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暢談頓悟
慧恩暫住山上,簡單的茅屋就是用幾根柱子撐著,搭著厚厚的茅草,簡單粗暴。小和尚的手藝不錯,取了溪邊的泉水做了頓素齋,幾人將就用了。飯後,識趣的退到幾米開外活動。
慧恩笑得滿臉褶子,卻讓人心生好感,宋初不自覺放下心防,語氣都自然了很多,“大師有話直說。”
慧恩點了點小和尚跑得茶,“這是陛下賞得新茶,施主嚐嚐。”
宋初不知慧恩話裏是否有他意,不敢亂動,也不答話。
慧恩歎口氣,端著自己那杯茶喝了,“世人啊,總是覺得別人的話另有深意。”
宋初羞愧萬分,欲蓋彌彰的端起茶盞,“是我想左了。”
慧恩搖搖頭,“世人皆如此,施主大可不必介懷。”
宋初頗不自在,端不清慧恩的意思,“大師還請明示。”
“施主近來可好?”慧恩不答反問,溫和的語氣夾著山裏的清風,頗有消暑的作用。
宋初本就心中有結,正想找人開解,慧恩人品端莊,她自然信得過,便說開了,“不好。”
“怎的不好。”慧恩的聲音依舊無起伏。
“想了很多,想著天下百姓,想著亂世王朝,想著自己在這世上便是一粒沙塵,不堪一擊。”宋初說得模糊。
慧恩放下手中茶盞,看了宋初一眼,問道,“施主可知戰場上為何士兵們在兵敗的時候,即使自己的命都丟了也要保護主將嗎?”
“地位?性命?家人?”雖不解慧恩怎的又換了話題,還是思索道。
慧恩搖搖頭,“若的性命,都在戰場死了,怎麽還會怕因為保護主將不利而丟了命,若是地位,命都沒有,談何地位。”慧恩站起身,迎著對麵的青山高峰,“不過就是為了那個主將罷了,若他在,將有無盡的作戰計劃,將有無數的將兵在他手裏培養出,將有廣闊的後盾,不愁不能東山再起。”
宋初明了,慧恩這是在反駁自己剛剛說的話。“世人雖多,為何做帝王隻有一個,人的力量的無窮的,施主,你也是。”慧恩轉身,目光有了變動,眼中似有火焰,不灼人,卻溫暖如斯。
“我?”宋初疑惑,她手裏有什麽?叮得一聲,難道是說自己手裏的風雲閣舊部?還是說宇文乾?宋初不自覺目光戒備。
“是啊,”慧恩淡笑,“施主還記得當初與施主說的麽?帝王既然做了帝王,便要負責天下人的生計,否則便會改朝換代。手上有多少權利,總要付多少責任。”慧恩不客氣的質問,“敢問施主,你利用你的權利做了什麽?”
宋初回想了番,似乎什麽都沒做,有什麽做了。好像宇文的一切都有著宇文乾的影子,又好像沒有。他呢,去了北蒙,不過是為了宋芊芊,輾轉東胤,結交樸湛琪,也不過為了宋芊芊,即便在要離開後,還不忘了去刺激宋芊芊。宋初咯噔一聲,有一個答案在心中形成,這個答案不是她能接受的,不,她不是這樣的,她不會變成和宋芊芊那樣的人,不。
宋初心中的嘶吼好像龍卷風席卷整個胸腔,呼吸不暢,急劇喘息。
慧恩低沉蒼老的聲音這時候響起,“施主,完事有因必有果,何必自責。”好像一道柔和的風,宋初漸漸恢複過來,
宋初捂著胸口,臉色發白,看著慧恩。那雙半闔著的雙眼看上去迷迷蒙蒙,卻仿佛看透了世間萬象,“我,我……”宋初看著地麵,“自私”兩個字在嘴裏打結,倒不如說她不肯承認。
為了自己的幸福,讓愛自己的人舍棄一身榮華相隨,為了自己安心,她不惜忘掉前塵舊愛,為了心中的私恨,不惜費勁心思,偏偏要打著個至高無上的旗號來美化自己。
“哈哈哈哈……”宋初放聲大笑,笑聲在這山穀中回蕩。
遠處的阮曉和銀桃聽到悲愴的笑聲,身形一動。
“別動。”穩重的阮曉拉住往前衝的銀桃。
沒有呼救,還能自由大笑,想來是沒事。銀桃停下腳步,不放心的看著阮曉。
“放心吧!”話雖這麽說,阮曉卻是盯著宋初所在的方向。
這和宋芊芊有何區別,一樣為了目的不折手段,“師傅,師傅……”宋初忍不住哭起來。暗藏的汙穢被這麽正大光明的指出來,宋初像是脫光了衣服的孩子,任人打量,可憐又悲傷。
“阿彌陀佛。”老和尚比了個手勢,“施主,凡是有因必有果,無需太過介意。你心懷大誌,彎彎別被眼前的彌彰迷了雙眼。”
慧恩的眼睛如一汪清水,沒有嘲笑和諷刺,逸著關懷和疼惜。
宋初一時被衝擊的頭腦發脹,猛地被這麽刺激,倒是把以前的痛苦通通忘了,由於何有信技術太好的緣故,對那些曾經的宋初來說痛徹心扉的事兒也不過堪堪知曉而已。
宋初慢慢直起身子,朝慧恩雙手合十,“謝謝大師指點。”
慧恩臉上的笑容更顯真心,“人人都有能量,好好利用自己的優勢,百姓不會忘記你們,曆史也不會遺棄你們。”
因果報應,宋初來不及細想,心中的感傷不至於那麽厲害,人也從崩潰中脫離出來,臉上還能擠出笑來,“多謝大師。”
“孩子,你要好好長大。”慧恩語重心長。
宋初一愣,心下了然。不夠強大,才會患得患失,才會被迷了眼。
正中的太陽慢慢西斜,落日的餘暉把宋初一行人的影子拉的老長。
身後,草棚邊,溪水旁,小和尚摸摸光禿禿的腦袋,好奇的問老和尚,“師傅,明明那個姐姐都是大人了,你怎麽還說她沒有長大呢?”
慧恩慈愛的牽起小和尚的手,背朝夕陽,“外表都是塵埃,隻有內心強大了,才是真的長大。”
小和尚聞言不明所以,也不深究,饒有興趣的追問,“那師傅,我長大了嗎?”
“你呀,還早呢,慢慢磨練吧!”
小和尚嘀咕這“磨練”二字,消失在山野間。
那麵,宋初一行人沿著山路一路急行。宋初蒼白的臉色還未恢複,因走得急了還有些氣喘,沒有好完全的風寒引來不時的咳嗽。銀桃看了心疼,可宋初臉上少了上山前的迷茫,好像疑難全解,豁然開朗。
“小姐,天黑前能見到主子的,你別急嘛!”硬的不行,來軟的,銀桃采取撒嬌模式。
宋初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和宇文乾說,感謝的,道歉的,還有埋在心裏私房,銀桃毫不掩飾的打趣,讓宋初紅了臉,“你這丫頭。”
步子倒是減了下來,在心裏組織著話語,想象這見到宇文乾時候的情景和表情,又覺得這樣的自己無顏見愛人,忽的又放緩了步子。忽然回過味來,發覺自己想了些什麽,又暗罵自己沒出息。
一路懷著矛盾的、自我厭棄的、期待的心理忽快忽慢,折騰著邊上的幾人都傻了眼。眾人齊齊對視,心中預感不妙。夫人自來很注重他人的感受,和宇文乾在一起久了,也學會了他喜怒不形於色的絕招,現下破綻如此明顯,幾個大活人被齊齊無視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隻得暗暗猜測老和尚到底說了什麽,把素來穩重的夫人都弄的變了個人。
一路上眾人各懷心思,下山時分,太陽已躲到了地平線下,隻剩餘暉晚霞,在天邊鋪了厚厚一層絢麗的色彩。
馬車停在山下,周圍空無一人,駿馬乖巧的低著腦袋,拱著鼻子,好像在尋找吸引自己的美食。
宋初慢著步子靠近,聽著周圍安靜的風聲,連一隻鳥叫聲也無,忽的停了下來,神色凝重。
銀河和阮曉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也發現了不尋常之處,太安靜了,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銀桃上前一步,把宋初護在身後,阮曉以背相靠,目光犀利得掃射四周。風輕輕的吹著,不為所動。
半盞茶後,依然一絲動靜也無,銀桃收回了按著劍的手,舒了口氣,“應該無事。”大驚小怪了吧!
阮曉仍不放心,朝銀桃點頭示意。自己獨自小心得上前,離馬車進了,步子越發輕柔。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馬車簾子像是被一道勁風掀開,如虹的劍氣從露出的馬車簾子裏射出來,指指朝阮曉命門打去。
安靜的馬匹一聲嘶吼,正在打望四周的銀桃和宋初受驚般的回頭,隻見阮曉矮身躲過攻擊,馬匹受驚狂躁起來,四隻蹄子胡亂跳動,眼看高頭大馬一聲嘶鳴,前腿蹦到半空就要著地,阮曉翻身一滾,蹄子猛地放下。
不待銀桃前去相助,不知哪裏的黑衣人持劍而上,六人圍攻,個個身形矯健,動作中帶著濃濃的殺機。
銀桃武功不若,奈何敵人眾多。轉頭想要呼救,阮曉那處又被四名黑衣人圍攻,身子艱難的移動,反而越發隔得遠了。
宋初側身在銀桃身後靈活閃躲,暗暗後悔把伯夷伯於留在了東胤,又讓伯參伯肆先進了京城。哪裏會想到臨到家門反而出了意外。
銀桃一個人不敵,為了護著宋初,身上已經受了幾刀,咬著牙齒不發出聲音,眼神凶狠,像是發狠的小獸。
對方被銀桃逼得也好不到哪兒去,宋初記憶一閃,仔細辨別了一番略有些熟悉的服飾花紋,又看了看承受不住快要倒在地上的阮曉,心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