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木頭
丁墨想要知道番茄的來曆。申小菱是說不出口的，隻得用一句“曾在哪本書上看見過”的借口胡亂搪塞過去。
丁墨早已習慣她的閃爍其詞。本想多說幾句，見馬大姐和孩子在一旁，就像不知道該回避一般，笑吟吟地擺弄著箱子裏的東西，等著吃飯。實在是不便多問。
吃罷飯，照兒鬧騰，馬大姐終於帶著孩子回了房。
申小菱看看天色，已經暗了。
為什麽丁墨還不走？是還等著問她是怎麽知道番茄的嗎？這可沒辦法聊下去。
丁墨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笑了笑，彈彈衣衫，起身告辭。
申小菱連忙起身，說：“我送你。”
丁墨點點頭。
送他到大門口，十分誠懇地說：“丁墨，謝謝你。”
“你很開心。”丁墨望著她。
“非常開心。你不知道我找了它多久！”申小菱又激動了起來。
“多久？”
呃——申小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腦子趕緊轉起來：“從認識你到現在那麽久啊！”
丁墨握住韁繩，看向她：“申小菱，你說過，朋友之間要相互信任。”
申小菱有些心虛：“我——”
“好了，你不願意說的，我不逼你，又不是什麽緊要的事。”丁墨翻身上馬。
“不過，你得請我吃飯。”他又笑著道，“香積寺的齋菜可好？”
見申小菱點頭，像是敷衍。他必須把時間敲定：“明日？”
“明日不行。你不知道，明王殿下來了。”
丁墨聞言，又下了馬：“明王來的事，我也聽說了。皇帝出巡讓全杭州商戶認捐這種事，也隻有明王幹得出來。”
申小菱看了丁墨一眼，心想說得你很了解明王似的。
丁墨又道：“商戶們也不傻，都不敢輕易亮底。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但隻捐這點錢，恐怕僅是一個開始，後麵不定又要鬧出什麽來。你先少捐些銀錢，觀望一下。”
“已經認了一千兩。隻是殿下要我做一些玩具帶回宮裏去。我怕出岔子，每天著人盯著呢。”
“他要這些做什麽？”
“我怎麽知道。這不剛把稿子定了，正在打樣。明日還要選漆。”申小菱一個頭兩個大。
大棕馬用鼻子頂了頂丁墨，像是在催促快回家。
丁墨輕輕拍了拍馬，笑道：“那你明日更得請我吃飯了。這次我收了一些漆料，倉庫就香積寺旁。要不要隨我去看？”
“漆料？都有些什麽？”
“他們這次出海遇到了一種沒見過的漆樹，漆色比兩廣種的漆樹更亮。我們就帶了漆汁回來。還有波斯那邊的茜草和藍靛石。”
申小菱這下心動了。反正也不遠。
“那就說定了。明日我來找你。”丁墨翻身上馬。
。
翌日清晨。
柳懷舟照例在月亮門外站著，還是一襲灰衫，身側的孝順竹依著微風輕輕搖動。
隻聽見院子裏丫頭們的聲音，說著不鹹不淡的話，打水的，掃地的聲音，讓柳懷舟心間泛起溫暖的波浪。
他想起娘還在的時候，也是這般熱鬧。院子小，所以娘和林媽媽洗衣服，灑掃，做飯的聲音就像貼在耳邊。後來娘走了，林媽媽也走了。剩下他和父親，似乎每天都對付著過日子。
“柳懷舟。”脆生生的女孩子的聲音傳來。直呼全名不合禮數，隻有這麽叫他才聽得見，她有什麽辦法。
羅蘭捧著一疊書本走了來，看見灰撲撲的柳懷舟，心底有一絲歡喜，但她並未察覺。
“羅蘭姐姐。”柳懷舟作揖。
“用過早膳了嗎？”
“用過了。”
就完了？“你怎麽不問問我用沒用過？”這是基本禮貌吧。
“早上吃飯時，看見姐姐了。”
“柳懷舟。”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真是好玩。羅蘭湊了過來，想逗他。
“羅蘭姐姐請講。”柳懷舟目不斜視。
“姐姐，姐姐，誰是你姐姐？”羅蘭逗人的心思也沒有了。有些惱，也不是真惱。嘴角眉梢還悄悄掛著笑。
“我才十七。”說完，她瞟了一眼柳懷舟，他好像無動於衷。也沒有改口的意思。她想問他多大，終究沒問出口。
“論資曆，是姐姐。”柳懷舟老老實實地道，叫妹妹是不合適的。
言下之意，那就是比她大了。她又抬眼看了看他，麵貌看不出年紀，不過這身衣服倒是老氣橫秋。好像昨天穿的也是灰的。
羅蘭道：“你沒帶換洗衣服嗎？”
柳懷舟不明所以：“帶了。”
“你不換衣服的嗎？”昨天跟著夫人和羅曼去了那麽遠的地方，風塵仆仆的。聽說還遇到了危險人物，騎著馬提著劍來攔，好在大家都毫發無損地回來了。
“換了。”
換了？有區別嗎？
“你全是灰衣服嗎？”羅蘭白了他一眼。
“是的。”柳懷舟道。
“為什麽全是灰衣服？”
“耐髒。”
“那你為什麽不穿黑色的衣服？”羅蘭又問。
“淺色汙漬明顯。”自己洗衣服的人，才會知道什麽顏色耐髒。
沒法聊天了。羅蘭一甩頭，進了院。
羅蘭送來的是一疊賬本。申小菱翻開看了幾頁，覺得頭疼。突然想起柳懷舟應該來了。果然他還傻愣愣地站在院外。趕緊招手讓他進院子裏來。
“懷舟，你以後來了直接進書房就可以。”申小菱說。
“老師，畢竟男女有別。”
迂腐！申小菱沒轍，古人的腦子裏，孤男寡女站在一起都是有奸情。
真是奸者見奸，淫者見淫！
隻有滿腦子男女之事的人，才會把所有事情都想成男女之事吧。
“那你可以等我起了，你再來。等在這兒不如多睡會。”
“學生睡不著。”他可沒有怨懟老師睡懶覺的意思。真的沒有。
申小菱為之氣結。幹脆把賬本甩給他：“去，把這本謄寫下來，我看著頭疼。”
柳懷舟接過賬本，翻了幾頁，一臉無辜道：“老師，學生隻學到了一百。”
申小菱有些煩，好不容易按捺住情緒，深吸了幾口氣，讓他將木板遞過來，將位數，加減法大致教了。
柳懷舟會九章算術，很快就上了道，坐在地板上，一邊寫一邊點頭。
看著他抱著木板練習的樣子，真是木頭抱著木頭！
申小菱眼不見為淨，幹脆去花廳，將岑管事和羅曼叫來說話。
柳懷舟練習了好幾遍，覺得自己掌握了。拿起賬本準備先在紙上試著謄寫。突然回過神來，眨眨眼：
昨天從庫房出來時，老師還好好的，後來遇到那個凶神惡煞的蕭大人，就開始發火了。看到丁幫主，還喜笑顏開的，晚上看到花又哭了。早上好像沒做錯什麽，老師卻把賬本甩到自己身上
老師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