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得瑟。你雖然是霍家子弟,為國捐軀,為大家犧牲小家是無可厚非的,但你不是軍人。在必要的時候我寧願你不要記得你是霍家子弟。你的小命比什麽都重要,明白嗎?”
“明白!您說的我有多視死如歸似的,我惜命著呢。”
“一點沒看出來。”霍威橙淡聲道。
霍予沉默默被一向不怎麽說話的霍將軍噎了個正著,一時間也想不起什麽更厚臉皮的話了。
霍威橙說完這些話,也沒留下來繼續打擾他,起身就回房了。
其實霍威橙心裏有個疙瘩,那個疙瘩是兩年前留下來的。
那是霍予沉把生還的機會留給肖蓧的時候,他積攢下來的。
隻是這話不好說。
他兒子是一條鮮活的性命,別人家兒子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他帶兵的時候,每一戰他都衝在最前麵。
舍不得讓他手下的兵,率先迎接敵人,率先接觸死亡。
他手下的每一個兵,他都愛護有加。
輪到他兒子做同樣的事,他心裏就不是滋味了。
他寧願自己去麵對生死,都不寧願讓他的小兒子去麵對。
小兒子在一家人的寵愛下蓬勃的成長,家裏人對他總是格外的縱容,雖然言語上是尖銳的。
不過,他小兒子就有那種大而化小、小而化了的心寬,反而養出了什麽事都不往心裏擱的淡然來。
這是他們家最大的福分。
他和大兒子是霍家的脊梁,小兒子卻是霍家的血肉、經脈。
沒有小兒子,霍家也就不再是霍家了。
霍予沉看著他老爸的身影消失在書房門口。
沉默了片刻之後,他繼續去謔謔那幾張圖紙。
他老爸偶爾感性一下,真是讓他的心肝脾肺腎都提了起來。
他老爸應該是感覺到什麽不同尋常的感覺了,要不也不會破天荒的給他什麽提醒。
霍予沉想著,給韓俊撥了個電話。
打電話的時候,他才發現已經半夜十二點了。
霍予沉說道:“抱歉,我沒看時間。”
“沒關係,我也沒睡著。”
“小玉呢?還在你家嗎?”
“還在。她今天下午去找你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我能知道你們談了些什麽嗎?”
“她要來帶走褚總。”霍予沉說道。
“帶走褚總?”韓俊驚訝不已,“她為什麽要這麽做?理由呢?”
“她的主公讓她這麽做。”
“主公?是守靈人的頭目,還是另有他人?”
“能號令守靈人的人。”
韓俊仔細咀嚼了這句話,心裏有什麽呼之欲出了。
韓俊恨聲道:“我真正的殺父殺母仇人?”
“嗯。”
“你有他更確切的消息嗎?要是行動我要在最前線的位置,我要親手結果了他!”
“有一點眉目。你隻要看著小玉,她能帶給你不少消息,但別打草驚蛇。就算要報仇也要把小命留住才能報!”
“我明白!”韓俊雖這麽說,但一旦有報仇的機會,他又怎麽會錯過呢。
他一定要為他爸媽報仇,將那個始作俑者的人千刀萬剮。
霍予沉放下電話後,也陷入了沉思。
把消息告訴韓俊他有自己的一番考量,一方麵是韓俊小心霍盈玉,另一方麵則是想讓韓俊牽製黎響。
黎響和韓俊在這件事裏近似於同病相憐,都有各自的想法和約束。
隻不過約束的點各不相同罷了。
霍予沉對此樂見其成。
在處理事情的時候,要充分相信合作夥伴是基本的要求。
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很少。
即使他能做到,他相信其他人也不一定能達到他的預想。
他可以把後背交給別人,但也不是誰都可以。
他又不是九命貓妖,沒事就送命給人家玩。
……
深夜。
逍遙閣所有的門均打開了,大大小小的幹道都亮起了花紋繁複的燈。
那些燈不是當下的電燈,也不是常見的以蠟燭為內芯的燈籠。
亮光擴散的距離很遠,但又不刺眼。
一輛花紋同樣繁複的馬車停在正大門前,一名侍者工商走過去將手搭在胸口,任裏麵的人踩在他的手上下車。
那人依舊是黑金色的盤龍長袍和白玉麵具。
隱藏在麵具後的漆黑如墨的眼睛緩緩的掃視著逍遙閣的正門,然後才抬步往裏走去。
他所踏之處皆被紅毯覆蓋,沒有讓他的鞋底沾上半點灰塵。
隨著他的走進逍遙閣,身後的門一扇一扇的關上。
黎伯在內院跪地迎接。
不知跪了多久,一雙整潔如新的鞋子出現在他的視野範圍內。
黎伯突然他打了個寒戰,頭越發的低。
男人目下無塵地看著黎伯花白的頭頂,聲音無波無瀾的說道:“抬起頭來。”
黎伯應了一聲,緩緩的抬頭。
目光隻停留在那人的胸口,並不敢直視他的臉。
男人說道:“你把那人引進這裏來了?”
黎伯連忙再次俯下身體,恭聲說道:“那是小主人的意思,小人以為也是主公的意思。”
“孤的意思其實爾等宵小之輩能隨意揣測的。”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黎伯說著連連磕了幾個響頭。
他再次抬頭時,身前的那雙鞋已經很開了。
黎伯不敢有絲毫僥幸的心裏,繼續匍匐在那裏,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男人走進內院。
這裏與他印象裏的樓閣極為相像。
如今再看實物,卻又看哪兒都不順眼。
他的際遇,尤其是在他最經常來的地方,他不可能記錯任何細節。
這裏隻是沒有了那個人,所以才哪兒都不像。
隻要那個人來了,這裏就完整了。
男人旋身飛上最高處的屋宇,撩起長袍坐到了屋簷處,靜靜地環視他一手打造的亭閣樓台。
所有的樓台亭閣都處於光明之中,影影綽綽,美不勝收。
然而,他卻生不起歡喜。
他無論活了多久,他都是高高在上的。
他也從未有過喜悅之色。
因為他想要的那人沒有陪在他身邊,沒有與他共享榮華。
他曾有幸再次找到她,不料那人卻成了別人的妻子,還身懷六甲。
那時候,他是想要她死的。
可終究是舍不得對她下手。
但,最終她還是死了。
死在了反叛者的手裏。
那人從一接手就做好了要反叛他的計劃。
一條賤命,卻心比天高。
說什麽為蒼生、有百姓為福祉,連命都沒有了,他還能拿什麽去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