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宛聽著她的話，垂眸思考了片刻，反問道：“你認為呢？”
“我不知道。”易子心語氣輕了很多，“以前我以為我們相愛，又沒有雙方家庭的幹擾、阻撓就會很順利地進行下去。現在才發現，事情沒有我想象的那般簡單。我的思想、三觀，跟你和你的家人可能還差距很大。你們考慮到的問題，我一輩子也可能不會想到。”
霍宛抬手，像往常一樣放到她的頭發上，輕輕地摩挲了一會兒，輕聲道：“這個問題我們曾經也討論過，你可能忘了。我們家的女人跟其他女人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她們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愛人、父母、孩子，你總是容易把自己放到別人之後。短期來說，這種付出的感覺確實能讓你感到滿足。長期而言，對於來說是個損耗。我們要是想短期走一程，你這樣沒關係，我能享受一程就行，管你累不累。可我們要走一輩子，我不想你在這個過程中消耗過多。”
易子心本來陰鬱的心，因為他的話瞬間明亮了。
她從未想過這一層，也沒有感受過這麽周到、成熟又細致入微的愛。
易子心喉頭有些發緊，說道：“宛哥，我沒有往這方麵考慮過。”
“你年紀太小了，考慮不周全也正常。我們作為成年人不為你考慮，那是我們太卑鄙了。”
易子心用力地抱住他，哽咽道：“你複健的痛苦，我看到了，但是不能為你做些什麽，隻能看著你難受。一想到我在你身邊，你還這樣，我就心疼。”
“這個是我必須麵對的事，你能陪在我身邊不離開，我已經很知足了。更何況，小玉玉之前說過給我拿藥，我也相信她的藥有奇效。”
“可是小玉玉姐姐不是跟秦宇走了嗎？”
“她可能忘了，秦宇也不會忘了。藥目前還沒到，肯定是有原因的。”霍宛摸了摸她的臉，“傻瓜，真好哄，心裏那麽難受居然也是一兩句話就哄好了。哄你真是半點成就感都沒有。”
易子心掐了掐他瘦了不少的腰。
霍宛怕癢，掙了一下。
易子心說道：“我不想在你不開心的時候，還要花時間和精力來哄我。等你好了，你再多哄我幾次。”
“沒問題。”霍宛親了親她，“時間不早了，回去吧。不管你是看店還是寫小說，做你喜歡的事就行。”
“那我什麽時候能來看你？”易子心不確定地問道。
“傻姑娘，想來就來。別每天定時定點來就行，整得像上班打卡一樣，誰看了都壓力山大。”
“你很早前就嫌棄我了嗎？”
“你猜。”霍宛賣了個關子。
易子心：“……”
易子心看了他好一會兒，又用力地抱住他。
世上怎麽會有他這麽好的人呢？
她居然幸運的成為了他要走一輩子的人。
她再不自信，再不確定，心裏也因為他一次又一次的承諾而安心。
他都確定了這麽多次，她要還不敢相信，那她真的不配得到他的愛與喜歡。
……
霍宛走送易子心之後，自己操控著輪椅出去了，在研究所裏慢慢走著，曬著早春的太陽。
聽到有腳步，他也沒有回頭，閉著眼睛曬太陽。
戰妃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
霍宛笑道：“老媽，你可別哭，我沒有辦法想象你哭的樣子。”
“你老媽我哭的時候梨花帶雨的，可好看了。你不打算欣賞一下？”
“不欣賞，我審美範圍還沒這麽寬泛。”
戰妃把他的手拉過來，狠狠地捏了幾下，“連你小小的時候都還沒適應，你就長大了。還沒適應你長大的樣子，你就給我弄回了個準兒媳婦。你老媽年紀也大了，能不一下子給你老媽這麽大的刺激受嗎？”
“老媽，別把不管我這事兒說得這麽清新脫俗。”
“管你你才要瘋呢。我們兩個天天鬧一出家庭倫理劇，好玩嗎？”
霍宛笑笑，“讓您擔心了。我一直想做個最不讓你和老爸操心的兒子，結果還是沒有做到。”
“你已經很省心了，再省心下去我和你老爸連當父母的感覺都沒有了。”戰妃把兩人交握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說道：“兒子，你難受了就說出來，哭也沒關係。反正我是你老媽，你在我麵前哭成什麽傻樣兒，我都不嫌你。”
霍宛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老媽的手雖然比其他人膚色深了一些，可依舊細膩光滑。
一碰上去，就是母親的味道。
小時候，他生病了，她也是這麽牽著他的手，將他抱在懷裏。
霍宛皺了皺眉，語氣裏帶了些嫌棄的味道，“你坐著，我一個殘疾人用什麽姿勢哭？”
“要求還挺多的。”戰妃嘴裏嫌棄歸嫌棄，還是站了起來，彎腰將他抱進懷裏。
霍宛的身體起初很僵硬，漸漸地便放鬆了下來。
隨後，他的身體便輕輕地顫栗了起來。
戰妃感受到胸前的衣服濕了，眼眶也一陣發熱。
她的兒子啊。
……
過了許久，霍宛才眼眶有些發紅地偏過頭，不好意思地看向別處。
戰妃揉了揉他的短發，“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二叔肯定跟你說過了。你就是一輩子躺在床上，也沒什麽問題。我們會照顧你，弟弟妹妹會照顧你，他們的孩子也會接著照顧你。最慘的情況就這樣了，得到的其他情況都是禮物。”
“讓你看笑話了。”
“你是我兒子，你什麽上不得台麵的一麵我沒見過，小時候淘氣得狗都嫌棄你。”
“你跟老爸那時候把我扔給二叔是不是因為我太淘氣了？”
“不然你以為有什麽更高深的理由？就是煩你，終於找到個願意接手的就馬不停蹄地踹過去了。”
“老媽，你也不怕傷了我的玻璃心。”
“要是這幾句話就讓你玻璃心了，你就不是我兒子了。我們家沒有這麽玻璃心的人。”
“以前沒有，說不定我生病了之後就有了。”
“我才不相信呢。”戰妃摸著他短短的發茬，說道：“人生的路總不能一帆風順，如果一定要遇到苦難，那就盡量在年輕的時候多遭遇一點，年輕的時候還有機會可以重來，年齡和外貌都是我們想象不到的紅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