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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栽贓

  三個庫頭和王管事一進屋,見申小菱這表情,就齊齊地暗道不好。


  申小菱一向沒有東家的架子,很少有倨傲的表情。每次來查庫,都和大家同站同坐,平視諸人。眼前的她,穿著冷冰冰的群青色衣裳坐在那裏,高聳的發髻上的雲鶴金簪像是一把尖刀,她麵無喜怒之色,旁邊的青年更如木雕的護法一般。


  “還有三人呢?”申小菱冷冷道。


  “他們今日不在。應該是回家了。”李頭說道。其他兩人點頭附和:“對,對,回家了”。


  “那你們誰來說說這木頭的事?”


  “木頭?”他們幾人互看一眼,問道:“木頭怎麽了?”


  申小菱道:“這木頭怎麽變年輕了?這次柳掌櫃去采的是十五年的荷木,而這個——”說著,她一抬手,柳懷舟見狀趕緊跑去拿來一塊木板,遞到申小菱的手上。


  “這是八年不到的木頭。”她用手指敲了敲木板。“而且這也不是荷木,而是橡木。橡木現在的價格可比荷木低不少啊。”


  柳懷舟偷看了老師一眼,薑還是老的辣啊。胡謅起來,麵不改色。


  “怎麽可能是橡木?”吳頭皺著眉,往前邁了一步,想要看看究竟。申小菱自然如他所願,將木板扔給了他。“明明就是荷木。”他的手在木板上摩挲。


  孫頭見狀立刻一抱拳,說道:“東家,我就是一個倉庫頭子,看不懂什麽木頭。您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我們隻管查單子,寫多少拿多少。”


  這句話像是提醒了吳頭,他立刻抬頭看向申小菱:“對對,我也看不真切,該是什麽就是什麽。”


  王管事抬起頭,偷偷端詳著柳懷舟。他想起來了,原來是當時堅持要跟船的毛頭小子!剃了胡子差點認不出來了。要不是拿他老子威脅,他們就跟著上船了。看來今天這事,東家是準備板上釘釘。


  申小菱看了看王管事:“王管事,你說說吧。這木頭為何年輕了。可別說你也不懂木頭。”


  王管事正想拿這由頭搪塞,如今被堵住話,有了被拆穿的窘迫和憤怒,撲通一聲跪下來:“東家,您既然帶著柳家的來查某,某的冤屈必然是無處可申了。某願承擔所有罪責。還請東家不要連累這幾位兄弟。”


  其他三個立刻就配合著跪了下來,“王管事”,“王大哥”地叫著。


  王管事又哭訴道:“東家何不問問您身後這柳家的小子。當初在富春江碼頭怎麽說的?”


  柳懷舟放大了聲音道:“你說,我們怎麽說的?”


  小子還嫩了點。王管事心中一笑,對著申小菱繼續哭道:“我讓他們跟我一起上船吧,柳掌櫃說什麽都不上船。我又多方打聽,才知道柳掌櫃帶著兒子,我明白這是違了東家您的規矩,但想著抬頭不見低頭見,都有難處。就沒再強迫他們上船。倒是他——”王管事怒氣衝天地指著柳懷舟:“他那個爹,騙著哄著求著我把接訖的單子簽了,才讓人將木頭抬上船。等我發現接的都是朽木,他們已經騎著馬走了。”


  柳懷舟的手抓緊了出入誌的邊緣,父親遭遇騙子,他已經想過千百遍該怎麽應對了。而這種倒打一耙的汙蔑,倒是第一次見。他想了想當時的情形,真是百口莫辯。


  “你胡說!”他喊了一聲。立刻被申小菱喝止:“住嘴!”


  “老師!”


  “你先出去!”申小菱命令道。柳懷舟隻得低著頭站到了門口。


  申小菱在“前世”遇見過這種倒打一耙的混蛋。明明欠著她的錢,卻到處對外宣稱是他給了自己好處。錢倒是小事,這口惡氣一直下不去。所以,她幹脆不要錢了,連續三年,每年的大年三十或者初一都派人去他家門口坐著要錢去。至少,要讓自己舒坦了。


  她一本正經地問道:“那批木頭就是老曾頭庫裏的那一批了嗎?”


  “是的!小的回來一直揪著心,這是東家您的貨,您的錢。”


  “你既然知道又揪心,為何不報?”


  王管事磕了個頭,又哭道:“東家,小的有罪。小的怕您責罰,所以想晚一些再報給您,這一個月來,我幾乎每天都守在老曾那,看能不能把木頭曬幹些,這樣,損失也減小一些”


  “是嗎?”申小菱半眯著眼,深吸一口氣,是她自己用人不察,怨不得別人:“王管事,其實,我隻有兩點想不通,一,你為什麽要用朽木換好木,這不是一眼就可辯真偽的事嗎?二,你是怎麽知道我今天要來的?”


  王管事一聽,敗露無疑了。現在隻有一條路可走。他匍匐在地,乞求道:“東家,這事與這三位兄弟無關,我隻單獨和您說。”說罷,他看了看站在一側的三個人,輕輕地點了一點頭,貼在地上的手比了一個“二”字。


  申小菱渾然不覺,隻覺得這樣不妥:“這可不行。”


  王管事又急道:“柳家那小子可以進來一起聽著。還請給小的一些顏麵吧。”


  申小菱轉念思忖了一下,便點了點頭。三個庫頭退了下去,不久柳懷舟進來了,他進來立刻走向她,低聲說著:“老師,學生冤枉。”


  “先聽聽王管事怎麽說吧。”


  “王管事,現在你可以說了吧?”申小菱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胖子。


  王管事抬起頭,說道:“東家想先聽哪一個?”


  “為何要用朽木?”


  跪著的胖子道:“若小人說一句我沒有用朽木換,您可信?”


  申小菱一挑眉:“你詳細說來。”


  “小人是換了木頭,但用的是橡木。東家您是行家,橡木與荷木相似,但現在杭州的橡木價格卻比荷木便宜了一大半。”


  “那批荷木呢?”申小菱又問。站在一側的柳懷舟滿心羞愧,原來剛才老師不是胡謅的啊!


  “小人是在快進杭州城之前換的。有一個買家,在小人出船接貨之前就找我要了貨,所以船沒進城,直接就把貨提走了。他要的價高”


  “那老曾頭那裏的是怎麽回事?”


  王管事冷笑一聲道:“隻怕有人順水推舟,連橡木的錢都想掙了去。還想栽贓在小的頭上!”


  “不對!”柳懷舟忍不住出聲:“這庫裏的木頭都是為端午所采。”


  這提醒申小菱了,她看向王管事:“端午之前,我來過一趟,應該全部用完了,為何庫裏多出來這麽許多?”


  王管事笑了:“東家財大氣粗,自然不知道,您要的工,根本用不了這麽多料。”


  申小菱身上一陣惡寒。自以為萬眾一心做得風生水起,卻不想原來身邊有蛀蟲,還不止一個。她氣得五髒六腑都在顫抖——


  “是誰?是誰告訴你,我今天要來的?”


  “有多少人裏應外合?”


  “你們做了多少次這種勾當?”


  “說!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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