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蘇家往事
十一公主竟然叫了宋初去宮裏說話。
宋初微微有些詫異,坐了馬車便去了十一公主的宮殿裏。進門便是一個碩大的珊瑚樹,要比宇文厲之前送給宋芊芊的大得多。即便是她見多識廣,也不禁為十一公主的受寵程度感到一陣震驚。
十一朝著她微微笑道:“你來了,我在宮中實在寂寞極了,便想著要找你說說話。”
宋初微微一笑,知道十一公主定然是有事找她,卻也不揭穿,兩人一麵喝茶一麵聊了起來。半晌十一公主方才試探地道:“我聽說父皇前一段時間召你進宮了,不知是真是假?”
宋初有些意外,沒想到十一卻是為了這件事,這件事諸位大臣都知道,卻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當下便點了點頭,笑道:“的確是有這件事。卻沒想到公主消息這樣靈通。”
十一公主歎息道:“這哪裏算得上消息靈通?都過了幾天了。”
宋初本以為十一公主會問起她為什麽拒絕了兩個皇子的事,卻沒想到十一單刀直入地問:“你拒絕父皇的時候,都說了什麽,不知能否告訴我?”
宋初微微有些窘迫,她當時也是情急之下才說出那樣的話,若是讓十一公主知道了,定然會笑話自己。敷衍地道:“也沒說什麽,隻是說我才疏學淺,不能當此大任。”
十一公主搖了搖頭,歎息道:“父皇可不是這樣好糊弄的人。這次來我也算是有求於你,日後若是能夠用的上我的便盡管說就是了,隻是你說了什麽卻是一定要告訴我。”
當時在場的太監們不在少數,即便宋初不說,十一公主真想知道也沒那麽難。宋初猶豫了一下,還是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十一公主。
她的小臉上卻帶上了一絲愁容,歎息道:“果然。看來我聽說的那件事是真的了。”
十一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方才抬起頭來道:“好啊你,竟然敢威脅父皇。這麽多年來,敢威脅他的隻怕是隻有你一個了。”
恐怕不是第一個吧?
宋初心中想著,麵上卻露出有些羞澀的笑容來。
“我也隻是一時情急罷了。”
十一公主好奇地看了宋初一眼,卻沒有繼續問下去,命丫鬟拿出兩張畫來贈與宋初。雖說是名家字畫,卻不值得什麽錢,也隻是鑒賞罷了,何況進宮總是要有個理由才是。宋初沒有推辭,含笑收了。
……
二姨娘輕輕地給宋進賢錘肩。
宋進賢閉著眼睛很是享受的樣子,二姨娘卻心事重重。三姨娘說得對,老爺這麽久沒將她扶正,很明顯是在準備著兩年多之後的續弦。若是續弦的夫人脾氣好也就算是,若是脾氣很差的話…隻怕有她的苦頭吃了。
這樣想著,二姨娘便試探地問道:“不知老爺可聽說,最近杭州王家老太爺續弦了一個年方十八的女子?”
宋進賢哼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此事。
二姨娘更是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老爺怎麽看?”
宋進賢想了想,睜開眼睛道:“王家是巨富之家,續弦倒也正常。隻是那續弦的女子卻非常人,乃是另外一巨富之家的小姐。雖不是嫡出的,但其心思也很明顯了。王家老太爺也是老糊塗了,卻不想此乃家中禍亂之根源。”
二姨娘聽了半天,不知道宋進賢在說些什麽,卻也沒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隻好笑道:“我也是最近聽說了這件事,便想著問問老爺是怎麽想的。老爺的想法果然比我們的要深一些,妾深感慚愧。”
宋進賢聞言笑了笑,這些事若是楚秀還在的話根本不會問就知道他想的什麽。隻是那婦人太過惡毒,不然也不會落到這樣一個下場。
宋初自皇宮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她跟著太監的腳步從皇上的大殿旁經過,眼睛隻看著腳下的路,根本不曾左顧右盼。那太監是宮中的老太監了,對宋初的行為表示非常滿意,笑道:“雜家在宮中做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宋小姐這樣懂禮的。”
宋初笑笑,並未說話。
在此同時,宇文浩南卻正在殿中大動肝火。
他一把將皇後親手做的梨羹推到地上,惡狠狠地看著皇後:“一百多個奏折同時保你,朕的皇後可不是一般的有能耐。”
皇後自嘲地笑了笑。
“皇上過獎了。”
這句話仿佛火上澆油一般,宇文浩南更為生氣:“沒想到朕的皇後竟有這樣的野心,真是讓人想不到!”
“皇上何出此言?”皇上冰冷的指尖緩緩地拂過宇文浩南的一個衣角,“臣妾也隻是想給皇上分憂罷了。再者諸位大臣也是好意,皇上怎的這樣生氣?”
說罷好像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皇後笑道:“說起來,太子也馬上就要成婚了。皇上要不要去看一眼?”
“那個蠢貨,有什麽可看的?”宇文浩南眉頭緊皺臉色鐵青,很明顯是發病了,卻寸步不讓地說道,“讓你的兒子和你的幹女兒成親,虧你想得出來。”
“那可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幹女兒,定然能陪著太子坐穩這皇位。”皇後緩緩地說道,看著宇文浩南的眼神裏是少見的溫柔。
“你、你咒我死?”
宇文浩南怒道,“朕還沒死,這天下還是朕在做主!隻要朕在一天,太子就永遠隻是一個蠢貨皇子罷了!”
皇後淡淡笑了一聲,並不和宇文浩南爭論,隻是命身邊的小太監道:“還不快將碎片收拾了?省得將皇上的手割破,到時候要了你的狗命。”
宇文浩南勃然色變,隻覺得病氣不斷地上湧,再也說不出話來。
皇後看著那太監抖抖索索地收拾著地上的碎瓷片,微微皺眉道:“我倒是忘了,多年前皇上的手就是這樣被割破過一次吧。”
宇文浩南當然記得。
當年的蘇妃——蘇若離。
蘇家是當年的第一豪富,為了讓皇上徹底放心,更是將嫡女蘇若離送進宮來給皇上做妃子。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蘇妃的一顰一笑,就連痛苦的病情似乎都已經忘記了。
皇後看著宇文浩南鐵青的臉色和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禁淒涼一笑。這麽多年了,他果然還是沒有忘記她,活人難道真的無法戰勝死人不成?
皇後美豔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轉身離去。
宇文浩南和周通這麽多年來早就已經心意相通,周通有時候甚至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皇上想要什麽。他連忙取了藥丸給宇文浩南服下,看宇文浩南臉色仍然不見好轉,又將皇上扶到了寬大的龍床之上。
宇文浩南臉色灰敗,緩緩地道:“我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她是在大雪裏。明明天氣那麽冷,她竟然穿著裙子在大雪裏獨自走來走去。”
周通渾身一震,不敢作聲。這麽多年了,皇上竟然又想起了當年的那一幕,當真是對蘇妃情根深種。蘇妃是皇上的逆鱗,觸之者死,周通從來不敢妄加評論。
“朕以為她在勾引朕,便上前想要調笑她,沒想到竟然將她嚇了一跳,臉色甚至比雪還要白上幾分,還打了朕。”
“後來朕才知道,原來她就是蘇家送給朕的女子,但不知為什麽,卻討厭不起來她,甚至還有一些喜歡。她是朕見過的最善良的女子,明明那麽聰明,卻從來不肯將聰明用在勾心鬥角上。”
“真是…可惜了。”宇文浩南苦澀地笑了笑,“若是她肯用上哪怕一絲一毫,蘇家就不可能被皇後滅門…也不會死。”
蘇家被皇後滅門的那一天,她還親手給宇文浩南煮了梨羹。宇文浩南接過,還未吃下,便得到了這個消息。他是什麽都不肯瞞著蘇妃的,這消息自然也是當著她的麵被那沒長眼睛的太監用尖利的聲音喊了出來。
當時她便臉色煞白,不肯說話。宇文浩南有心處罰皇後,頃刻皇後權勢滔天,他實在有所忌憚,便命人將皇後禁足起來,正要安慰她的時候她心如死灰,以頭觸地,死在了皇宮大殿上。
那梨羹在慌亂之中被他打翻,梨羹散落一地,手也被割傷了。太醫趕來救治,準備包紮他的手的時候卻被他一把甩開:“包紮朕做什麽?快去救她,都快點去救她呀!若是救不好,朕要了你們的狗命!”
那太醫悲涼地看著宇文浩南,哀哀地道:“皇上,蘇妃娘娘已經沒了…還、還請皇上節哀順變,以國家大事為主啊…”
“放屁!”一時情急,宇文浩南竟口不擇言:“怎麽可能?你看,她剛剛還在給我做梨羹呢,梨羹還是熱著的!怎麽會沒了?給我治,給我治!”
眾人不敢作聲,唯有哭聲慢慢地響起。
宇文浩南怔怔地看著地上的血跡被人一點一點擦去,整整病了兩個月。蘇妃真的走了,連一點痕跡都不肯給他留下,除了那個孩子。
宇文浩南當時掩麵而哭,諸位大臣不敢直視。
“唉,可惜……”
一聲幽幽的歎息在宮殿當中響起,宇文浩南第一次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竟然開始回憶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