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詳談
蕭伯鸞在入夜之前回了官驛。離開太久,會被人發現。
但他注意到薛石隱沒有回官驛。
根據自己的人說,申家炸開了鍋,滿城找人。薛石隱卻騎著馬急急忙忙地去了府衙,寫了兩個時辰的卷宗,柳懷舟又來請他,才一同去了申家。
真把薛石隱當救命稻草嗎?
很顯然他根本不想出力找人。皇帝派他來,隻怕也不純是為了兵符。要弄清他來此地的目的,就要比他更早找到那三個嫌犯。
這件事,他已經讓繡使冠冕堂皇地做。
蕭伯鸞輕蔑地笑了笑。自己這一招釜底抽薪,效果極好。現在最著急的,一定是鶴喙樓了。
鶴喙樓曾經將申宅圍得進出不得,現在,隻要申小菱變成自己的人,申家的情況就一清二楚了。那些潛伏在她身邊的人就容易查出來了。
掌控全局才能下好這盤棋。
這注定是個漫長的夜晚。
照兒問了好幾次娘去哪裏了,馬氏一直哄著他。可申宅上下籠罩在危機之中。這一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是昏迷不醒。這一次,人都不見了。丫頭婆子們都不知該怎麽辦。
羅曼站了出來,先說是有貴人家中喜事遇阻,著急請夫人去住幾日。再發號施令,要全申家的人閉緊了嘴,不得亂說一個字。又以亂傳消息為由,狠狠罰了羅蘭,以儆效尤。
羅蘭被掌嘴三十,斷了水米,罰跪在井邊,直至暈倒,眾人紛紛求情後,才將被抬回了房間。
薛石隱進了蕭家沒多久,就又回了府衙。李知府已經懶得管了,早早地摟著小妾上床睡覺。由著他自己一個人關了門寫那又臭又長的卷宗。
直至天亮,薛石隱伸著懶腰從府衙慢慢走出來。隨便找了一個鋪子喝了碗豆漿,吃了兩個肉饅頭,回到官驛,抱著包袱睡覺了。
蕭伯鸞又來到了蕭家暗衛的院子裏。
聽知雨說申小菱高燒了一整晚,才退了燒。他看了看申小菱的房門。猶豫一番,沒有進去。坐在梧桐樹下,喝了一口茶。
臥床養傷多日的知樹聽說他們把申小菱抓回來了,心底冒出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欣喜。她就在隔壁那個房間。離自己如此之近。
他很想去看她一眼,問一問她,當年為何要背叛主人,背叛蕭家。背叛蕭家,就連帶著背叛了他。
這種想法,一旦滋生,就不容易壓下去,一直在心頭纏繞。
他幹脆坐了起來,背後的傷疤牽扯著,也許滲出了血,但這並不重要。窗戶大大開著,他能看見主人獨自坐在外麵的梧桐樹下,不知在等待什麽。
蕭伯鸞在等什麽?
自然是等著申小菱醒來,他們必須再詳談一次,讓她清醒地認清大勢,這樣,他們就能結盟。任何情誼都不如讓她看清真相更值得信任。
“她醒了。”知雨過來稟告。
蕭伯鸞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屋。
她還躺著,隻一夜,竟脫了相:
眼窩深陷,眼眸黯淡,發青的臉頰有些浮腫,嘴唇幹裂還滲著血絲。
蕭伯鸞站在床側,竟懷疑自己昨日是否太過殘忍。這樣的打擊,誰又受得住呢?若是那個田小菱,說不定就真受得住。
想了想,他說道:“你不準備回申家了?不想弄明白他們為什麽要騙你了?不想知道你那個兒子究竟是誰的嗎?”
申小菱眼珠子轉了轉,終於有了一些活意。
“你上次遇襲的事,是偶然嗎?你不過是個婦人,有了幾千兩銀子,隨手就開始做生意,為什麽就能紅火起來?為什麽明王要找你買玩具,還要帶回到京裏去?為什麽會在老陽樓遇到我?”
申小菱布滿血絲的眼珠看向了他。半晌,才用被貓抓破了一般的嗓音緩緩說道:“你知道原因。”
蕭伯鸞深深吸了一口氣,以退為進。坐在床邊,半說半哄道:“你先養好病,不急在這一時。”
“不用。你說吧。”申小菱偏了偏頭。這世界究竟要將自己帶向何方?
蕭伯鸞拍拍腿,說道:
“也罷。說清楚了,也許你就想通了。
多年前,我受陛下之命,尋找半枚前朝的兵符。我找到後放在了我的書房暗室之中,準備攜帶進京。
成親多年,你從未進過我的書房,而四年前,你以多年無所出為由,要自請下堂。進了書房,寫下一封休書,偷走了兵符。
我派人追到你們田家,早已是人去樓空多時。繡衣使者滿天下搜尋你的蹤跡,始終未果。
四年過去,你突然出現在明王的邀請之列,卻又完全失憶。若非知雨檢查了你的身體,我依然不敢完全確定是你。
究竟當年指使你偷盜兵符的人是誰?你偷了兵符去了何處?繡使為何會找不到你?你想不起來,不代表沒做過這樣的事。
現下,你身邊危機重重,那些人都是為了這半枚兵符,在伺機而動。他們之所以沒有殺了你,不是因為你失憶,而是因為在你身邊沒有找到兵符。
陛下找兵符,不過是為了防止它落入有心人之手,做一些讓生靈塗炭之事。而現在顯然有了這麽多‘有心人’,陛下要的是找出他們的根源。
這也是許你將功折罪的恩典。你,可明白?”
申小菱懷疑地看著他。
“繡使隻聽令於當今聖上,矯旨之罪,可誅九族!”蕭伯鸞說著拿出一張字條。
申小菱側身用手肘支撐著身體,接過紙條,隻有十二字:“便宜行事,以究其根,申氏可活。”赫然蓋著一方今上的私印。
她看不懂印鑒,卻將字條牢牢捏在手裏:“我要留著它。”
知她想要留個證據,蕭伯鸞點點頭。
申小菱直起了身子,坐在床上,手指捏住了字條,心中已有了計較:“我還應該知道些什麽?”
“鶴喙樓,你可知道?”
“不知。”
“他們派了人一直將你們申家圍得水泄不通,否則,你我早就見麵,你也不至於被欺瞞至今。”
申小菱看了蕭伯鸞一眼,道:“我不曾見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