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教無類
慢長的血夜轉眼就過去了，朝霞灑向大地，朦朧的朝霧本應清爽，可經過昨夜血戰使得這淡薄晨霧中隱約可以嗅到血腥臭味。
究竟多少淬體級高手？多少百納級高手？具體數字統計出來之前，根本沒人知道。
隻知道昨夜兵刃碰撞之聲響徹九蒼
看著山坡下殘忍不堪的屍骸碎片，兩人不由得倒吸涼氣。
“我說~師兄，這裏是怎麽了？”
被師弟搖晃的青年呆杵在原地，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麵前山坡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鬼才知道吧！
盤根錯節的樹根正燃燒著七彩的火焰，一名身披破爛不堪懶彩袍的青年麵色凝重的站在一旁看向地上攤攤紫紅色血水。
血水之上散發出來的詭異靈力讓人脊背發寒，這種靈力就像是在屍骸之上散發出來的靈力。
不過讓他最震驚的還是，昨夜這堪比百納大成級別的靈力竟然莫名其妙的就被某人屠戮了，
被奇怪少女用妖術關在樹根裏的他，廢了一晚上才掙脫，自然是沒看見昨夜那隻六目妖怪的殘忍手段。
兩名弟子小跑著來到陸霞身邊，執師弟禮，微微作揖。
輕輕一瞥就能看出來兩位弟子正滿臉崇拜的看向陸霞，顯然是把眼前這斬殺敵寇的慘狀當做是她的傑作了吧。
究竟何人之手才會有如此強橫的實力？
連百納大成級別的高手都能短短片刻就致其死地，
陸霞怕是想破頭也想不到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那位被人稱為瘋子的外門弟子。
此時那位外門弟子正昏昏沉沉的睜開雙眼
腳動不了，手動不了，就連脖子也沒辦法轉動。
酸痛感讓他四肢麻痹，身體幾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空曠的天穹閣儀式大殿上穿著清一色黑白相間服飾的弟子正虎視眈眈看著自己。
這種服裝隻有一種人會穿，就是執行宗門法條的執法弟子。
執法弟子們手握由靈力聚集而成的絲線，絲線另一端纏繞百裏誌全身，能感覺到這些絲線雖然不粗但想要扯斷難如登天。
大殿高處，諸多座椅尚未坐滿，但也座的七七八八了，正中樸素莊嚴的正位無人入座，顯然是留給尚未到場之某人。
“恥辱！恥辱！堂堂九蒼！竟然被一群江湖宵小！偷襲至此！”
老者怒發衝冠拍著麵前方桌，方桌發出吱嘎吱嘎響聲，身為九蒼長老之一的張奎勇，少見的如此憤怒，他的話讓在場眾人都陷入了沉默。
身邊紫袍貴婦無奈搖了搖頭歎息道“張長老，十餘位百納級高手，數不清的淬體級高手，江湖宵小？在下可不敢苟同這個觀點”
“且先不提昨晚的慘烈，你說，百納大成級高手被活活撕成碎片的始作俑者就是這小家夥？”
身著暗黃色短衫的中年男子皺著眉輕撫手中沉香蟾蜍把件，向紫袍貴婦確認道
那名容貌姣好的貴婦隻是微微皺眉，並未做任何言語。
反而是另一位身披藍色甲胄的年輕將領將話接了過來道
“昨夜朝廷正巧安排我來蒼州辦事，誰成想一道天雷，哢嚓！一下劈在咱家門派上，我還以為界老頭要飛升了呢”
年輕將領說著尷尬的搖了搖頭道
“扯遠了，扯遠了，我的感知力你們還不相信嗎？，絕對是有一個百納級高手被人片刻之內就手刃了，那個百納級高手從出現我就鎖定了他“
說著青年將領抬了抬雙手做出無奈動作
“我火急火燎趕到現場，在場除了不知道為什麽被封在樹根裏的小彩鼠，就剩他了，除了他還能有誰”
如果讓陸霞知道這位舊友竟然明知他被封在樹根裏還不幫忙救一下，絕對會拔刀相向的。
說到這裏青年將領微微一頓輕聲道
“看~他醒了”。
年輕將領言罷，高座之上眾人紛紛視線落在跪坐於大理石地麵的百裏誌身上。
百裏誌雖然不全認識那些高位人士，但剛剛說話的人他卻有所耳聞
哪怕沒見過九蒼三宮兩樓之主，聽也應該聽說過他們。
穿金戴銀，手握蟾蜍，方方正正的馬臉，肯定是那位翠竹樓的樓主——鄭理
和他同等尊位的紫袍貴婦想必就是那紫寒宮掌舵人——範若瑩
讓百裏誌最吃驚的還是身披甲胄被朝廷請去的，赤琳宮之主——蘭盛，
準確說是赤琳宮原宮主，新任赤琳宮之主選出來前他依然還是一宮之主就是了。
沒想到堂堂一宮之主竟然如此年輕，光看相貌說是二十幾歲的大小夥子也豪不讓人生疑。
雖有傳聞說赤琳宮之主年紀輕輕就步入了百納通透級，但沒見過的人怎麽也想不到竟然隻有二十餘歲。
至於剩下的那幾名老者不用猜也知道肯定就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長老們了。
高台之上的掌權者們見到百裏誌恢複意識，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最後還是另一位灰袍老者的話鎮住了場麵
“肅靜~肅靜~”
老者目光陰沉，冷冷看向百裏誌問道
“孽徒，百裏誌，你可知罪？”
安靜，
異於常態的安靜。
最先聽入耳中的話竟然就是問罪，百裏誌不由得啞口無言。
他最後的記憶就是扛著小燭憐滾落山崖，
短暫的回想讓他頭疼欲裂，數個畫麵在腦海中閃過，不過轉瞬即逝根本沒法捕捉到。
罪？
說起來自己似乎是對那名猴子臉的家夥下了死手，在九蒼私鬥是很嚴重的事情，但光憑私鬥可請不出來如此眾多重量級大佬們。
更何況對方已經對宗門弟子下了毒手，我是名正言順的對付敵人，怎麽就有罪了？
自己如果不先下手為強可能現在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話說不知道小燭憐怎麽樣了，但願不要出什麽事啊）
雙腿的知覺不知何時已經恢複，雖然細繩纏繞有一股無形的重壓，百裏誌還是下意識站起身來問道
“弟，弟子，何罪之有？”
“放肆！宋長老問你話你就這態度？果然是叛徒的徒弟一點禮數都不懂”
一名執法弟子手中細線一拽，剛剛從地上站起來的百裏誌又跪了下去。
宋長老？百裏誌聽說過這號人，好像是內門四大長老之首的宋賀琪，此人極其剛正，以嚴厲著稱。
在他眼裏賞就是賞，罰就是罰，二者根本不能混作一談，什麽將功抵過，先記下一筆，在他這都不好使。
在宋長老手下犯了事不扒一層皮別想混過去。
“百裏誌，我問你，單憑你是怎麽殺死百納級高手的”
宋長老嘴唇微動，他的問題讓百裏誌當場混亂。
百裏誌傻了
真的傻了
徹徹底底傻了
百納級？
還給殺了？
誰？
我啊？
不對啊，那個猴子臉最強也就是個登堂級別的家夥啊，跟百納級差了十萬八千裏呢
那是什麽？聽都沒聽過。
“長老！冤枉啊，百納級高手和我拚殺不是開玩笑麽，再說我隻是個平平常常絲毫感覺不到靈力的普通人啊，正常人我都有可能打不過更別說那些懂得修煉的高手們了”
百裏誌慌張的解釋，這一解釋似乎踩到了在場所有人的雷區
四麵八方投來的那種鄙夷視線並不像曾經內門弟子們對自己這個叛徒徒弟的鄙夷，更像是一種（事到如今了你還在狡辯）的眼神
哐啷啷~
一麵銅鏡被不知哪位執法弟子丟到了百裏誌麵前，
絲線壓力減弱，百裏誌低頭看去，同時執法弟子的聲音傳入耳中。
“欺瞞師長，我看你就是昨夜那群賊人派來的奸細”
銅鏡之中男子的樣貌嚇得百裏誌一屁股坐倒在地。
六隻眼睛。
那張臉絕對是自己的，但為何自己竟然長出了六隻眼睛。
眉毛兩隻，顴骨兩隻。
赫然是一尊妖怪的麵容
不光如此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昨夜斷掉的手臂現如今竟然完好無損的生長在原本位置
再抬頭看上方那些位高權重者，壓力感完全無法與剛才相提並論，
那種感覺就像是隨時都會被吃掉的老鼠看見了野貓一般。
“長老！聽我解釋，我也不知道怎麽就變成了這樣，你們相信我！不管我變成了什麽樣我也是九蒼的弟子！”
“九蒼弟子？就你這妖怪？叛徒的弟子？我甚至看你和你那位混蛋師父是串通好的，就是為了害我宗門！你個細作”
說話的人是執法弟子中的一員，他臉上刻著一個隻有罪犯才會刻著的蒼字，意為蒼州重犯。
但不管他曾經是什麽樣的惡棍，如今他拜入了九蒼門下，成了手持法令的執法弟子，他就有權利審訊百裏誌。
不光是他，幾乎在場所有的執法弟子都開始謾罵起百裏誌那位恩師。
叛徒，賊寇，異端
句句誅心，字字殺人。
然而他們的話，此時似乎成了真理，宣判著百裏誌的罪行。
周遭傳來的高聲咆哮絲毫沒考慮過當事者的想法。
手中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所有人目光一瞬間都齊刷刷看向宋長老，老者默默歎息，還是那張古井無波的臉。
簡直就如同是肯定那位執法弟子所說一樣，緩緩起身，張口道
“百裏誌，身為妖身，在外門隱忍數載……”
（果然還是要把我當做叛徒置我於死地嗎？）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一團微弱的火焰不知何時已經在無意識的在百裏誌背部悄悄生起，那火苗無色無溫，卻能無聲無息的燒斷根根縛靈之絲。
眼尖的執法弟子瞬間發現異樣，剛要大呼不好
霎時間，七彩的滔天火浪從百裏誌身上一齊噴湧而出，見此情形所有執法弟子不約而同向後退去，火浪瞬間衝破了天穹閣一樓的大門，閣外守候的弟子們被這古怪火焰嚇得後撤連連。
這可能就是根性把。
不管是誰都不能質疑百裏誌對九蒼的忠心。
哪怕是這高高在上的長老也不例外。
曾經身為亂世流民的他，倘若沒有九蒼給自己的那口飯，現在可能已經是被不知道哪來的野狗給分食了吧
知恩圖報乃是大義
隱忍數載
為何要隱忍，
還不是因為百裏誌心中早就把九蒼當做自己唯一的歸宿了嗎？
哪怕這歸宿隻有山腳下那棟隨時都會漏雨的草屋。
哪怕在這歸宿裏自己被當做瘋子，被當做叛徒，被當做異類
“妖怪？你們都給我聽好了！哪怕是妖怪！我！也是九蒼的妖怪！”
怒火中燒，也許是這些年被白眼的太多了，那股無名之火早已衝破了心房。
不知為何，往日都能壓下的怒氣此時根本控製不住。
屹立於天穹閣議事大殿之內，青年身軀燃燒著烈火的，怒目瞪向在場所有高位人士。
右手筆直抬起，指尖所向的正是大殿上方。
那是一麵宗門開山之時就被安於此處的白玉牌匾。
上麵赫然書寫著四個大字
【有教無類】
“凡我宗門！有教無類！”
百裏誌咆哮著怒吼道
“不過就是變成了妖怪”
青年一字一頓道
“為了殺我！這句話都讓你們這群家夥給吃了嗎！”
……
……
……
……
那團火焰仿佛雷池，殿外，殿內弟子無一人膽敢跨過，
他們的眼神從放肆，囂張變得惶恐，驚愕。
看到他們畏懼的眼神，百裏誌不由得心裏一驚，這才發現自己已被古怪火焰包裹，背後瘙癢難耐，一股莫名的狂妄感在心頭膨脹。
一個念想閃過大腦
【果然修煉者也怕死啊】
火焰迅速蔓延，絲毫沒有停歇的架勢。
正當此時一記清脆的掌聲響徹大殿，麵容慈祥的九蒼掌門——界青黃，不知道何時候已經坐在那張正中莊嚴的大椅之上。
伴隨著他的掌聲，火焰頓時被磅礴靈力吹散。
瀟灑不輸青年，精氣神十足的掌門欣慰的看向百裏誌，這眼神他體會過，和他那位許久未得見過的恩師看他眼神一模一樣。
是那麽慈祥，是那麽和藹。
“好！好一個，凡我宗門，有教無類！”
界掌門笑著衝身旁灰袍老者說道
“宋長老你說是吧”
“界青黃，年輕人不懂得分寸你也跟著瞎起哄嗎？”宋賀琪無奈搖頭歎息，重複起剛才沒說完的話
“百裏誌！身為妖身！在外門隱忍數載，受盡屈辱卻未有出格之舉，宗門危難關頭挺身而出！退敵高手救我弟子無數…然而期滿師長妖怪之身也當嚴懲！”
就在諸位門徒的麵前，獎懲分明的宋賀琪竟然說出了那句誰都不敢想象是出於他嘴的話
“功過相抵！”
大赦之詞傳入耳中，百裏誌如同弓弦緊繃的神經瞬間拉斷，剛剛清醒的意識又一次回歸混沌。
他就這麽站著昏了過去。
也是，短短片刻自己就從身負死刑的叛宗之人變成了無罪之身換誰也會受不了這個刺激啊
他絕對不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將會給他帶來一個永遠伴隨在自己身邊的外號——九蒼瘋狗百裏誌
那可是麵對九蒼掌權的各位大人物都敢呲牙的瘋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