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莪紅果
桑老板掃了那茶一眼,這才開口道:“那河水是沒有問題,這秋天的河水本就沾染上了一些寒氣。隻是你的身體……”
桑老板的目光落到了纖漠的小腹上,不自覺的又歎了一口重氣。
“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知道吧,寒氣重,要不是我桑家的祖傳秘方,你肚中的孩子早就沒了。據說你前幾日還淋了雨,所以這身體裏也淤積了更多寒,現在這個時候,你要是踩進了那條河,再被河水泡上一時半刻,你肚中的孩子定是保不了的。”
纖漠的心中一陣陣的發寒,手放在小腹上有些小心翼翼,心中是恐懼的,洛的孩子,她不管用盡什麽辦法都是要保住的。
纖漠一咬牙,麵上神色一緊,在桑老板詫異的目光下竟然直直的跪在了地上。“桑老板既然這麽說,是有辦法幫我保住這孩子了?”
桑老板拿著茶的手顫動了一瞬,跪在麵前的這個女人,比她想象中的要聰明許多。這世間,男尊女卑,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聰明的女人,她是喜歡的。
桑老板麵色沉重,臉上的皺紋堆積成層層峰巒,她笑了幾聲才挑眉開口。“非親非故,救你已經算你幸運了,現在還要保住你肚中的孩子,你倒是給我一個理由。”
纖漠沉默了,一無所有的她給不出任何理由,更給不出任何的報酬。
桑老板冷笑,在帳篷裏來回的踱步,步子不緊不慢,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等待。許久之後,直到纖漠的膝蓋有些麻了,桑老板才走到纖漠的麵前,不再等纖漠的回答,而是開口問:“你成親了麽?肚中孩子的爹又是誰?”
纖漠猶豫了一下,對桑老板點點頭,口中哀傷的道:“我是成過親,隻是和孩子的爹,這輩子,隻能是陌路人。”
相知,相愛,最後卻形同陌路。
桑老板的眼裏因為纖漠的這句話而閃過一抹異樣。
“我母親也是行醫之人,從小就教育我醫者仁心,隻可惜我娘的醫術我隻懂得皮毛。而我娘的精華便隻剩下桑家這祖傳秘方。但是,這秘方對你,卻是治標不治本。要想保住你肚中的孩子,不能單靠這秘方。這秘方隻能保你大半月的周全。”
“還要什麽?”纖漠的拳頭不自覺的擰緊,桑老板漸漸沉重的麵色,她自然是看見了。
纖漠問的問題,桑老板卻遲遲沒有回答,她嘴唇動了動,幾次想開口卻到底沒有說出話來。
“桑老板,您是個好人,隻要您給我一個希望便好。”纖漠低下頭,臉,蒼白一片。
桑老板歎了一口氣,扯著纖漠的手臂將她拉了起來。離音國的女人,不似中原女子的溫柔,可是心,卻是善的。
“在離音國的南麵荒原裏,有一座火山,火山上有一種獨特的植物名為莪,三年開花,三年結果,那果實紅得通透,名為莪紅果,是極熱之物,也許,能驅除你身上的寒。隻可惜,那火山偏遠荒蕪,沒幾人到過,離音國現存的莪紅果也隻有那麽一顆。”
“在哪兒?”纖漠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冷靜,眸子中的堅毅更是讓桑老板這樣的人物也為之一怔。
“在離音國當今皇上的手裏。隻是……”
桑老板的目光落在纖漠的臉上,後麵的話卻梗在吼間說不出口。桑老板眼睛裏的東西,纖漠看不清楚,可是一顆心卻涼了半截。
皇城!隻不過不是雲翳國的皇城,而是離音國的皇城。
那天夜裏,纖漠做了一個夢,夢裏,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山上烈火炎炎,火焰中是一棵金色的植物,那植物很美,閃著光,在枝丫處墜了一顆紅色的果實。纖漠不斷的往上爬,可是當爬到山頂,伸出手時,一陣風吹過,她竟狠狠的掉了下去。
纖漠驚得一身冷汗醒來,帳篷外已經有些吵雜,似乎今天的天氣不錯,桑隊又要啟程了。
經過昨晚,纖漠整個人都沉寂了下去,也不急著逃了,如果她不能抱住洛的孩子,那她逃到天涯海角又有何意義。隻是嶽然……她又該怎麽離開有他的世界?
照顧纖漠的丫鬟是第二天醒來的,醒來後的她連連向纖漠道歉,她竟一不小心睡了過去,臉上滿是害怕的模樣。她怕的當然不是纖漠,而是讓她監視纖漠的人。直到纖漠表示不會向任何人提及此事,那丫鬟才鬆了一口氣。
纖漠心中不禁想笑,到底是世間人太簡單,還是她在皇城裏呆得太長,連心思也狡詐了起來?
這兩天桑隊的行進速度很快,據說是桑老板下了命令,要在十五天內趕回離音國。十五天?纖漠的心中是感動著的,她是擔心她肚中的孩子麽才加快了速度麽?
自古以來,邊境的小鎮便是繁華的,商人,傭兵都喜歡積聚在這裏,而雲翳國和離音國交界的邊境上,又數幸福小鎮最為繁華。
桑家的商隊是在半晚的時候到達這裏的,桑隊裏的人個個臉上都揚著笑,因為幸福小鎮上有桑家的客棧,客棧很大,可以足足容納一千人。今天,他們總算不用再風餐露宿搭建帳篷過夜了。
黃昏裏的小鎮,處處透著一股子的溫馨,大街上,街邊的攤販又活躍了起來,都想在一天的最後時分再讓生意火上一把,所以吆喝的聲音也特別的響亮。
纖漠坐在馬車裏,被車窗外的吆喝聲換回了思緒,忍不住掀開車簾的一角,卻隻看見一片淡淡紅光的天。
客棧坐落在幸福小鎮的中心地帶,纖漠沒有想到一個邊境小鎮上的客棧竟然可以發展到如此的規模,這桑家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強上幾分。
纖漠被分在西廂的一個院子裏,院子裏有六個房間,左邊住著的居然是桑決。這樣的安排,定是桑決故意的吧,他還是擔心她逃了。
晚飯之後,纖漠便沒有出門,隻靜靜的守在窗邊看著天邊的光芒一點一點的隱去,手,一直放在小腹上沒有鬆開過片刻。纖漠想起了桑老板的話,眉頭便不自覺的擰緊了,莪紅果,在離音國的皇宮內。
一陣敲門聲將纖漠的思緒拉了回來,敲門的聲音不大,門外的人似乎唯恐被其他人聽見了一般。
纖漠帶著疑惑將門打開,令她驚訝的是門口站著的竟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小男孩募的看見纖漠的臉,臉上的恐懼顯而易見,可是卻沒有向其他孩子一樣馬上逃走,而是鼓起勇氣,咬牙將手中的信塞到了纖漠手裏,然後什麽也不說才轉身跑開。
纖漠左右看了看,院子裏很靜,沒有人,她小心的將門關上,這才打開了信。當信紙展開的時候,纖漠的心一沉,拿著信紙的手猛的一緊,信紙在她的手中瞬間扭曲了形狀。
夜,黑盡的時候,纖漠才出了門,出門之前,纖漠將屋子裏的蠟燭點燃了。桑決的房裏也一直亮著燭光,纖漠隻匆匆掃了一眼便轉身往外走了。
纖漠走的急,沒有看見在她轉身的時候,桑決的房門輕輕的打開了,門內,桑決一雙陰沉的眸子正盯著纖漠的背影。
客棧的旁邊有一條小巷,巷子的盡頭是一個招搖著破落酒旗的酒鋪。酒鋪裏,一個中年男人正將壇子裏的酒灌進酒壺內。
這場景,似曾相識。
纖漠剛走進小巷,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人從身後擁進了懷中。酒氣鋪麵,纖漠隻有轉過頭,才能大口呼吸。
“纖兒……”嶽然一開口,酒氣吐在纖漠的耳旁。“纖兒……這些,你還記得嗎?酒能忘憂,缺的是一個知己而已。這是你告訴我的,生生世世,我都不會忘。”
纖漠身子一僵,竟突然沒了反應,嶽然語氣裏的哀傷,讓人心疼。生生世世,這四個字好沉重。隻可惜,纖漠的生生世世裏,也會有慚洛。
“嶽丞相!”纖漠一開口,語氣比她預料的還要冷冽幾分。“你放手吧,這輩子,我的心裏,隻會住著一個人,那個人是慚洛。”
有些事,當斷則斷,不幹不脆才是真正的傷害。
嶽然的手一僵,擁著纖漠沒有移動半分,臉上寫滿震驚,他不敢相信,纖漠竟然會這麽直接的開口,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的說出這麽殘忍的話。
嶽然顫抖著放開纖漠,身子在暈黃的光芒裏,搖搖欲墜。他喉頭滾動,沉默了很久,搖搖晃晃的走到一張小方桌上,拿起桌上的酒壇,舉起,猛的往口中灌。香醇的美酒從他口中溢了出來,順著臉上完美的線條往下流。
空氣中,夾雜著芬芳的酒氣,纖漠走到嶽然麵前,拿了另一壇酒遞到他手邊,“即使喝盡世間的酒,我的心,也隻會在洛的身上。”
嶽然舉著酒壇的手僵在空中,嘴卻閉上了,酒往下落將他灰色的長袍浸了個透。
“為什麽?為什麽你愛的隻能是他?”嶽然的聲音是哽咽著的,這樣的哽咽出現在他略顯溫柔的臉上,那模樣,竟是有些絕美,這樣帶著哀傷的美,隻怕世間任何一個女人都及不上他半分。
纖漠的心,有些痛,可是握緊了拳頭,用指甲嵌進皮肉裏的疼痛來讓自己保持理智。她已經傷他太多,這輩子,是不該再拖累他了。
“我要的,是能幫我報仇的權利,雲翳國,洛是皇,我要的,他能給。”
纖漠說完的時候,手心裏被指甲抓破的地方開始淌血,順著指縫一滴滴掉落空中,綻放成豔麗的紅色。
纖漠轉身走了,背影有些微微的顫抖,隻可惜,被震驚的嶽然卻什麽也看不見了。纖漠想回頭,可是她不能,如果一個謊言能讓他的世界恢複到沒有遇見她的時候,那她便隻能選擇謊言。
纖漠錯了,嶽然的世界裏已經有她,這輩子,卻已經成了抹不掉過去。隻可惜,這個道理纖漠很多年以後才懂,而懂得這個道理的時候,她才知道,竟是這麽一句謊言,讓嶽然的人生軌跡偏離了方向。
這一次,嶽然沒有追上纖漠的腳步,甚至連纖漠的背影都不曾再看上一眼,隻是盯著酒鋪招搖的酒旗收不回視線。
酒鋪老板望了一動不動的嶽然一眼,順著嶽然的目光看了過去,酒旗招搖,心中不禁陣陣的發寒,嶽然眼中的絕望,他這輩子活了幾十年,都還沒有看見過。
纖漠離開之後,巷子的盡頭,卻出現了一個高大的人影,燭光灑在他的臉上,嘴角是一抹狐狸般的笑容。他走到嶽然的麵前,拉開一張凳子正對嶽然坐下,拿了桌上的酒,對準酒壇也狠狠的飲了一口。
“想不到堂堂的嶽丞相,竟然是個癡情種!”坐在嶽然麵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桑決。
嶽然抬頭,眼神裏有些醉意,掃了桑決一眼,又猛的灌了一口酒,抹了一把嘴邊的酒漬,才開了口,語氣裏的冷比夜還涼上幾分。
“你是誰?在這裏能認得我的人,不多!”
嶽然眼中的警惕讓桑決的笑意更濃了,他將手中的酒壇碰上嶽然的,挑眉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也許,我們能有合作的機會。”
“合作?”嶽然大笑了起來,那抹笑容讓桑決擰緊了眉頭,卻看不清笑容裏分毫的意思。
嶽然懷中抱了一壇子酒,不再說話,隻低著頭,任劉海飄揚的時候才往巷子外走。
“這個醜女人,我會幫你照顧好的。不管什麽時候,隻要你願意合作,我會等著你。”桑決冷冷的說,看著嶽然的背影,眸子裏的寒光閃過。
在桑決提到纖漠的時候,嶽然的步子停頓了片刻,沒有回頭,隻是懷中的酒灑出了一些,下一瞬,他又抬起腳邁開了步子。
幽深的巷子裏,酒氣彌漫,兩個男人之間,目光曾碰撞成璀璨的絢麗。有些東西注定在那個夜晚改變了。
見過嶽然之後,纖漠想,這輩子,嶽然會恨她入骨了吧。纖漠淺笑,關上門,躺上床,一夜未眠。
幸福小鎮,這個名字纖漠喜歡。這裏已經接近離音國了,所以氣候也和雲翳國漸漸區分了開來,有一股子大漠的氣息。
天剛蒙蒙亮,既然合不上眼,纖漠索性起了個早。院子裏雖然有著一些青色的植物,可是花兒卻沒幾朵,看上去到有些荒涼的意思。
纖漠站在一片綠色麵前,零星的一點綠,卻因為荒涼的村托而顯得貴重了幾分。
“知道這裏為什麽叫幸福小鎮麽?”
桑決不知何時出現在纖漠的身後,循著纖漠的視線望去,目光落在一片青得翠綠的草上。纖漠轉過身,見身後的人是桑決,本就麵無表情的麵上,更是麻木了幾分。
纖漠沒開口,桑決似乎也不在意,隻是走到纖漠的身旁,彎腰將從那片清脆裏扯下一片葉,遞到纖漠的麵前。
“因為這個小鎮上,有一種草,名為幸福,傳說,隻要能看見幸福草開花的人,將會和自己心愛的人,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桑決說話的時候,聲音有些縹緲,似乎是在憧憬,又像是在哀傷。“隻可惜,小鎮上的幸福草很多,可是卻沒有人看見它開過的花朵。”
纖漠低頭望著桑決手中的一抹綠色,腦海裏浮現出的是他口中所講訴的傳說。纖漠的手指動了動,可是卻並沒有接過桑決手中的草。
纖漠眼中的戒備讓桑決愣了一下,可是僅僅一瞬,他臉上的哀傷便消逝不見了,不再管纖漠的反對,他徑自將手中的綠色塞進了纖漠的手裏。桑決轉過身,向院門的方向走了過去,出乎纖漠的意料,他的每一步裏,竟然都彌漫著一種哀傷。
這樣的哀傷是是因為幸福草麽?纖漠掃了一眼手中的草,綠得發脆的葉子,隻一眼,便讓人永生難忘。
離開了雲翳國的邊境,商隊便正式進入了離音國。纖漠小時候便聽夫子說過,離音國、珞榖國、雲翳國三國鼎足而立,雲翳國和珞榖國都地處臨海,隻有離音國卻是完全在陸地之內,不僅處在內陸,離音國更是在沙漠之中。
據說離音國是由沙漠中一個個的綠洲聯係起來的,而離音國的京城,便是這片沙漠裏最大的綠洲。
從小生活在中原的纖漠,進入沙漠之後,身體便越發的不適了,整個人縮在馬車裏,竟是連半步都不敢出。
這幾日桑決對纖漠的態度似乎好了很多,每天都讓人送來了酸梅湯之類的替纖漠解暑,更是讓商隊裏唯一的一名大夫和纖漠同乘一輛馬車。
桑決對纖漠的不同尋常,漸漸在商隊裏傳開了,人們都在談論著,一向神秘冷酷的桑少爺竟然對一個相貌醜陋的女人照顧有加。男人大凡是偷偷的嘲笑,而女人則更多的是對纖漠的藐視。
經過五天沙漠中的路程,在纖漠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商隊總算是遇見了此行的第一個綠洲。綠洲上有一座城池,名為贏城,當商隊到達這裏的時候已經是黃昏的時候。
五天來,纖漠第一次在攙扶下下了馬車,盡管身子虛弱,可是還是不禁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鋪天蓋地的黃沙漫漫,彌漫天際的天高雲低,這樣的開闊讓人的靈魂險些一瞬間騰飛。
纖漠癡癡的站在馬車前,看著屹立在天地之間的壯觀城門,風吹動鬢角,眉眼間滿是蒼涼的意蘊。
桑決剛好勒馬來到纖漠的身旁,卻被纖漠眼中那抹淡淡的神韻攫住了目光。這樣的意蘊,仿佛看透天地一般。桑決的眉頭不禁擰緊了,看向纖漠的眼神也越發的疑惑了,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竟然讓雲翳國的皇上和丞相都為她四處奔波。
和纖漠預料的一樣,贏城內也有桑家的客棧和店鋪,經過這些天的趕路,纖漠對桑老板越發的佩服了,一個女人而已,卻可以讓桑家的商業遍布離音國的各個角落,這樣的手腕不是一般人及得上的。
隻是有一點卻讓纖漠心生疑惑,桑決雖然是桑家的少爺,可是纖漠卻從來沒有見他叫過桑老板做“娘。”
開始纖漠還以為是自己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所以才沒有機會聽見,可是一打聽之下才發現,這商隊的人盡皆和纖漠一樣沒有聽到過,而且更讓人疑惑的是,據說,這桑少爺也隻是每年會出現在桑家一段日子而已,其他時候,是沒有人見過他的麵的。
一個連桑家下人都不了解的少爺,讓這個商隊也透出一股子神秘。
離音國的城池和雲翳國的到底有些不一樣,這裏的女人不似中原女子那般嬌羞,纖漠穿過客棧的大廳時,便看見好幾個正在和男人猜酒拳的女子。幾名女子的容貌都很秀麗,臉上洋溢著的是一種中原女子絕對沒有的熱情。
客棧的老板是個十**歲的年輕姑娘,鵝蛋臉,柳葉眉,一雙杏仁眼水意闌珊,竟也是一個絕美的女子。這樣年輕美貌的女子,居然會是這麽一家大客棧的掌櫃。這離音國的女子,是越發的讓纖漠佩服了。
小掌櫃穿著一身墨綠色的長袍,沒有普通離音國少女的紅紅火火,卻多了一份幹練的意味。桑老板一行人一進客棧的大門,她便放下手中的筆便迎了上來,臉上是燦爛的笑。
“娘!”
沒想到那離音國少女一開口,竟是衝著桑老板叫了一聲娘。纖漠睜大了眼,一瞬不瞬的望著那少女的臉,難怪剛才覺得有些眼熟,原來她的臉,竟和桑老板有著五分相似。
桑老板臉上也立馬泛起了笑容,伸手在那少女的臉上抹了一把,斥責道:“剛才還有些掌櫃的模樣,怎麽一見了娘又變成個不懂事的丫頭了?”
原來那少女便是桑老板的女兒桑榆,她吐吐舌,這才站直了身子,收起了小女子的模樣。
纖漠的眼神飄忽了一瞬,八歲之前,她的娘親也曾也這般溫柔的斥責她。
桑榆似乎現在才注意到桑老板身後的纖漠,掃了一眼纖漠的麵,麵色沉了沉,可是卻沒有厭惡的神色。
“她是纖姑娘。”桑老板隻說了這麽一句便不再多說。
桑榆似乎還想問什麽,可是眼尖的她一眼便看見了正往大門裏邁的桑決,目光頓時一亮,竟扔開桑老板的手急急的便撲到了桑決的懷裏,口中歡喜的叫了一聲“大哥。”
桑決眉頭一皺,鐵著一張臉才將八爪魚似的少女從身上拉了下來。桑決沒有說話,隻是目光卻不經意的掃過了桑老板的麵,纖漠處在兩人之間,正好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桑決和桑老板眼裏的擔憂,纖漠是清楚的看見了。
可是纖漠卻越發的疑惑了,是她的錯覺麽,剛才那一瞬,在桑榆的眼中,她竟然看見了愛慕。難道她……愛慕著她的哥哥?
纖漠心中震驚,可是麵上卻不動聲色,有些東西到底透著一抹詭異。
桑老板住在客棧的主院,天黑的時候,纖漠拖著虛弱的身子走到桑老板的院門前,臉色已經有發白。對傳說中的莪紅果,纖漠還想問個清楚,既然桑老板開了口,那一定還有希望,隻是這代價……
纖漠麵色沉重,正想抬手推門,手還沒落下,卻不經意的從門縫裏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纖漠猶豫了一下,收回了推門的手,眼睛卻悄悄的向門縫擠了過去。
桑決和桑老板並肩站在院子裏的茶樹旁,兩人的麵色都有些沉重。
“你不該讓她知道這個秘密的。”桑決的話有些冷,目光卻望著遠處的天邊,沒有看桑老板的臉。
桑老板麵上似乎有些畏懼,竟然單膝跪了下來,就跪在桑決的麵前,“是我大意了,才讓她看見了您和我的通信,才讓她知道了您的身份。是我的錯,給您帶來了麻煩,可是小女年紀小,不懂事,還請您大人大量,不要與她計較。”
纖漠驚了,沒想到居然看見了這一幕,商場中的女強人,竟然向自己的兒子下跪,而臉上居然寫著驚恐。這樣的詭異卻已經完全脫出了纖漠的想象。
“如果我和她計較,她還能活到現在嗎,不過,”桑決話鋒一轉,這才回過身來看著桑老板,“不過我不喜歡麻煩,這點你知道。”
桑老板驚出一身冷汗,趕緊點點頭,“我明白該怎麽做。等回了音沁都我就給榆兒找個人好歸宿。”
“至於那個纖姑娘……”桑決麵色突然的冷冽了不少,隻說了這麽一句後麵便沒了下文。
纖漠心底一陣陣的發麻,她到想聽聽看,對她,桑決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隻可惜纖漠還沒聽出個頭緒,身後隱隱響了急促的腳步聲,不得已,纖漠才轉身躲進了旁邊一條幽深的巷子。
纖漠剛隱進黑暗,從巷子口便匆匆跑過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子,那男子似乎麵容麻木,他走到桑老板的院門前,敲了敲門便匆匆走了進去。
那男子進去一會兒,桑決便帶著他大步急行的又走了出來,桑決的手中還死死的捏緊了一封信,麵上的神色更是鐵黑到了極致。
天太黑,桑決離開後,整個世界便沒了聲響,連蟲鳥的隱隱叫聲都聽不見半分,這樣的夜晚,是恐怖的。纖漠悄悄的回了房,將腳底的泥土擦幹淨了些,隻是心裏留下的痕跡卻是怎麽也擦不掉了。
第二天一大早,商隊便重新上路了,隻是商隊裏卻沒了桑決的身影,聽說是連夜趕回了音沁都。
桑榆是跟著眾人一起上路的,原來她來贏城,是為了等桑老板一行人,隻是閑來無事,這才做起了客棧的掌櫃。少女情懷,纖漠又怎麽會看不懂,隻怕她在這裏等的不是桑老板,而是桑決。
桑決,絕不是桑老板的親生兒子,聰明的纖漠,這一點卻是敢肯定了。隻是他究竟是誰,纖漠卻還猜不透。對桑決的身份,纖漠是越發的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