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防備
薛石隱也評價了羅蘭。
她與其姐相反,是可信卻不可用。無才之人,便無一爭高下之心。性情爽直,城府淺薄,忠心耿耿,卻難堪大任。
申小菱就好奇,這薛石隱是從哪裏看出來的。他笑說,鶴喙樓查幾個人還不容易?又說他已查清,這姐妹確是血親。
至於柳懷舟,申小菱有過質疑,薛石隱卻對他信任有加:在城南倉庫外,三番兩次找老七拚命的模樣,不是作偽。
“隻是以後要受些苦了。”他說。
申小菱不明其所指,見薛石隱一副掐指算盡天地人的模樣,也懶得再追問。
她就是這樣一個倔性子,薛石隱摸得透透的。
翌日,柳懷舟要去工坊取玩具,被申小菱叫住,提點了幾句。
待他去了,心中不由地佩服,老師當真未卜先知。
半晌午時,柳懷舟和幾個夥計將一口大箱子抬進了芷苑。待夥計們都下去了,他拍拍灰衣上根本看不見的塵土說道:
“老師,果然如您所料!我們一出工坊,前麵四個抬著其他兩箱的夥計都滑倒了。我們這幾人腳下綁了粗布條,踩著走過去,真是四平八穩!”
原來,昨日申小菱記起一件重要的事。
一個多月前,在柳懷舟處,見過這黃目樹的果實無患子。無患子會產生滑膩的泡沫,她還找他要了些無患子來洗頭發。也記得常清說過,這黃目樹下果子的時候,樹下不能過人,容易滑倒。
後來在薛石隱處養病時,柳懷舟前來探望,說工坊門口有一排黃目樹,正好下果子,就給她做了幾個無患子的哨子。
這麽得天獨厚的自然陷阱,要是她來用,就一定會用在最關鍵的這一刻。於是她叮囑了柳懷舟仔細又仔細。才避開了這一遭。
申小菱心道,真是瞌睡了遞枕頭。
“學生不敢打草驚蛇,隻當他們無心之失,已暗暗記下這幾個夥計的名字,想著再下來仔細查一查。”
“嗯,我也摸過無患子的汁液,就算滑,也不至人人摔倒。”她有了一種搶占先機的愉悅,“先把東西挨個檢查幾遍,隻有這東西交出去了,我們才能踏實做事。”
“對了,瑾娘和段叔呢?不是說讓他們來一趟?”
“他倆見箱子摔了,跑來看,段叔也摔了。”
“段叔可傷了筋骨?”
“沒有,隻是這幾日趕工,兩人都已精疲力盡,學生擅作主張,想著我們先看東西,讓他們明早再來找您。”
“也好。”申小菱覺得這樣更妥帖。
“那兩口摔壞的箱子,學生也讓人抬來了,就在門外。箱內裝的是一些殘料,該怎麽處理?”
“別扔,抬進來,放在我房中。等事情一了,再拿出去銷毀便是。”申小菱從不喜扔東西。總認為會有“萬一”出現。
柳懷舟道了聲“是”。師徒倆打開箱子,細細檢查起來。以至於太過入神,羅蘭和羅曼來了也未聽見。
羅曼想到申小菱並未叫自己和妹妹前來一同檢查,心中又立起了毛茸茸的齟齬,隻怕夫人還是防備著自己,可她明明已經將管家管賬的事,都交給了自己,怎麽還是不信任?
羅曼想不通。羅蘭想得明白,幹脆直接問:“夫人,這就是要獻給明王殿下的貢品嗎?我來幫忙。”
申小菱抬頭正好瞥見羅曼躊躇的樣子,又調回眼神看羅蘭,笑道:“你就別來了,毛手毛腳的。”說著,她朝羅曼招招手,“羅曼,你來和懷舟一起檢查,我放心。”
羅曼一聽這話,滿心踏實地搬來小杌子,坐下來,一片一片地檢查起來。
羅蘭也不惱,反正這種細致活,她也不願意做:“那我給您捶捶腿,捏捏腳。”
“這事兒也用不著你。你呀,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什麽事?”羅蘭一聽是重要的事,眼睛也放了光。
“去把所有鋪子的掌櫃和夥計的名單都找出來。”
羅蘭得令而去。
果然是要動人了!羅曼抬頭看了申小菱一眼,又埋頭繼續手裏的活。
一個好端端的建築,竟都拆了成零散的木塊,她都沒想明白,這怎麽就成玩具了。要是弄丟了一片,就沒法玩了吧?
想著,她下意識地用手掌包住了一片木頭。柳懷舟偷瞟見她手上的動作,疑竇頓生,自己手中的動作不敢停歇,隻想偷偷觀察她要做什麽。薛大人叮囑過,這個院子裏,除了老師,對其他人都要留個心眼。
羅曼忽地一驚,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怎能想著要藏一片木頭?夫人遭了殃,一個簽了死契的奴婢怎會有好下場?再說,夫人又對自己有恩,如何能恩將仇報?
見柳懷舟並未發現自己的小動作,但以防萬一,她還是想到一個遮掩自己行為的理由。
她用指腹摩挲了木塊的邊緣,點點頭:“段叔的工就是好,這木塊邊緣一點毛刺都沒有。獻給明王殿下的貢品,還是謹慎些好。柳家兄弟,你也摸摸邊緣,要有毛刺,讓段叔在返個工也來得及。”
柳懷舟一想,羅曼說得有道理。自己也用手掌包住一塊一塊的木塊摩挲起來。
申小菱托起瑾娘等人繡的升官圖,一個針腳一個針腳地檢查起來。
待檢查完畢,已是天擦黑了。柳懷舟和羅曼兩人將箱子抬進了屋,貼著她的床榻放著。又將門口兩口摔破的箱子也抬進屋。
“你們去休息吧。”申小菱也累了一天,身心俱疲。可心中事未了,還不敢休息。必須要有人守住這箱子。
又打發人去請了馬於氏來。
她直截了當地說道:“我要見你說的黑大爺。”
馬於氏有些犯難,從來都是黑大爺找她,她可沒膽子去招惹那黑大爺。
“他難道就沒有給你一個找他的法子?”申小菱心想,實在不行,她就對著黑漆漆的天喊上幾嗓子。
“倒是說過一個。我試試。”
馬於氏屏退了下人,在院中支了一個小案,置了一鼎香爐,點了一炷極其普通的香,對著月亮拜了拜。
很快,黑大爺就現身了。馬於氏趕緊溜走,隻留下申小菱一人麵對。
“你是老七?”申小菱遲疑道。
“是。”黑衣蒙麵人道。
“我聽樓主說,是你救了我。”
“算不得救,樓主說了,要保你不死。”老七說道。
申小菱想起薛石隱說過,鶴喙樓的任務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但事急從權:“我有求於你,你可能答應?”
老七想到樓主燃的那一錢“醉花陰”,很幹脆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