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君心難測

  德妃恍然,抬起頭來的時候便看見已經有些老態的皇上仍然目光如炬,靜靜地看著這個在後宮當中生活了半輩子的女人:“若是真的,朕絕不讓你們受委屈。”


  “多謝皇上。”


  德妃再次跪拜下去的時候已經心如止水。


  宇文浩南負手看向窗外,淡淡地道:“這件事,除了朕之外不準和任何人提起。記住了嗎?”


  “是,謹遵皇上命令。”


  德妃心中一鬆,曉得麵前皇上已經信了五六分。何況她說的並無半分假話,若是真有一點假話,就是她知道自己的兒子拜師學藝。


  可是天底下的母親,又有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好一點,再好一點呢?


  眼見宇文浩南離去,一向眉眼淡淡的德妃第一次顯出有些惆悵的神態,輕輕靠在微涼的窗邊發呆,雪白的胳膊不經意地放在窗台上。


  “娘娘,夜深露重,早些歇息了吧。”


  一個身穿鵝黃色宮衣的女子緩步上前,聲音清脆悅耳:“四殿下想必現在都已經歇息了呢。”


  “那個孩子,我著實不放心啊。”德妃一聲輕歎,“他身邊那個宋初,查清楚了嗎?”


  “回娘娘,查清楚了,沒有任何問題。說來也奇怪,那宋姑娘的脾氣和您當年倒是很有些相像呢。”


  大丫鬟笑得溫和體貼,“四皇子不日即將班師回朝,到時候娘娘定然開心。”


  “嗯。”


  德妃眼眸深深,看不穿究竟在想些什麽,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道:“上安神香吧,本宮也乏了,準備歇息。”


  “是。”


  輕輕的腳步聲離去了。


  ……


  邊關。


  雨已經停了。


  宋初煩躁地翻了個身子,卻剛好看見外麵仍舊直直地站著的男人。天色已晚,德全站在一旁打了燈籠,越發地顯得他眉目柔和,更加好看。


  宋初坐起來,呆呆地看了半晌。


  “小姐,要用飯嗎?”


  銀桃悄悄走進來,便看見自家小姐看著外麵發呆,不禁抿著嘴巴微微一笑,隨即上前小聲地問道。


  “不用了。”


  宋初話說出口,方才覺得自己嗓音嘶啞,端起桌子上早已經放涼了的茶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水順著口舌慢慢地滑落下去,激得她渾身一激靈。


  “他準備什麽時候走?”


  宋初有些煩躁不安地問道。


  “小姐,四皇子說您什麽時候見他就什麽時候走。”


  銀桃聞言頓了頓,隨後恭敬地說道。又仔細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神情,確定其沒在生氣,又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您是知道的,四皇子身上本來就有傷,若是再站可就真的不太好了。何況有什麽事情,麵對麵說出來不是更好一些?要我說您就見一見吧。”


  宋初沒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銀桃點了一根蠟燭出神。


  “小姐?”


  銀桃沒有聽到自家小姐的回複,不禁疑惑地又問了一遍。


  “嗯。讓他進來。”


  宋初輕輕歎氣,“罷了,我去見見他。”


  “是。”


  銀桃不禁微微一笑。


  宇文乾眉目堅毅站在門外。德全小聲地道:“主子,屬下剛剛好像看見宋初姑娘起身了。”


  眉目好看的男子眼中不禁一亮,隨即又失望地垂下頭去,淡淡地道:“我傷透了她的心,隻怕她不願意見我。”


  德全聞言連忙狗腿地道:“怎麽會?要知道我家皇子對宋姑娘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想必宋姑娘一定會感動的。”


  宇文乾聞言不禁一陣好笑,隻是心頭心事重重,卻也笑不出來。不料那一直緊緊關閉著的木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個身穿淺色衣袍的女子,眉目中雖仍有冷淡,卻沒了怒意,朝著宇文乾所在的地方直直地看來。


  宇文乾一怔,隻覺得那眼神清亮,竟像是直直地看到了他的心裏一般,不禁一怔,張了張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低聲地道:“初兒。”


  宋初打量他,發現他渾身上下衣服濕透,有不少地方更是隱隱滲出血跡來,心中也是一酸,但隨即便收斂了情緒,徑直走到宇文乾麵前。


  “我今日好容易去找你,可誰知竟讓我看到頓珠公主在你懷中,我很生氣。”


  宋初眼眸深深,竟像是一塊散發光澤的黑玉一般動人心弦,發絲在濕潤的空氣中微微擺動,麵白如玉,宇文乾一瞬間便被這樣的宋初吸去了魂魄,半晌才低聲的解釋道:“她沒有在我懷裏。我們隻是在說……”


  “不用解釋了,我決定相信你。”


  宋初長長吐出一口氣,“也許是我太疑神疑鬼了。雖然隻是幾天沒見你,可我竟覺得像是過了一兩年一樣……能夠看到你回來,我就已經很開心了。至於你在我們之間的選擇,如果你做好決定了一定要讓我知道。”


  她勇敢地抬起頭,看向緊緊盯著自己的宇文乾。


  “傻瓜。”


  一聲歎息,眼前渾身濕透的男人探臂將她抱進懷中:“我怎麽舍得離開你。”


  宋初怔怔,隻覺這懷抱雖都是雨水,十分狼狽,卻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以至於整個懷抱都滾燙起來。


  德全和銀桃早已悄悄離開,隻剩下這兩人在雨後的濕潤空氣裏緊緊相擁。半晌宇文乾輕輕放開她,宋初方才有些恍然地抬起頭來,卻聽見身邊男子低聲地道:“進屋去罷,外麵太涼。”


  宋初這才想起一件事來,將手放在他頭上,隨即大驚失色:“你發燒了!”


  “多大點事。”


  宋初沉默不語,隻是進屋給宇文乾倒了一杯熱茶。宇文乾接過,自然地喝了一口方才問道:“我們準備什麽時候去雲霧山?”


  宋初一怔,方才想起來在上次打仗之前宇文乾曾經說若是能夠活下來的話便去雲霧山看望嵐風,恍然地道:“既然如此,等你安排好了就出發吧。”


  “好。”宇文乾點頭,“最近都是拓跋老將軍在安排這些事務。北蒙來了援兵,東胤和西潘又元氣大傷,眼下軍中事務倒是輕鬆一些,也用不著我去安排。若是出發,便明日吧。”


  “好。”


  宋初微微點頭,“多日不見嵐風師父了。不知嵐風師父的病情怎麽樣了?”


  “這個倒是不知,嵐風也好久沒和我聯係了。”說到這裏宇文乾濃眉緊皺,“以往每隔半個月便會有飛鴿來書,可是今日一直不曾見到,不知師父是否又出了門。”


  “是與不是,明天去看看便知道了。”


  宋初笑笑,想起嵐風師父執意要托付給她的風雲閣,心中也是一陣擔憂:“既然明天還要出門,便早些休息吧。”


  “嗯。”宇文乾緊緊注視著麵前佳人,恨不得將其抱進懷中,永世不分開才好:“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來接你。”


  “好。”


  宋初剛剛點頭,便看見麵前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臉上印下一個吻,不禁吃了一驚,臉也紅起來,隻是等到抬起頭的時候宇文乾已經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轉過身來看她,直將宋初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他方才說道:“北蒙公主的事情不用擔心,我自會處理。”


  “我知道了。”


  宋初頓了頓方才說道。


  此時已經是晚上,宇文瑞剛剛用過飯,半閉著眼睛聽鷹虎獸隊的首領在念兵書。他耳目聰明,過耳能誦,眼下雖然看似漫不經心地半閉著眼睛,其實那些字則一個不落地全部進了心裏。


  “五皇子。”


  一個矯捷的身影自門口一閃而過,竟也不敲門通報便直接走了進來,低聲地在宇文瑞耳邊耳語了幾聲。


  宇文瑞頓時皺起眉來,眼中神色閃爍不定,朝著旁邊鷹隊首領輕輕一擺手,示意先停下來。


  讀兵書的聲音戛然而止,鷹隊首領恭敬地站在一旁。


  那身手矯捷的人看了一眼站在旁邊不敢出聲的鷹隊首領,心中一陣駭然。鷹虎獸隊乃是皇室當中最最神秘,又武力最強的一支隊伍,誰敢讓其首領念書?然而眼前這五皇子看似年輕,卻總是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來。


  “她現在怎麽樣了?”


  宇文瑞沉聲問道。


  “據她的侍女說,是找不到了。”


  那人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五皇子的神色說道。


  “找不到了?”


  語氣仍舊平淡,像是沒有一絲波瀾:“一個一點武力都沒有的公主,居然憑空在你們眼前消失了。”


  那人背後平白無故升起一陣寒意來,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五皇子眼睛:“是,的確是找不到了。”


  “在哪裏失蹤的?”


  宇文瑞坦然地站起身來。


  “五皇子,不可!”出言阻止的正是鷹隊首領,“眼下軍中我懷疑有西潘的人,實在危險。若是五皇子要找人,讓我們去就可以了。”


  宇文瑞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隻看著那稟報消息的人。


  “回五皇子,是在演武場。”


  那人猶豫了一下,實話實說道。


  這下宇文乾倒是知道眼前這人為什麽找不到頓珠公主了。演武場向來是軍隊重地,何況後麵就是倉庫,有重兵把守,即便是他們的身手也不敢貿然行動。


  那裏既然有重兵,頓珠的安全應當還有一些保障。


  宇文瑞心中安定了一些,沉聲道:“叫上幾個身手好的兄弟,和本皇子一起去看看。”


  “這…和頓珠公主一起來的使臣們已經帶著人在找了。”


  那人頓了一下,有些為難地說道。


  宇文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是,屬下現在就去!”


  他渾身一激靈,曉得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立刻嚴肅了神情,出去叫人。


  “五皇子,那是皇上許給四皇子的正妃。若是找不到了,也該是四皇子去找才對,您去的話實在不合常理,說不定還會給頓珠公主招來閑言碎語,還請謹慎啊。”


  鷹隊首領說出這一番話來,宇文瑞果然頓了頓腳步。


  他可以不顧及自己,因為他是皇子;可是卻不能不顧及頓珠。他微微遲疑,又聽見身後鷹隊首領冷靜地說道:“何況四皇子本來就不喜頓珠公主。若是您這麽一去,兩人關係必定勢同水火,想必這也不是五皇子想要看到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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