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語換上拖鞋，沉默地給陸默倒了杯溫水，然後坐到他對麵，也沒有說話。
陸默凍得僵硬的手端著那杯水，喉嚨酸澀不已，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陸一語像是沒有看到他的掙紮一般，定定地坐著，腦子裏一片空白。
最難熬的幾分鍾過去之後，陸默緩緩地開口道：“小語，言言的情況好多了。她那天很不冷靜，爸代她向你道歉。”
“她並沒有真正的想道歉吧？”
“你們是親姐妹，她怎麽可能害你？”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難道是我的錯覺？”
陸默難堪地搓了搓手，繼續說道：“我已經跟你媽商量著把言言的那套別墅退了。言言的銀行貸款也一直辦不下來，房地產公司那邊也同意了，會把兩百萬退回來。到時候我把錢都給你。”
陸一語神色很平靜的點點頭，“你們決定就好。”
陸默見陸一語這個反應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說接下來的話。
陸一語靠坐在沙發裏，也沒有說話。
現在她一看到她的家人，她就發自內心的升起一股無力感，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她一定是不是當時陸微言的舉動真的把她對家最後一點幻想擊得粉碎，所以現在沒有任何感覺了。
之前她要是看到她爸這樣，一定會問他到底出了什麽事。
現在她更大的感覺是她爸願意說她就聽聽，不願意說她也不會主動問。
這種轉變讓陸一語居然生出一股安心的感覺。
陸默見陸一語的反應，心裏有說不出的無奈。
他這些天也不斷的回想言言拿刀衝向小語的那一幕，那把刀無論傷到誰，總是能準確的紮到當父母的人心裏。
傷到言言，他心疼；傷到小語，他同樣心疼。
對小語來說，言言隻是她的妹妹；對他而言，他的兩個女兒都是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誰出事她都不好受。
另外，言言現在受的傷，也完全是她自找的。
他也沒有什麽臉來祈求小語的原諒。
陸默想到這裏，就更加難以開口了。
陸一語在這段沉默的時間裏，倒沒有陸默那麽難熬。
但她已經往自己的心口捅了無數刀。
在她難受的快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之前，才啞聲開口道：“爸，時間不早了。您先回去吧。”
陸默的身體顫了顫，脊背頓時佝僂了下去，仿佛瞬間老了十幾歲。
陸默起身走到門口，才說道：“小語，在爸這裏你和言言是一樣的。爸不是個好爸爸，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把之前也想過再也不讓你受任何委屈，以後遇到什麽事也會站在你這一邊，但這次還是過來給你添堵了，對不起。”
陸默說完後拉開門走出去。
陸一語坐在原地看著那扇門靜靜的合上，臉上空白的沒有半分表情。
她爸的苦她何嚐不明白，對他而言她和陸微言就像他的手心手背，哪一邊傷到了，他都會難受。
這些道理她都懂，她也很為他感到難過。
可不想讓他覺得她和陸微言之間還有恢複姐妹情份的餘地。
就算是有，她也不想要了。
與其一次又一次的給陸微言機會，讓她和她爸一次又一次的受傷、失望，還不如給一個肯定的答複，讓他永遠都不要肖想這件事。
＊＊
陸默打了出租車回到醫院病房。
劉婉寧正在給陸微言擦手，陸微言一臉不耐煩。
劉婉寧擦完之後，才走出病房跟陸默坐到病房外的椅子上。
劉婉寧的臉在這幾天內憑添了好幾道皺紋，她卻一點也不自知。
陸默緩聲說道：“我剛才去找小語了，小語什麽話都沒說。咱們這兩個孩子的姐妹情分，大概就到此為止了。咱們以後也就死了這條心吧。”
劉婉寧沒有像之前那樣一聽到陸一語的不是就跳起來罵人。
她隻是愣了許久，才點了點頭，“這次是言言做得過分了，她生氣是有理由的。”
“我剛才跟小語說咱們把言言的別墅退了，把錢全部給她，你同意嗎？”
“沒什麽同不同意的，那些錢本來也是她的。你在給他，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你要是早一點明白該多好，咱們家也不至於走到現在這一步。”
“事情都發生了，想當初有什麽用？老陸，我現在已經看明白了，女兒們那點事就讓他們自己處理。咱們兩個身體健健康康的就行了。言言要是真的喜歡有自己的一套房，那咱們就把咱們的房子給她。咱們兩個自己到外麵住一套小房子住，還能眼不見心不煩。反正以咱們兩個的花費，你的工資也完全夠花了，我好好打理一下每個月還能攢下一點，也夠咱們突然有個什麽事的應急錢了。”
陸默聽到劉婉寧這麽說，心裏感慨不已。
唉，老劉還能回頭，怎麽言言就一條道走到黑呢。
有個像小語那樣的姐姐不是很好嗎？
平時有事還能有人商量、幫忙，現在徹底把小語的心給傷了，以後他們走就剩她孤伶伶的一個人遇到個什麽事都沒人幫忙這個怎麽辦？
陸默發現他越想越容易鑽進死胡同，索性搖了搖頭，什麽都不想了。
他握住劉婉寧的手，說道：“你能這麽想就好。咱們不怕別的事兒，就怕自己想不開。老伴兒老伴兒，現在我算是明白這個詞的意義了。我這輩子什麽也不成功，能有你這樣的媳婦，我已經很知足了。以後就咱們兩個好好的過小日子，住不上大房子，我就努力讓你活得開開心心的，也不比以前住大房子的時候差。”
劉婉寧笑著點點頭，目光落到了病床上的陸微言身上，無奈的歎了口氣。
她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和老陸做出這樣的決定。
而做這樣的決定之後，她的心裏也沒有太多不舍。
言言終究是要長大的，她可以容忍她其他任性的毛病，也可以細心體貼的照顧她，但言言居然衝動之下拿刀刺陸一語，這是她無法忍受的。
不把別人的命當命的人，就跟個不定時炸彈一樣。
言言今天可以不把陸一語的命當命，明天也可以不把她和老陸的命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