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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蛔蟲

  又過了七八日的光景,申小菱才找到機會單獨見了知樹一麵。


  蕭伯鸞倒是著人買了她要的東西來。但沒有奴仆,一直是知雨在院內照顧她。但她始終對這個冷冰冰的女子沒有太多的好感。要說不善言辭,丹兒就是一例,但丹兒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溫暖和體貼。知雨從心底浸潤出來的冷漠和一絲絲仇恨,讓申小菱有些莫名的敬畏。


  這一日,知雨接了任務出了門。臨行之前,將茶水,點心和如意桶一並放在了床前,吃喝拉撒睡都讓她原地解決。


  這是絕佳的時機,可她無法確定知樹是否在院子裏,也無法確定自己弄出了動靜,知樹會不會過來。但蕭伯鸞幾日不曾來過院子,她不知鶴喙樓的人何時會來交換人質。必須孤注一擲。


  她將自己摔倒在地,扯倒了茶水點心,碟盤碗盞,稀裏嘩啦碎了一地。


  她喊了一聲“來人啊,有人嗎?”,無人理會。又喊了幾次。


  一個陌生男子推開了門,正要進屋。聽見一道暗啞的聲音道:“我來。”


  申小菱心中一喜,這應該是知樹的聲音。


  陌生男子退了出去。一道刀疤映入眼簾。


  知樹掃了一眼屋內的狼藉,又看向申小菱。他定了定神,用腳踢開地上的碎片和糕點。蒲扇一般的大手抓住她領口,另一手抓住腰帶,將申小菱提了起來,扔回床上。


  “你是誰?”知樹壓在床沿,暗啞地問道。


  知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他隻會在田小菱的麵前遮擋自己的臉。現在的他,想利用這道疤威嚇住眼前的女子,讓她害怕恐懼,而說出實情。


  申小菱並沒有被震懾住,反而坐了起來,與他平視,再認真審視了他臉上的刀疤,輕柔地說著一個事實:“你認為我不是田小菱。”


  她的直截了當,反而讓知樹有擔憂了。


  會不會被她利用?從小不曾接觸過太多人,他的全部記憶都是練武,不停地練武再練武,為的就是完成主人一道又一道的指令,殺一個又一個的人。


  申小菱見他有些退縮,連忙上手抓住他的腕,用一種淒婉的音調低泣著:“我從山穀摔了下來,完全不記得過去的事了。蕭大人說我是田小菱,帶我來了這兒。我原本過得很好,有一個孩子,有一個大姐,有自己的鋪子。我隻想踏踏實實過自己的日子。”


  知樹毫無溫度的眼眸裏投影著她的麵孔,仔細看,她的眉眼都完全不像她。現在,他可以肯定,主人是知道真相的。


  知道田小菱下落的人,也就隻有主人了吧。這個結論讓知樹鋼鐵一般的心被火烙了似的抽搐起來。她背叛了主人,主人怎麽可能還留著她的命?眼前的這個人,是主人用來釣魚的餌吧。


  知樹發覺自己闖了禍。一把甩開申小菱的手,速速逃走。


  申小菱見他逃走,鬆了一口氣。剛才有一瞬,知樹渾身充滿了戾氣,像是要將自己剁了。


  是時候離開這裏了。盡早離開,免得知樹反應過來,橫生枝節。


  當晚,知雨回來了,申小菱就提出要見蕭伯鸞,說想回家。蕭伯鸞並沒有出現,也沒有讓知雨帶話給她,申小菱就這樣被與世隔絕在一方天地之中,動彈不得。


  再過了七八日,正是中秋。


  一大清早,蕭伯鸞來了。他穿了件絳紫的衣裳,大步走進了屋。


  申小菱躺了半個月,人圓潤了不少。見蕭伯鸞麵帶喜色,涼涼地說道:“蕭大人這是小登科了?”


  蕭伯鸞心情很好,也不計較。躺床上半個月,連房門都沒出過,有些怨言也正常。


  “你不是想走?我這就讓知雨送你去靈隱寺。”說著,招呼了知雨進來收拾東西。


  申小菱冷哼道:“八天前我就想走了。”今天才放她,顯然是與鶴喙樓談妥了。


  “你我曾夫妻一場,今日又是中秋。原想再留你過了節才走的,但想想,留你在這兒,你家裏隻怕也過不好這個節了。”


  申小菱看出來了,蕭伯鸞最大的本事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罷了,不與他計較。當個人質,自己也算過得不錯。還順道摸到了知樹這條線索。盡快離開此處才是上策。


  “多謝蕭大人的周全。”正話反話,都隻有這句話。


  知雨收拾妥當,蹲在申小菱麵前。蕭伯鸞道:“莫忘了你我的約定。”


  申小菱伏在知雨的背上,想著一會走出院子,正好趁機再看院中情況。不知這個院子是不是古三畫在小地圖上的那一個。


  哪知後頸一痛,就陷入黑暗之中。再醒來時,已是另一番景象。


  她揉揉後頸窩,坐了起來。屋內空無一人,但空氣中飄蕩禮佛的檀香香氣。


  “門外可有人嗎?”申小菱輕輕說道。


  吱呀一聲,推門進來的是丹兒。“夫人,您醒了。”她托著一碗藥。


  她想過或許羅蘭會跑來,沒曾想竟是丹兒守在此處。


  “這是什麽藥?”她端著藥問著。


  “師父給您開的藥。說是平心靜氣用的。”


  郭大夫的藥,她還是信的。一口幹了藥,擦擦嘴問道:“誰送你來的?”


  “柳懷舟。”丹兒接過碗,托著她的手腕診了脈,


  “我地腳修養了半個月,你看可好?”


  “師父說不太好,氣血凝滯,又大動了心火”又熟稔地替她推宮活血。


  申小菱心中苦笑,這天底下最了解自己的,是一個老大夫。


  門又開了。推門進來的又是一個她沒想到的人——薛石隱。


  “薛大人?”申小菱詫異極了,“您怎麽來了?”他進來也不敲門,像回自己家一樣。這好歹是寺廟廂房。


  “有事與你相商,是關於你被蕭指揮使擄去的事。”薛石隱道。


  “您怎麽知道是姓蕭的?”


  “銀台司的消息還是不少的。”薛石隱坐在了凳上,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被擄走了十八日,家中一切如常。柳兄弟做事有條不紊,羅曼治家有方。羅蘭挨了罰,也躲在家中閉門不出。”


  這口吻說得,就像是他自己的家一樣?這怪異的感覺讓申小菱有些不適。


  “所以,你想要看到的,並沒有出現。”薛石隱放下茶杯,看著她。


  這話意有所指,莫非薛石隱知道自己是刻意留在蕭伯鸞處?怎麽可能?


  “薛大人的話,實在聽不明白,我想要看到什麽?”申小菱決定裝傻。


  薛石隱一挑眉,笑道:“你別裝傻,那日在城南倉庫,我以為我們是同盟了。”


  鬼才和你同盟。申小菱心中狂躁,神情卻愈發的卑微:“薛大人這話說的,不是您以為,本就是同盟啊!”


  “讓我來猜猜症結在何處。”薛石隱不理會她的裝模作樣,老神在在地說道:

  “啊,是不是在想,那一日為何會這麽巧,我正好出現在城郊,替你收拾了孫闖的屍體?”


  申小菱覺得眼前的人不是人,而是一條她肚子裏的蛔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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