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懷玉
申小菱正準備吩咐車夫去官驛，又想起車是丁墨的，這樣去定然不妥。自己的車也不能去。不如想辦法讓羅蘭去留個口信。
她斟酌了一番，幹脆去了點珍閣。
點珍閣這個分號離官驛不遠，雖然是分號，其實鋪麵也不小。
馮夫人很會做生意，這個店挨著官驛開著，往來的官員總能看到那麽一兩樣喜歡的物件。
往來有鴻儒，談笑皆權貴。這產品的市場定位和品牌形象，自然而然就出來了。這一點，申小菱自歎弗如。
分號掌櫃顯然是認識申小菱的。十分殷勤地介紹著新上的款式。申小菱心不在焉地看了看。
“小的知道，申夫人要的不是這些尋常物件。”掌櫃的分寸感極強：“夫人要的是兩個字。”
申小菱笑道：“哪兩個字？”
掌櫃的伸出兩根粗粗的手指“一個‘巧’字，一個‘稀’字。貴不貴的，您不在乎，圖的就是個心頭好。”
是個會說話的。申小菱笑說：“馮夫人請你當掌櫃，真是知人善任。”
掌櫃謙虛地弓了腰，請她入內室看貨。申小菱想吩咐羅蘭去官驛，但這掌櫃目光如炬，隻怕會盯著哪些人去了官驛，籌款修行宮的事在先，明王留她談事在後，這時她再去官驛，豈不是引人遐想。
在心裏懊惱自己太衝動，嘴上道：“我今天就是想著買一些簡單的款式留著送人用。”
不是專程來買，又是送人，沒有說是送誰，多大年紀。掌櫃的明白了，這是買來賞人用的。
“那您來巧了。”掌櫃的拿出一套攢絲珍珠釵。“這是我們剛上的新款式，用銀絲攢的，銀釵雖然常見，這工藝卻不常見。您看看，這是茉莉，這是月季，這是蓮花……”
“四支都包起來吧。”
大姐不喜珠釵，申小菱給她挑了一把點著瑪瑙的銀篦。
掌櫃拿出錦盒挨個包裝。
對了，她的學生懷舟，還沒給他一個見麵禮呢。
“掌櫃的，可有男式的發冠？”
此言一出，羅蘭和掌櫃似乎都明白了：原來繞這麽大圈子，就是買男式的啊。
給誰買呢？丁幫主不是剛拒絕夫人了？
“有，有，有。”掌櫃的麵不改色，端來玉的，金的，大的，小的。
申小菱向羅蘭招招手：“你們的大姐的都挑好了，唯獨懷舟還沒有。你說挑哪個好？”
原來是給柳懷舟買！也對，他一天灰撲撲的，就裹了一根儒巾，是該買個頭冠了。
買頭冠！原來他已經二十歲了。還叫她姐姐。
羅蘭偷笑著，摸摸下巴，認真選起來。金的銀的皮的都俗氣，她挑了一套玉的高冠。
申小菱端詳了一番：“玉的倒是不錯，就是款式太隆重，懷舟恐怕不會戴。”
“申夫人您看看這個如何？”掌櫃又從櫃子裏取出一套青玉環冠。三指寬，透著拙樸之象，發針渾然天成無雕刻。申小菱將冠放在掌心，觸手生溫。是好東西。
“天然去雕飾。”符合懷舟的氣質。
羅蘭也覺得好，又想揶揄一下，便捂著嘴笑著道：“他那身灰撲撲的衣服，配不上這好玉呢。”
“殊不知‘被褐懷玉’四個字，講的就是他了。”申小菱微微一笑。
“夫人倒是偏心，送他這麽好的玉。”羅蘭什麽都敢說。
申小菱斜睨了她一眼，道：“什麽時候你嫁人了，我保證給你的比這個好！”
饒是羅蘭這大大咧咧的姑娘，也是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何況旁邊還有一個糟老頭掌櫃看著呢。羅蘭覺得臊得慌，跺了跺腳：“我是鐵了心要當嬤嬤陪您一輩子的，夫人別說笑了。”
申小菱本想再逗她幾句，又想起之前逗丁墨的事，趕緊住了嘴，讓掌櫃的包好，送到申府結賬。羅蘭趕緊攙扶著她出了點珍閣。
掌櫃有馮夫人這樣的東家，也算見識過巾幗不讓須眉的風采。但仍被這兩主仆旁若無人的調侃嚇到了。
先是給男子買冠，再又說什麽嫁人。她不是個寡婦嗎。
聽說昨天，丁幫主帶著一幫壯漢往她家送好多個箱子。她又拉著丁幫主進了府，天都黑了。街上人都看著呢，還不避諱著。
真是世風日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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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直接去找蕭伯鸞，申小菱隻能回府裏。身子不爽利，徑直回芷苑躺著。
很快，點珍閣把東西送來了。申小菱靠在貴妃榻上，馬大姐帶著照兒在窗戶底下玩兒著小木馬。
羅曼羅蘭，常清常靜四個大丫頭進了屋來領珠釵。四個丫頭歡天喜地的將珠釵一分，又叩頭謝主，退了下去。
屋裏剛熱鬧過，又突然靜下來。
大姐看著，平靜地說道：“平白無故的，打什麽賞?”
申小菱用手揉了揉小腹，下了榻。取出銀篦走到大姐跟前。給大姐插在發上：“大家跟著我幾年，不容易。”
大姐瞟了瞟她：“還能有什麽不容易的？現在日子，比當初好了不知道多少。你救了她們出水火，她們該感恩戴德才是。”
見申小菱不說話。大姐又道：“賞罰分明這話也是你教我的。如今你倒是這沒來由地賞起來。”
申小菱扯了扯嘴角：“大姐，給她們找些好人家吧。”
大姐這才發現申小菱反常，站了起來，拉著她的手：“可是那姓蕭的又來找你麻煩了？聽說昨日他去城外攔著你。早上我還沒來得及問你，你就和丁幫主出了門，可是那姓蕭的威脅了你？”
申小菱搖搖頭：“不曾威脅我什麽。隻是問我山穀裏的情況。又問我為什麽要逃。”
“你怎麽說？”
“我還能怎麽說？山穀裏的情形我都記不清了，何況，他說的什麽田小菱是不是我還不一定呢。”
“那他沒對你做什麽吧？”大姐很緊張。
“能做什麽？那麽多人看著呢，不過是問了幾句話。”
申小菱蹲下來摸摸照兒的小毛頭：“大姐，我也不知道。自從見了明王和這個姓蕭的，就一直心神不寧，總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罷了，且不管會發生什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隻信你。如果萬一……我把照兒托付給你。”
照兒轉過頭來，輕輕喚了一聲“娘”，又喚了一聲“大姨”。
大姐眼眶一紅，摟過申小菱和照兒，哽咽著：“胡說什麽呢？你鬼門關都闖過了，還有什麽是闖不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