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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孽緣(十二)

  佛經常說人間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其中病苦有兩種,一是身病,二是心病,心病一人以為魔,而身病,則是一人疾,而摯愛以為魔。


  那是看著至親之人痛不欲生的束手無策,那是眼睜睜看著至親至愛生命隕落的無可奈何,南瑾言淚光閃閃,看著瑟瑟發抖的太醫,突然鬆了手,就算他斬盡所有的禦醫,父皇,就能好起來嗎?


  禦醫們陸陸續續的趕到,南瑾言看了看南蕭寢殿裏手忙腳亂的禦醫,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出去,寢殿門口,宮人們全都跪在地上。


  南瑾言站在寢殿外,抬起頭,任憑大雨肆意的打在臉上,身上……他的衣袍很快就被淋透,緊緊的貼在身上,南瑾言束發的金冠上掛滿水珠,雨水從額頭順著他的臉滾滾落下。


  天空一聲雷,伴著閃電,響徹這天地,南瑾言緩緩轉過身,“咚”跪在南蕭的寢殿外,他揮拳一下接一下,狠狠的砸在地上,衣袖帶起無數雨滴,他,錯了……


  公公從寢殿裏出來,看到雨中的南瑾言,對著門口的宮人斥責道:“你們還愣著幹嘛?還不快快把殿下扶去更衣!”


  宮人們趕緊跑過去拉起南瑾言,公公走過去安慰他道:“殿下,您可要保重身體啊,這裏有太醫們在,相信陛下定會無恙,要不您先回去換身幹衣裳……有事老奴自會向殿下稟告。”


  “謝公公……”


  宮人們前簇後擁著南瑾言,他一回東宮,就扯下了寢殿裏懸著的所有紅綢,掀了喜桌,打翻了合巹酒,踹倒了百子千孫屏……


  宮人們聽著寢殿裏的動靜,地動山搖,無人敢靠近,窗外的雨一直下,梳妝台上的銅鏡裏,是南瑾言疲憊的側顏,他靠在床邊,提起酒壺,大口大口的獨自喝著悶酒。


  一壺酒飲盡,帶著醉意,他把酒壺隨手進了寢殿裏的狼藉中,如他的心一樣,碎成無數片?

  南瑾言用手拽開衣襟,側目,呆呆的看著那對大紅的龍鳳燭,火光格外刺眼,他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翌日,他在第一道晨光裏清醒,從床邊爬起來,又像往常那般,任由宮人們為他更衣,格外平靜,與昨夜判若兩人。


  南瑾言沒有直接去上朝,而是先去了南蕭的寢殿,因為怕打擾父皇,隻敢在殿外守候,公公知道太子來了,小跑著出了寢殿。


  “殿下……”公公拱手。


  南瑾言一下拉住公公,著急的問:“父皇怎麽樣了?”


  “昨兒個下半夜,陛下已經醒了,吃了藥這會兒又歇著了。”公公眉心蹙起,“隻是……太醫說現在隻能先用藥調理著,至於以後……”


  南瑾言朝南蕭寢殿悠悠的看了一眼,“本宮知道了……”眼神裏是藏都藏不住的失望與落寞,“還有諸多事宜等著本宮處理,這裏就拜托公公了……”


  “殿下放心,老奴自當竭力!”


  公公看著南瑾言的背影,淡淡的消沉和無助,心裏滿滿的心疼,無論是前太子、長樂還是南瑾言,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啊。


  現在這宮裏,如一團亂麻,前太子歿了,當今太子大婚被截親,公主禁足,皇上病倒了……真應了那句老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公公搖搖頭,拂塵一甩,“唉,這都是什麽事兒啊!”一聲歎息,轉身回寢殿伺候。


  今日的南晉朝堂上,亂作一鍋粥,因為南瑾言駁回了一部分大臣聯合呈上的奏折,大臣們聽說了南蕭的情況,便上了折子,懇請南蕭立下遺詔,傳位於南瑾言,然而這些折子中,無一人問安。


  還有一部分大臣,以丞相為首,認為太子妃被搶一事有辱國威,又損皇家顏麵,好在還未祭天和宣召,雖從簡,禮卻未成,之前太子妃人選都秘而不宣。


  趁百姓還不知道是何人,南瑾言應該盡早另立太子妃,一來可以挽回未來儲君的威嚴,二來也好堵住眾人的悠悠之口,三來為南蕭衝衝喜氣。


  “殿下,不知太子意下如何?”丞相拱手。


  南瑾言看著這滿朝文武,不禁一陣心寒,他們一個個看似是為了江山社稷,實則是為了他們自己的權勢和榮華。


  知道南蕭病難痊愈,這皇位遲早是南瑾言的,所謂一代君王一代臣,都想借機在南瑾言登基前,為自己在未來的朝堂之上某得一席之地。


  南瑾言看著丞相,平靜的問道:“另立?何人?”


  “自然是老臣之女!”丞相一語畢,好多大臣竊竊私語起來。


  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太子求娶林嵩之女的事情,猜測南瑾言恐怕不願,也希望他不願,覺得這朝堂的格局也該動一動了。


  “準了。”


  南瑾言在這宮裏,除了南蕭的疼愛,他什麽都沒有,沒有母妃,沒有依仗,他需要丞相這棵大樹,丞相也需要他的身份和地位,既然雙贏,何樂而不為……


  群臣驚愕,一片嘩然,南瑾言和丞相看著對方,彼此心照不宣,既娶不了林妙音,那他娶誰都一樣。


  “殿下……!”有大臣想反對,卻被南瑾言阻止了。


  南瑾言沉聲道:“此事就按丞相說的辦吧。”


  丞相瞪了那大臣一眼,“殿下英明!”


  ……


  還是那滿目的紅,熟悉而又陌生,還是那大紅的車輦,南晉城裏依舊熱鬧非凡,人山人海,不同的是,這一次,無人截親,不同的是,這一次,那輦中蓋著喜帕之人,不是心上人。


  婚儀如南瑾言所願那般舉行完畢,隻是婚床上坐的人,不是心之所向,南瑾言回到寢殿,就把等候在裏麵的所有人趕了出去。


  他坐在桌前,倒了一杯酒,飲下,太苦,南瑾言把杯子一摔,怒斥道:“這是什麽酒?如此難以下咽!”起身就要出去。


  “殿下?蓋頭還沒掀……”丞相之女坐在床上,嬌滴滴的說道。


  南瑾言站在寢殿門邊,睨了她一眼,“那你就自己掀一下吧,本宮累了。”


  “今日種種,妾身知殿下不願,但是蓋頭,需要殿下親手揭開……”


  南瑾言又看了看她,“你既知本宮不願,又何必勉強?”推開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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