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暗流湧動
意識漸漸清明，朦朧感雖有緩和，可百裏誌依舊明白此時自己正身處夢中。
濃重黑霧圍攏周圍，身下奢華木橋，隱隱傳來淡雅木料所蘊含的香氣，這味道不禁令百裏誌內心得到些許舒緩。
迷迷糊糊回想走火入魔時的記憶，卻隻能想起似乎和某人大戰了一場，可具體細節卻十分不清晰。
就算如此，有一點百裏誌心裏還是有數的，就是天子被某人給救走了。
恍惚間，一道身影伴隨著點點螢火自濃霧中飄然而來。
男子停在百裏誌不遠處，濃霧在二人隻見形成帷幕。
像是為了遮擋男子的容貌，隨著那人靠近，這黑色濃霧竟變得越來越濃。
黑影沒等百裏誌發問搶先問候道
“好久不見”
沒頭沒腦的話讓百裏誌也是一陣失語。
隻是短暫遲疑，一道回憶就忽然自百裏誌腦海浮現。
這故弄玄虛男子聲音與記憶裏那人一般無二，正是與數月前九蒼遇襲，自己初登夢境之橋時，把刀刺入體內的罪魁禍首聲音一模一樣。
“這夢怎麽還帶後續的啊”
一邊吐槽著，百裏誌一邊依靠向身邊木橋欄杆。
轉頭看了眼霧中故弄玄虛的家夥，見他沒反應，便又自顧自低頭望向大橋下方。
不知是不是錯覺，一頭青白色的靈鹿在眼前一閃而逝。百裏誌慌張的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去，然而這回落入眼中的就隻有黑霧繚繞，看不見底的深淵而已。
黑影沉默半晌，終還是無奈主動提醒道
“你還真是悠閑，不怕小燭憐徹底死掉嗎”
語不驚人死不休。
黑影突如其來的話讓百裏誌腦仁嗡的一下，慵懶眼神頓時消失，轉而犀利的盯著迷之身影。
黑影見到百裏誌表情變化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發出一陣莫名其妙的怪笑，卻絲毫不肯繼續解釋。
見其話到一半便不再言語，急躁感驅使著百裏誌一個箭步上前，不由分說抓住那人衣領，厲聲逼問道
“你說什麽？”
突如其來的力道，迫使黑影狼狽地被百裏誌從濃霧拽出。
他的麵容落入百裏誌眼中，不由得頓時令其心頭一緊。
那人麵容雖隻是平平無奇的大眾臉，可百裏誌卻比任何人都熟悉它。
之所以熟悉不是因別的，正是因為他的麵孔與幾個月前未變成妖怪時的百裏誌容貌一模一樣。
長著百裏誌麵容的神秘男子看著震驚的青年，眼神頓時變得有些戲謔，張了張口挑釁般重複確認自己的發言道。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話音未落就見百裏誌瞳孔急速一縮，他震驚發現手上抓著的古怪男子竟化作一團黑霧，毫無顧忌逃出了自己手掌。
神秘男子所化黑霧漸漸與周圍濃霧融為一體，霧中忽然又一次傳來他調笑之聲
“外麵有人叫你了，剩下的以後再聊吧”
聲音漸行漸遠，百裏誌下意識想要順著聲音消失方向追去，可剛一邁步，就隻覺得大腦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畫麵也跟著一齊扭曲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響起陌生男子嗓音。
“喂！喂！醒醒！到地方了！”
這聲音迫使百裏誌從夢境脫離。
再次落入視野的，哪有什麽古色古香華美木橋，有的隻是奢靡輝煌的大殿，以及兩位陌生男女。
青年男性身穿潔白長衫，白發垂肩，他雖很年輕，卻能像活了百餘年的求道之人給人股仙骨之感。
相比於仙氣飄飄的青年，旁邊個子矮小，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就顯得正常多了。
白亮色長發被小姑娘在頭頂團城兩個團子，靈動雙眼盯著百裏誌，眼中寫滿了好奇。
少女手上拿著根不知何處尋來的幹枯木棍，完全不顧及百裏誌的感受，用力戳了戳百裏誌麵頰，有些開心道
“商華引，我能先嚐一口味道嘛？雖然他不怎麽好吃的樣子……”
“奶奶要見他，等會再下口”
“這不還要吃我嗎！”
男子平淡的回答，讓百裏誌心裏頓時一激，厲聲吐槽起來。
不動還好，這一動身體各處頓時像是被千萬戰馬踩過一般，疼的百裏誌表情猙獰的扭曲在了一起。
不過他的吐槽被兩位不明身份二人給直接無視。
本想要站起的百裏誌，雙腿隻是微微發力，身上各處就如同被千根銀針穿刺一樣。
這樣掙紮了幾次依舊無法起身的他也隻好作罷。
目睹百裏誌在地上不斷扭動，年輕男子有些無語，用看傻子的眼神掃了眼百裏誌，悻悻一聲道
“傷成這樣還亂動，你是想後半輩子做個廢人嗎？”
這句話終於讓百裏誌冷靜下來，他這才注意到，如今的自己身上幾乎沒有一絲完好肌膚。
潰爛，灼傷，有些地方甚至還有未幹涸的膿血附著在傷口上，甚是恐怖。
與青年男子冷傲態度不同，少女饒有興趣的又用木棍戳了下百裏誌傷口疑惑道
“好奇怪的家夥，身體被自己的力量侵蝕成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樹枝雖不用力，尚未完全愈合的皮膚與木棍碰觸的刹那竟再次綻開，疼痛感遠比百裏誌預想的要嚴重的多。
見百裏誌表情扭曲，少女拿著樹枝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了幾分，簡直就像找到有趣玩物的小孩子一樣。
“玄白，還不住手。”
空曠得大殿忽然響起頗為稚嫩的女性嗓音。
聲音雖很稚嫩，可話語中蘊含的尊威不是一般人所能模仿得出來的。
這威嚴就好似活了百年的老人家在訓斥家族晚輩自然流露出的那樣。
聽到比自己還要稚嫩的嗓音，少女也是表情一凝，隨即馬上收手，撓了撓頭裝作認錯的樣子嘿嘿一笑。
而少女身旁青年，更是尊敬的直接雙膝跪地，行叩拜大禮。
難道她就是之前青年說的要見自己的那位‘奶奶’？
能發出這種宛如孩童般聲音的‘奶奶’，迫使百裏誌好奇的抬了抬眼皮。
隨著視野上移，大殿寶座前一道嬌小倩影落入眼中。
這是奶奶？
“這不是個幼女嗎？”
五六歲模樣，身穿銀白盛裝的幼女，站在大殿禦座前睥睨眾生的畫麵衝擊感十足，讓百裏誌不假思索直接吐槽出聲。
然而話音剛落，報應就來了。
無形怪力扯著百裏誌迅速向上飛去，達到高點後又猛驟然墜落。
伴隨著嘭的一聲響起。
百裏誌隻覺得這本已狼狽不堪的身體，現在怕不是已經碎成八瓣了吧。
“不知禮數的小鬼！”
幼女憤憤道“界青黃那小子就沒告訴過你，對待長輩該是什麽態度嗎？”
這話看似平平無奇，但百裏誌卻倒吸一口涼氣。
小丫頭也太猖狂了，界掌門可是活了百餘歲的老怪物啊，這丫頭才多大點竟然敢稱呼界青黃為‘那小子’。
心中這麽想著百裏誌臉上不自覺漏出輕蔑表情。
見禦座下方的青年依舊沒將她放在眼裏，幼女便準備再給他點教訓。
可這次被仙風道骨的青年搶先一步製止道
“奶奶，再來一次他可能就……”
“對啊！奶奶，摔爛的肉就不好吃了！”
青年與少女雖都在為百裏誌開脫，可少女那句話顯然還是把自己當成了儲備糧。
幼女奶奶思索片刻，雖臉上依舊不爽，但還是收回了傾瀉而出的妖力，用傲慢的聲音道
“這我當然知道！”
一邊說著幼女一邊爬上身後禦座，大概是禦座太高了，她兩隻小腳都無法夠到地麵，隻得無力的在禦座上來回擺蕩，樣子既好笑又滑稽。
青年此時悄悄靠向百裏誌，用隻能二人聽到的聲音低聲道。
“奶奶是活了千年的大妖，不得無禮”
再次抬頭瞅了瞅兩腳晃來晃去的幼女，震驚的百裏誌此時眼睛瞪的比剛才還大，驚呼道
“那不成了老太太了嗎？”
“等等，別……”
青年慌張想要阻止這要命發言，可還是慢了一步。
可沒等他話說完，就見百裏誌身形嗖的一聲
被迷之力量拋向半空，腦袋生生插進了大殿屋頂，看著瓦片，片片掉落不用想也知道這絕對夠百裏誌喝一壺的了。
看著不知輕重的百裏誌受到如此懲罰，青年不由得在心裏歎息道
（奶奶最恨別人談論她的年齡了，尤其是叫他老太太這事）
不去管腦袋被插進大點頂棚的百裏誌，幼女眼神一轉看向殿中二人滿意道
“商華引，玄白，連夜去中州你們也累了，退下吧。尤其是玄白，這次載著商華引去中州沒出什麽岔子，很值得誇獎。”
說著幼女慈祥的衝玄白點了點頭，這畫麵外人看來怎麽看怎麽奇怪。
見奶奶誇獎自己，少女瞬間自豪的叉起腰，挑釁的瞟了眼身旁商華引。
相比於她的傻樣，商華引卻隻是衝大殿之上的聖鯨之主叩首謝恩。
謝恩後轉而滿麵愁容的仰頭看向上方，看向那位腦袋被插入房頂，四肢無力下垂的青年——百裏誌。
心中默念道。
（希望祖宗保佑，下次見到這小子別缺胳膊少腿吧）
——
身披素雅長衫的中年男子此時正揮筆於宣紙之上，筆墨紙硯無一不是上乘之物。
筆走龍蛇，行雲流水。
男子一陣揮毫落墨後，看向身前大作滿意的點了點頭。
抻起宣紙兩角，自信亮出作品展示給身前半跪男子看。
半跪在地的男子瞟了眼這副奇爛無比的作畫，表情瞬間有些尷尬。
但他還是昧著心恭維道
“國公意境超然，這四隻王八畫的堪比天人”
“放屁！我特麽寫的是四個字！天道酬勤！”
崇國公氣的直接將剛寫好的自信之作，給團個稀爛，氣呼呼的將其摔在地上，還不忘向這幅爛作啐上一口。
見主子大怒，半跪男子頓時汗如雨下，想要說些什麽打圓場的話，可生怕又捅了主子的軟肋，隻好悶不做聲跪在原地。
房屋不算奢華，但特別有書香之氣，書案上也不知是哪位名家雕刻的根雕。
根雕龍鳳共舞，栩栩如生。
根雕最高處，沉香材質的倒流香馬上就要燃盡，崇國公本想再點上一簇，可被家臣掃了雅興，值得悻悻作罷。
威嚴滿滿的中年國公抬起眼皮問道
“這麽晚來見我，不可能隻是來笑話我字爛吧。”
“屬下不敢”
身為‘家臣’的他哪敢嘲笑自家主子。
別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自己主子雖隻封爵不受官，可背地裏卻一直掌管著朝廷不能見光的隱秘機構——天羅地網。
從暗殺叛賊頭目，到緝拿修為高深的惡徒。
從調查貪官汙吏，到清繳王朝細作。
天羅地網這一組織都有幹涉，當然他們做的更多的，其實是那些不能公之於眾的隱秘行動。
大成王朝能有幾人不害怕被這特殊機構所盯上。
要擱一般人肯定想不到，能讓天下百官聞風喪膽的崇國公竟會如此不擅舞文弄墨。
不擅長也就算了，每次寫完還要給別人看。
簡直是又菜又愛秀
崇國公見男子有些被自己嚇到了，無奈擺了擺手道
“我猜是那個‘麵’又搞出什麽幺蛾子了”
“正如國公所言，‘麵’昨夜襲擊了尚宮學府，學府付之一炬，少祭酒許文念帶著部分幸存學子逃向九蒼，不光如此鎮妖將軍蘭盛……”
說到此處男子頓了頓，這一頓讓王爺眉頭微微蹙起，小聲道
“去九蒼倒沒什麽，可蘭盛那小子都敗了？”
“正是，蘭盛大人左臂受傷，現正於九蒼療養”
蘭盛會受到如此重傷，崇國公也是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麵’這個組織水有多？深常年和他們‘打交道’的天羅地網可清楚的狠。
以那個組織的實力，能有打敗天賦異稟的蘭盛的高手也不是不可能，
“怎麽？還有事嗎？”
話音落畢，見男子依舊跪在地上不肯走，崇國公心裏忽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半跪在地那人遲疑片刻，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張口道
“麵當時大肆屠殺手無寸鐵的書生，使得江湖各大宗門紛紛發布‘江湖剿殺令’誓要拿罪魁禍首是問”
說著，他咽了口唾沫，用有些動搖的口吻道
“當時麵的領頭者運用的力量是常人無法掌握的陰屬性，因此現在全天下都在抓陰屬性力量的修煉者，這……”
嘭！
“你說什麽？”
崇國公少見的勃然大怒，一股黑色的迷之黑霧隱約從背後浮現，但轉瞬即逝。
這是男子第一次看成府深不見底的主子如此失態，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隻能把話吞回肚子不敢多做言語。
沉思片刻，崇國公用異常嚴肅的聲音吩咐道
“催促各州主事，抓緊把那小子給我帶回來。”
“但是大人……”
說到這男子又一次打斷了崇國公的話，這次就連崇國公都有些受不了這位總打斷他話的家臣，用有些埋怨的語氣嗔問道
“又怎麽了？這點小事都辦不到嗎？”
“不不不，國公，那小子好像被懸海聖鯨給帶走了”
深秋月光今夜甚是明亮。
每日都被下人辛勤打理的崇府在月光照耀下顯得萬分雅靜。
先前進入書房的身影終於緩慢倒退出屋，男子剛一離開主子書房，火急火燎的疑問就從耳邊傳來。
“管廬州的，主人說什麽？”
不用說，這位肯定在此久候多時了，光是看他凍的發白的嘴唇就能明白。
不是修煉者的他為此還特意多準備了兩件衣服來禦寒，可依舊抵擋不住深秋透骨冷風。
他會久候在此不奇怪，畢竟天羅地網中，南北兩廣各項事務都是由他負責的，他會這麽著急也是情理之中。
冷清的月光下，天羅地網兩位幹部四目相對。
隻見從王爺書房出來的廬州主事壓低了嗓音，用極其嚴肅的聲音道
“國公說……萬不得已就直接從懸海聖鯨手裏把人搶來”
“主人就說了這？沒問我的罪？”提心吊膽的兩廣主事見對方搖了搖頭忙欣喜道
“那我現在就派人去端了懸海聖鯨！”
沒等這位身材瘦小的兩廣主事動身，廬州主管就一把拉住了他，用凶狠非凡的眼神怒瞪不過腦子就行動的同僚，嗬斥起對方
“不說萬不得已嗎？你就不能等等！”
歎了口氣，看來這廝在外麵的時候肯定心髒都快被嚇得跳出來了，沒有聽到主人責怪，頓時讓他慌了陣腳。
要不靠著心思縝密爬上天羅地網主事之位的他怎可能會如此不過腦子。
廬州主管抬頭望向皎潔明月，自語般喃喃道
“坐守十萬大山的九蒼，遠古妖脈，南疆巫族，劍海，麵，忘川鬼域，反常現世的百機通透……要處理的事太多，現在各方勢力互相鉗製才達到的平衡，可不能因為突然冒出的那個九蒼小混蛋就全盤推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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