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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新王(二)

  第二天一早,顧北城正襟危坐於大殿之上,官員們有序的立於殿中,經過昨日莊恒那麽一鬧,為避免因新王繼位再生事端,莊姬夫人破例垂簾聽政,以懾百官。


  “啟稟王上,昨宮者已全部伏誅,另外其他參與其中的私兵等待王上發落!”李震將軍上前單膝跪地,拱手。


  顧北城站起來,來回踱了幾步,看向殿內的官員,他們聽到全部伏誅,開始低頭竊竊私語,像是有話要說。


  “各位大人覺得應當如何處置?”顧北城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大殿內瞬間鴉雀無聲,這些官員一個個隻知道低著頭,雖說顧北城是先王之子,名正言順,無可厚非。


  可在他們眼裏,畢竟還是一個孩童,如何能擔得起這整個北黎?所以不屑與他一起討論政事,但莊姬夫人在此,又不敢表現的過於放肆。


  這獨角戲實在有些尷尬,顧北城偷偷看向母親,希望可以尋求一些幫助,可莊姬夫人雖然坐於簾後,卻一言不發。


  殿外一個小宦官跟在一個身穿南晉鎧甲的將領身後,一溜小跑,著急的說道:“節度使大人,王上正在和大人們商議政事,您現在不能進去!”語氣十分急促。


  “讓開!”南晉節度使怒氣衝衝的推開小宦官,“簡直笑話,整個北黎還有本官不能去的地方?”語氣咄咄逼人。


  節度使忽然闖進了大殿,他的到來立刻打破了原有的氣氛,倒讓這尷尬緩和了幾分。


  即便如此,節度使這副目中無人的架勢,也讓在場的所有人感到十分惱怒,顧北城看著他,目光如炬。


  小宦官隻看了一眼顧北城,嚇得“咚”跪地,趴在那瑟瑟發抖,緊張的解釋道:“王上,奴才該死!奴才實在是……”


  “你先下去吧。”顧北城朝著誠惶誠恐的小宦官揮揮手,這麽囂張跋扈的節度使,小宦官能攔住才叫奇怪。


  “你們北黎真是好大的膽子!不僅偷偷帶回質子,都沒有向聖上啟稟,又私自封了新王!怎麽?要反麽?”南晉節度使這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當真是讓人厭煩。


  本來安靜的大殿立馬炸開了鍋,大臣們小聲議論了起來,膽子實在小的麵麵相覷,膽大一些的莫不搖頭歎氣,如今隨便一個南晉之人似乎都能在這大殿上趾高氣昂。


  節度使的目光不禁落在顧北城的身上,看上去是個孩童模樣,可那精致的臉龐上卻透著冷峻。


  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裏,看不到任何感情,身邊仿佛圍繞著一股寒氣,盡管節度使站的離他老遠,也不寒而栗。


  節度使又看了顧北城一眼,他不確定眼前的此人,當真隻是一個孩童嗎?


  莊姬夫人注意到,顧北城神不知鬼不覺的已經把判官筆捏在手中,他對節度使的容忍幾乎已經到了極限。


  東隅之戰剛過,北黎現在暫時無力與南晉抗衡,此時此刻,是絕對不能硬來的。


  新王年幼,群臣不安,可謂內憂外患,一不留神就會朝局動蕩,甚至招來滅國之災。


  莊姬夫人從簾後出來,走向節度使微笑著說道:“節度使這話說的見外了,北黎早就歸降南晉,怎麽還分你我?不都是一家人嗎?”


  “哼!既然如此,為何偷偷帶回世子?要立新王為何不報?”節度使握著腰間刀柄,頭一昂,語氣咄咄逼人,北黎這麽做簡直就是把他架在刀尖之上。


  莊姬夫人將手伸進袖中,迅速取下一個羊脂玉的鐲子,偷偷塞到節度使手中,若無其事的說道:“實屬事發突然,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並非要為難節度使大人。”


  節度使一看羊脂玉,這可價值連城,賺大發了,他一把接過,急忙揣進懷裏,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變,兩手一背,特別善解人意的說:“事情確實是比較突然,既然如此,本官自會向聖上稟明此事。”


  “那就有勞節度使了。”顧北城站在一旁,看著莊姬夫人對一個南晉官員卑躬屈膝,他將一隻手捏著判官筆,另一隻手背到身後,緊握成拳。


  節度使轉身朝殿外走了幾步,又折回來煞有介事地對莊姬夫人說道:“夫人還是盡快把人送回去吧,不要讓本官太過為難,不然事情就不好辦了,知道嗎?”說罷,又瞄了一眼顧北城。


  “那是自然……”莊姬謙卑有禮的微微頷首,令道:“來人,送節度使大人!”


  節度使大搖大擺的朝著殿外走去,兩個宮人低著頭,畢恭畢敬的跟在他的身後,一路把他送出了宮,看著節度使這次是真的走了,莊姬夫人才鬆了口氣。


  莊姬夫人賄賂南晉官員的舉動,顧北城全都看在眼裏,他深刻的體會到,君父這北黎王當的有多麽的不容易和憋屈。


  不單單是顧北城瞧見了,大殿內的部分官員也瞧見了,當下這樣的情況,但凡能用錢財就能解決的問題,都該暗自慶幸,隻是不免也有憤憤不平之人。


  “哼!真是有辱先王的一世英名!”一個大臣憤怒的說完,還不等退朝,轉身就要走。


  是啊,如果顧羌要是還活著,絕不會允許她這樣諂媚討好南晉,如果顧羌還活著,那南晉節度使,也絕不敢頤指氣使的衝到大殿之上來,如果……


  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明明自己剛剛失去了夫君,卻沒有資格像尋常女子那般為亡夫悲痛,也未曾得到半點安慰。


  就要迅速收斂起悲傷,像男子一樣拿起劍,護著年幼的新王,一路披荊斬棘,拉著傷痕累累的北黎,艱難前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站住!”莊姬夫人強忍著眼裏的淚水,看著那個官員,厲聲斥道:“有辱先王?我莊姬何時做過有辱先王之事?我所做之事,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對得起北黎,問心無愧!”


  莊姬的話擲地有聲,聲音回蕩在大殿之內,使她本就大義凜然的氣質,再添許多威儀,顯得更加氣勢如虹,驚的殿外樹上歇腳的鳥兒四起飛散。


  那官員義憤填膺,不依不饒的質問莊姬:“我北黎!是何時?變得竟需要靠賄賂一個小小的南晉節度使!才能安穩度日?”


  她斷然沒有想到,這大殿之上的眾臣,所關心之事並非是這岌岌可危的江山,也不是顧北城的安危,而是那既做不得果腹解饑的糧食,又當不得衝鋒陷陣之兵器的麵子,內心不免一陣寒涼。


  “北黎現在的情況,你們,難道就不清楚嗎?”莊姬抬手一劃,指向殿內的所有人,手揮的太過用力,腳下一陣趔趄。


  顧北城往地上輕輕一點,如一支離弦之箭,飛將過去一把扶住,心疼的看著莊姬夫人,輕喚了一聲:“母親……”


  莊姬的眼睛裏閃著灼灼的光,轉頭流盼那高高在上的皇位,用手指著望向眾臣,憤慨的問道:“是誰為了北黎戰死沙場?又是誰忍辱負重,千裏迢迢去往南晉,為你們換取現下的安穩?”


  朝堂之上的官員,有時候就似那牆頭上隨意長出的野草,生命力雖然旺盛,卻無堅韌的莖,隻要有風吹過,便隨之左右搖擺。


  那個官員瞬間語塞,目光遊離閃爍,表情凝重,大殿內的其他官員,心情驟然間變得沉重而愧疚起來。


  她雖然是北黎的莊姬夫人,但更是一個女人,好容易才剛剛從骨肉分離的悲哀中走出,又刹那間跌進了喪失丈夫的痛苦裏。


  為了北黎,還要自輕自賤的放低身份,卑躬屈膝的在南晉官員麵前阿諛逢迎,諂媚陪笑,可到頭來還不被理解,遭人詬病。


  莊姬夫人的雙手微微顫抖的摁住胸口,淚水湧出眼眶,順著臉頰緩緩落下,顧北城麵色異常的平靜,他抬起手,用衣袖為母親輕輕的拭去眼淚。


  看著殿中的莊姬夫人和顧北城,李震首當其衝,往莊姬夫人和顧北城麵前一跪,叩首道:“臣,李震,願誓死效忠追隨王上,若違此誓,不得善終!”


  殿內的大臣陸陸續續的都跪了下來,異口同聲的叩首道:“臣等願誓死效忠北黎,追隨王上……!”


  顧北城自然是不可能再回到南晉去當質子的,可這樣一來,北黎就算是與南晉徹底決裂,反正繼續做附屬國北黎終無出頭之日,即將麵臨的是亡國的風險,不如放手一搏,或許還有轉機。


  當天晚上入夜,顧北城就偷偷召見了李震將軍,命他帶上北黎軍隊,子時一過,就秘密將南晉駐紮在北黎的一眾官兵全部斬殺,不留活口。


  李震領命,出了皇宮,第一件事,就是以要為先王按君王製秘密發喪為由,迅速封鎖了所有的城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南晉節度使因為才收了莊姬夫人的好處,自然不會橫加幹涉,看城中到處掛起白幡,信以為真,也就對此事視而不見。


  入夜,節度使就寢時還愛不釋手的把玩著莊姬夫人給他的羊脂玉鐲,這麽好的羊脂玉,他一輩子恐怕也掙不來十分之一。


  整個府上他都找不到個安心存放的地方,要睡了便將其揣入裏衣的懷中,這才安穩入眠。


  子時一過,顧北城和李震就兵分兩路,李震負責絞殺南晉駐軍,顧北城帶兵偷偷潛入節度使府邸,親手將節度使斃命於夢中,臨了還不忘拿回莊姬夫人的羊脂玉鐲。


  一夜之間,駐紮在北黎的南晉之人被斬殺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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