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石灰
魏叔玉在他那個年代生活了二十多年,和多數人一樣,一直認為人權和民主是文明的表現。
雖說現在莫名其妙的竄到了這個既沒有人權又不怎麽文明的唐朝,但是畢竟有個侯爺的身份,生活這麽久已經習慣了唐朝人的身份也沒怎麽受到不公正待遇,對於那個王權李家更是沒怎麽接觸,所以統治階級的霸道並沒有太多認識,直到今天他才猛然覺醒這是由一個人、一個家族統治的國家,這是封建國家。
防凍油的事或許是千萬個不公正中的小小一個,但對魏叔玉來說則是一個全新的認識,惱怒之餘他也重新審視這件事,想想就相通了,畢竟這是一個皇上一句話都能抄家滅你滿門沒商量的時代,自己損失的防凍油起碼換來了護膚玉霜的安全和從那以後的暴利經營,從這個角度來看,自己僅僅隻是吃了些虧。
“吃虧就吃虧了,可你這麽幫著別家人好像不怎麽地道了點吧?”
廝打一陣後,魏叔玉注意力轉移到王靜胳膊肘往外拐這件令人發指的行為上。
王靜的臉上還留有嫣紅,看起來更加嫵媚,她慵懶的白過來一眼顯得風情萬種,“夫君這話就說的傷人心了,妾身怎麽就不地道了,當初這買賣做起來的時候妾身壓根就還沒跟你認識,談不上不忠吧?”說罷扶著坐起來,斜過來一眼,“再說了,妾身這不是還沒進你魏家門麽?起碼現在妾身還是王靜,您說呢?”
魏叔玉啞口無言,看來王靜對於不能進門這件事也不像他當初說的那麽豁達,怨念啊。
想想也是,哪個女人心甘情願沒名沒分還躲躲藏藏的?
王靜挑了挑垂下來的鬢角,說道:“今說到這,妾身就一回跟夫君說完。”見魏叔玉低著頭,給他擰過來對準自己,這才道:“夫君聽好了,在沒進你魏家門之前,妾身還得做自己的事,以後除了咱倆私下之間以外,像生意上有什麽為難魏家的地方妾身肯定不會手軟,該幹的幹,對人不對事,您覺得怎麽樣?”
魏叔玉無奈,他還能怎麽樣,這王靜本來就是女強人的那種,有一張勾魂奪魄的臉,不僅口齒伶俐腦筋好使,交際能力也絕非一般,這樣的人有能力,也都心大,你要指望她跟你柴米油鹽的過日子還不如殺了她,人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責任,就像自己要保護整個魏家一樣,沒辦法支持就罷了,沒反對的理。
想到這,魏叔玉點了點頭。
王靜一笑,“那以後有對您家生意下狠手的時候,您可別跟妾身拚命。”
魏叔玉鄙夷道:“盡管來,你當小小吃幹飯的?給你整死信不信?”
之所以不在乎王靜在生意上的態度,除了不想給她帶來太多困擾,也是對孫小小這丫頭有信心。這點魏叔玉經過這麽長時間早就有所領略,別看人丫頭整天不說話,沒事還讓玉珠拿個枕頭追的滿屋子跑,但連施暴者玉珠都能知道這丫頭的恐怖能力,除了在生意方麵的驚人天賦外,那一肚子壞水魏叔玉都汗顏。
王靜經過上次被算計的事之後本來就對孫小小有了全新的認識,聞言也是會心一笑。
“不說這個,你們倆鬥那都僅限於生意,但是都別下死手。”
“心疼了?”王靜曖昧一笑,酸不溜溜道:“小妾呢,是改擱手心裏捧著,可不比妾身這沒名沒分的。”
這又來了,真頭疼,魏叔玉當做沒聽見,趕緊轉移話題。
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魏叔玉意識到內府存在的性質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和王靜背後財閥之間的關係也不是他能搞得清楚的,他現在能知道的就是牽扯到他的防凍油生意,聽王靜的意思銷往北方和西北生意挺大,至於其他,魏叔玉怕自己忍不住罵李家祖宗就沒怎麽問太深,反正以後不要惹自己就成。
此時此刻,他關心的倒不是已經被騙的經曆,而是眼前需要解決的問題。
經過三五天的準備和正式燒製,第一窯石灰終於出產,作為包工頭的魏叔玉再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魏兄,您可來了,這石灰都弄好了,您看看。”
剛走到河邊的石灰窯,迎麵曹虎就走了過來,看得出來這小子這幾天沒少忙活,整個人顯得憔悴許多,本來就讓人驚心動魄的小身板更加慘不忍睹,不過興許是終於成功,這小子的精神頭還挺好,跟沉睡的死者受到太上老君召喚似地詐屍形象,白白的臉,紅紅的雙頰,一臉興奮的領著魏叔玉來到河邊石灰窯。
走著時魏叔玉不可避免的打量起四周,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愧疚和悲哀。
原先多麽美麗的世外桃源就這麽給糟蹋了,簡直就像給那副名畫蒙娜麗莎上沾了鼻屎一樣惡劣。
和他想的一樣,這石灰窯就地取材建在河邊,果然對環境破壞很大,四周原本綠油油一片都被飄滿一層白色,看起來顯得蒼茫,完全沒有之前的生機盎然景象,而且那石灰又算得上化學物品,性熱,對草木無疑有著危害,現在雖說還並不明顯,但是時間一長的話就難說,到時候就算魏叔玉想處理掉都沒轍。
正四處感歎的時候,曹虎在身邊叫了句,“魏兄,看什麽呢?”
魏叔玉扭過頭,說道:“隨便看看,沒事。”
曹虎狐疑的點了點頭,說道:“那就麻煩魏兄來看看這石灰是否滿意?”
魏叔玉點了點頭,走了過去。
其實根本就沒什麽看的必要,畢竟這石灰的技術水平要求不高,想弄砸了都難。事實和他想象的一樣,這一窯石灰確實能用,這也沒什麽好驚喜的,以前看得多了,都看的不愛看了,隨便說了幾句裝模作樣的鼓勵話之後就告訴曹虎用石灰兌水,然後一群人挑著扛著,興高采烈的,滿含希望的將石灰水刷上了樹。
“魏兄,這啥時候得起作用啊?”
聽到一邊啃鉛筆一邊記錄的高達詢問,魏叔玉一笑,“誰知道呢,這又看不來的。”
這話一出,高達嘴裏的鉛筆吧唧掉了地上,而他則呈現一種和他發呆走神有所區別的目瞪口呆。
顯然,高達誤會了這番話意思,其實這就像是治病,用了藥之後什麽時候能起效那都說不準,魏叔玉想表達的是這刷石灰的方法隻是個方法,至於什麽時候起效,隻能用時間來證明,不過盡管那些已經遭受蟲害的作用相對會小一些,但是剩下的果樹想要防範在他看來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現如今就隻能等著。
眼看十幾天過去,石灰的用處才真正表現出來。
曹虎莊子上的果園災害成功被控製下去,甚至許多已經遭受蟲害的樹木都有一定起色,曹虎鬆了口氣,莊戶們也歡欣鼓舞,隻不過讓人意外的,這消息一出頓時一傳十十傳百,石灰的大用處在加上魏叔玉的名頭,使得附近十裏八村有種果樹的甚至門前有個饑棵歪脖樹的都來拉免費石灰,曹家莊子一下熱鬧起來。
“可不熱鬧嘛,他曹家莊子熱鬧了,咱家也受罪了。”
一大早,玉珠就指揮在下人在外麵忙活,一邊還埋怨這埋怨那。
魏叔玉也站在跟前湊熱鬧,聽到玉珠的話不由頭疼。
本來石灰在這季節能預防蟲害是好事,曹虎能仗著有石灰窯免費提供也算這小子有良心,可偏偏來拉石灰的人實在太多,從天不亮就開始,附近十裏八村的莊稼漢子小媳婦,推著車車帶著孩子從四麵八風往回拉,路過魏家的車流量一天數百計,隨便經過個車都難免灑出來一點,就這麽弄的原本幹幹淨淨的石子路也給整的灰蒙蒙的,滿地都是細麵石灰,跟鋪了一層似地,連魏府大門外頭都沒能幸免,灰頭土臉的。
“相公您瞧瞧,看門上那匾。”
玉珠一臉憤憤然,還一個勁讓魏叔玉參觀魏家受災有多麽嚴重,弄得魏叔玉都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人曹虎都有那覺悟服務鄉親,咱門外頭髒點就吵吵不嫌落了麵子?收拾收拾得了趕緊回屋。”
玉珠一聽這話不幹了,拉著準備走的魏叔玉又跟機關槍似地開始了,“相公這就說錯了,您也不想想,這石灰給了附近莊戶好處,人可都念著他曹虎的好,說起來也是承了曹家大好人的恩惠,誰能知道要是沒了相公您他曹虎那果園就沒得救了,到時就守著那幾百畝坡地苦去吧”看來玉珠對人家那坡地還是賊心不死,幾句話就扯到這來了,“要妾身說啊,這名聲就該是咱們魏家的,那曹虎可又實打實占了咱家便宜。”
魏叔玉無奈,自己這媳婦啥都好,就是記仇。
曹虎也倒黴,讓丫賣地丫不賣,可把玉珠給得罪完了,這連名聲都要搶他的……
“怎麽能說‘又’?人曹虎什麽時候占咱家便宜了?”
“您忘了?”玉珠眯起小眼睛,鄙夷的說道:“要是沒您給他帶去長孫家,他曹虎能升的了官?”
“你連這也記得?”魏叔玉很頭疼,這玉珠完全是被仇恨衝昏頭腦了,得洗腦,給拉到一邊,說道:“夫人,你記住,帶曹虎去長孫家是他送禮了的,那禮還被你拿走了,所以這事他不欠咱的,知道麽?而且後來能升官,憑的是他自己本事,要是沒那能耐維持好關係,我就是給他介紹皇上認識認識都不頂用不是?”
“相公亂說。”玉珠看了看四周,“要真認識皇上,千萬別那壞心眼的人認識,免得滅了國咱都遭殃。”
“你想太多了!”魏叔玉滿臉黑線,“還有,這次的事我也跟你分析分析。”給玉珠的臉扶住,對準自己,讓她認真聽著,“記住,燒石灰是要錢的,他曹虎也是為了鄉親掏自己腰包,你要願意為了名聲去花錢我也不攔你。”見玉珠臉色猶豫,魏叔玉嚇了大跳,這婆娘還真有這念頭?趕緊說道:“但是我得告訴你,那石灰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想想,能給那些蟲蟲什麽殺死,能不帶點危害性?你就沒覺得聞著的時候那石灰粉吸到鼻子裏難受?對嘛,那玩意對人身體不好,接觸的多了會生怪病的。”
“真的假的?”玉珠下意識的用絲巾捂了捂鼻子,皺眉道:“怕又是說高達什麽戀物癖一樣亂說吧?”
“人命關天的事我能跟你亂說?”魏叔玉做出一個很失望的表情,繼續道:“而且啊,你看咱家現在莊子漂亮不?這要樹有樹要草有草,要河有河要魚兒有魚兒的,多好?可要是有了石灰窯,你想想以後山啊水啊,草啊樹啊都被那些石灰蓋著是啥樣?個把月興許還不怎麽樣,可時間一長呢?”見玉珠一臉惶恐,又道:“所以你別看曹虎那石灰窯現在風光,過幾年給糟踐的草都長不出一根,到時就抱誰大腿哭都沒用。”
魏叔玉邪惡的用玉珠的幸災樂禍和仇恨的思維解釋這件事,雖說惡毒了點,但是差不多也是實情。
危害環境的後果魏叔玉再清楚不過,因為他就生長在那樣一個環境裏,當然不能讓悲劇在自己莊子上演,即使是一點苗頭也務必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