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心很平靜地講述著自己心裏的曆程,這些話她沒有跟任何人講過,並不是她想保持自己良好的形象,而是不知道該跟誰說。
好像跟誰說都差了一層,說出來都不是那個味道。
因為她很清楚,參與她人生最大改變的並不是他們,而是霍宛。
這些話隻能跟霍宛說。
可即便如此,她說出來的時候依然有些聲音發緊。
可她盡量讓自己的語速和語氣變得正常,像是娓娓道來那般。
霍宛狀似沒有太大的反應,依舊把車開得很平穩,但眼神很專注。
易子心繼續說道:“你像一抹陽光一樣,突然出現,把我眼前的灰暗都劈開了。也許是你的外形長得太過醒目,也許你帶的那些東西太溫暖了。這兩者碰撞成了難以割舍的感動與感恩。我變特別受愧於自己當時的無能與無助,我那時還沒有轉變自己的想法,很容易把自己放在一個受害者的角度,希望得到所有人的同情。那種處理和麵對問題的方式非常的羞恥,像是在給別人進行道德綁架。可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這些,我就想扒著人家不放,就想讓別人幫我解決所有的問題。可我心裏很清楚,別人就算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我心裏依舊是恐慌的。我沒有成長為自己人生的主心骨,就算有太多的人讓我依靠,我還是會緊張,會恐懼,會無底線的索求別人更多的關心和愛。”
易子心一點一點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那些想法可能不是很光彩。
她還是想展現給霍宛看。
她並不是想要證明她一路走來有多辛苦,多不容易。
隻是想把心裏的話都倒出來,有一個人能聽到。
那樣她心裏就輕鬆了。
“當時的我還不明白,我要是無底線的向別人所求,遲早會得到別人的厭惡與逃避。你離開之後,我才開始思考如何麵對將來的生活。同時也清楚不能讓林林留在老家,他現在還那麽小我,跟他的感情本來就很薄弱。要是長期分開,我們的感情大概就是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而我們都沒有爸媽了,彼此都是自己唯一的依靠。要是在硬生生的把僅有的親人分隔開,以後的感情也不可能太深。”
“這一路走來我也有無數次的想把林林給扔掉的衝動。尤其是特別累又找不到出路的時候,整個人都處於躁鬱的狀態,特別容易把自己和林林給傷了。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的無能,我的理智很清晰的告訴我。可我的閱曆又沒有達到波瀾不驚的狀態,整天把自己弄得在崩潰的邊緣裏掙紮、試探。我在人前,還是裝得眯眯的。因為我很清楚我的情緒波動很大,表現得很不合群的話,我連一個朋友都不會有。沒有人願意跟本來就很倒黴,還特別消極的人做朋友。哪怕是他們的同情心支撐他們,讓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我,可時間長了,誰又能無底線的包容誰呢?”
霍宛把車停在路邊,看著淚流不止的易子心,輕輕地歎了口氣,伸手將她擁進懷裏。
易子心像是沒有察覺到他的動作一般,繼續說道:“如果我隻是躁鬱還好,我還有理智,我的理智一直很清晰,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我做困獸之鬥。別人看我這幾年走過來的曆程,人家隻會看到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沒有最直接的經濟壓力,似乎比別的在校學生走的還要好。可沒有人看過我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在不斷努力的時候,有多少次想要放棄。可我背後沒有退路,我要是退了,我和林林的人生就完了。大三之前,那麽忙的時候我還要保持自己的成績優異,每一科的成績都要名列前茅,不然學校就會把獎學金的名額讓給其他同學。他們這麽做並沒有錯,困難的不止我一個,他們給我的幫助已經很多了。但我的承受變故的能力很低,一有任何小小的變故,在我這裏它就變成了晴天霹靂。”
“這一路上走的很荊棘,每一步都很難走。我每天都覺得自己戴了一副麵具,那副麵具還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光是讓它一直停留在臉上就很難。可我回到家還要表現得像個很好的姐姐,很有耐心的跟林林玩,陪他說話,陪他講故事。”
易子心再說起這些事的時候,還是覺得頭皮發麻。
有人說跨過了眼前的困境之後,再轉過頭來看,它們就是人生路上的小石子。
然而,她轉過頭去的時候隻覺得心驚膽戰,害怕不小心踏錯了一小步,她的人生就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的人生中不止有暗坑,還有明劍,隨便拿一張下來都能把她玩死。
易子心像是無意識的把這些話都說了出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心裏的黑暗一點一點的從身體裏流出來,消散在空中。
她雖然一直與黑暗為伍,可是她與陽光也很接近。
她的人生中也處處都充滿陽光。
遭遇人生最滅頂之災的時候,霍宛出現了;對前途一片黑暗的時候,陸尚他們出現了,帶著她走了一條她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路。
還有王老師、楊姐一家人,還有她的伯父伯母和兩個哥哥。
他們都是她生命中的貴人,一路陪著她走到了現在,讓她有足夠的信心,將她心裏最黑暗的想法和念頭都一一說了出來。
她要是總是惦記著不好的事,怎麽能迎接他們的厚愛?
現在她的人生就算再遭遇動蕩不安,她也有信心更坦然的麵對了。
所以她要把這些話告訴霍宛,然後她就徹徹底底地把這些話都拋諸腦後。
霍宛將這個哭的渾身顫抖的小家夥緊緊地擁在懷裏,力道大的像是要把她的骨頭也給勒斷了一樣。
他的心難得的揪痛了。
他是知道她曾經所受的苦的。
一個小姑娘帶著自己的弟弟一邊上學一邊工作,不辛苦那是騙人的。
可他不清楚到底是辛苦到什麽程度。
她沒有過這方麵的經驗,人生路也過於平坦,僅靠想象他實在沒有辦法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