我來找你拿。”黑山交代道。


  “沒有問題,隻是你做這個要幹什麽用呢?”二哥反問道。


  “我也不清楚有沒有用一兩句話也解釋不來,你做好了再說吧!”黑三回答道。


  一會兒兩鼎狗肉送過來了!銅鼎分上下兩層,下層放著燒紅的木炭,燒得上麵的狗肉熱氣騰騰,香氣四溢。兄弟二人胃口大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我那老師,要求我食不言,身子要坐直了,一小口一小口細嚼慢咽,還不嚼出聲音來!搞得我每頓飯都吃不痛快!”黑山邊吃邊報怨起老師來。


  “吃飯還那麽多規矩?聽著都覺得難受,不夠還得感謝人家,我看你這個月長高了不少,也胖了好多!人家肯定沒有虧待你!”二哥明覺得黑山抱怨得有點過分了又說,“我如果有個老師讓我白吃白住,還教我讀書,讓我倒立著吃飯我也願意!”


  二人一頓猛吃,渾身冒著熱汗,很是痛快!突然大廳熱鬧了起來。


  “郡守滕算什麽東西,賣國求榮,把韓國人的臉都丟光了!”大廳中央有四個人圍在一起喝酒,他們全部都是身穿絲綢,十分貴氣,其中一個大胖子故意大聲嚷嚷道。


  “滕越就是一個賣國賊,為了自榮華富貴,賣了南陽郡,還逼我們賤賣田宅!可憐我們馮家百年基業啊!全沒了!大夥給評評理啊!”另一個胖子也罵道。


  許多食客一聽,不想惹事,紛紛準備買單離開。


  黑山旁邊有幾個人坐在一起吃飯,其中一個白衣中年人書生打扮,另外四個壯漢皆腰掛長劍。其中一個壯漢,聽到罵聲,怒站而起,手按長劍。被白衣中年人用眼神製止又坐了回去。這一切,黑山都看在眼裏。


  二哥明也帶著黑山準備開!“哎!”走過中間那四人身邊時,黑山故意歎聲氣,搖了搖頭!


  “這位兄弟在此歎氣,想來也是韓國人吧!我們說得對吧?”剛才大聲罵的胖子聽見黑山的歎息,便攔住黑山,滿口酒氣地問黑山。


  “我以前是韓國平民沒錯,現在已經是大秦子民了,請問各位,秦軍大將王翦帶兵二十萬來攻韓國,韓國誰能帶兵退敵?”黑山見眾人不語,又說:“既然無人可退敵,就是戰必敗,戰敗而降,秦軍又以斬首為功則南陽郡青壯皆成無頭屍體。多虧了南陽郡守不戰而歸秦,才留得你們的腦袋在這裏吃飯喝酒!再說賤買你們的田宅,你們完全可以不賣,戰勝者強要,你們還能不給嗎?賤買你們的田宅,你們已經占了便宜了!”


  “你個小屁孩,我看你過去也是韓人,怎麽能這麽快就忘祖先!”胖子又怒罵!


  “我做韓國平民時,和家人每天努力耕作,年年豐收卻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為何?也有所產,租賦去六成,還要交砍柴稅、釣魚稅、捕獵稅,幾乎活不下去。歸秦半年不到,現在全村已經是家家糧滿倉衣食無憂了!”黑山回道。


  “胡說,我韓國一直奉行輕徭薄賦養民,何來如此苛政?”另一個胖也罵道。


  “知道為什麽秦強韓弱嗎?秦賦雖重但是官吏清廉,是故國強民富。韓賦輕而貴族官吏貪。韓國賦輕國必弱!貴族官吏貪得無厭則農民窮苦。因此國弱民亦窮。秦國官吏唯法是從,當取則一粟雖小必取,不當取則一粟不取。反觀韓國貴族官員,家有良田萬頃廣廈萬間,上不知資國退敵,下隻管盤剝百姓。亡韓者,絕非國君和百姓,亡韓者必是爾等韓國貴族、官吏也!”


  “彩”“大彩”眾人紛紛喝彩,朝黑山豎起大母指。那四個人自知無趣便,灰溜溜的走了。


  黑山向眾人拱了拱手,表示感謝!剛走到門口,突然從酒店廚房跑出一條狗,躲在黑山身後。一個肥頭大耳的廚師手拿著屠刀從廚房裏追了出來!黑山看了看這隻狗,身上毛色黑白相間,白色的頭卻有兩隻熊貓眼!十分可愛,黑山向它申出一隻手,它舔了舔黑山的手拚命地搖尾巴,好像向黑三求救。黑山連忙對掌櫃說:“掌櫃,這隻狗多少錢,我要買回去養起來。”


  掌櫃笑眯眯地說:“這隻狗毛色比較雜,不值錢,客觀想要可以到後麵挑一隻,純色的黑狗也有。”


  “不用再挑了,這隻狗和我有緣分,你隻說個價?黑三不耐煩地說。


  “既如此客官就給五十錢可也。”掌櫃的說到。


  黑山立刻掏了五十錢,買下小狗,跟二哥明走出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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