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瑩看了她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很抱歉,無論我有什麽樣的苦衷,什麽樣的想法,那都是我的事,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應該傷害你,害你一片癡心錯付,這是我的錯,無論什麽借口都不能否認這一點。”
直到此刻,阿姿才終於肯將目光緩緩地定格在她身上,卻還是不肯對上她的眼。
“對不起!你以前說過的,對不起不值錢,對不起是不負責任的人才說的話!可是……”春瑩繼續說道,聲音裏滿是悲戚,“可是我,因為我的自尊心,又確實傷害你了……我願意承擔後果,你說怎樣就怎樣,隻要你高興!”
阿姿猶豫了半天,最終才把視線落到了她的眸子裏,那裏蓄滿了澄澈的淚水,有愧疚,還有真誠,阿姿的目光無法從她的眸子裏移開。
過了好久,阿姿才動了動,哭著罵了一句,“那你給我寫一萬字的絕交書好了!”
“額?”春瑩愣了一下。
“傻瓜!”阿姿哭著罵了一句,便奔向春瑩,和她擁抱在了一起。
一邊哭著一邊捶她的肩膀,“混蛋!防火防盜放閨蜜,果然沒錯!你丫個混蛋,你把我害慘了,我討厭死你了……”
這才是真正的阿姿,愛恨分明,甚至是十分孩子氣的。春瑩也激動地抱住了她,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眸子裏蓄滿的水也滾落了下來。
陸景隆卻不怎麽高興了,看著阿姿那一下下粉拳捶在春瑩的肩背上,有點心驚膽跳。現在華春瑩的身體簡直比玻璃還脆弱,怎麽經得起她這麽個捶法,於是趕緊拉開了她們兩個,“好了好了,和好就好!我的飛機到了,你們趕緊走吧,航空那邊是有時間限製,不要耽誤了。”
阿姿抹了把眼淚,又抓起了春瑩的手,很是真誠地說道,“我聽說你生病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啊!不要想那麽多,你就是心思太重,什麽東西都放在心上,又不說出來才會憋出病來的!”
冰釋前嫌後的阿姿又是以往那個無話不談的阿姿,春瑩很用力地點點頭,哽咽地回答,“好!”
“阿影那裏你不要擔心,到了美國,我會給阿影找最好的醫院,最最好的神經科醫生讓他醒過來!國內就是醫療水平不夠,再加上又是監獄的環境,就更差了!”阿姿繼續絮叨著,“等他醒了,我就告訴你,你們就來看我們好嗎?”說著,眼睛望向陸景隆,似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陸景隆也很是豪邁地攬住了春瑩的肩膀,一口承諾道,“好!等你們的好消息,到時我會帶她去看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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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還是灰蒙蒙的,雨一直在下著,戀戀不舍地像是在給誰送行。
阿姿扛著傘,臨上飛機前又問歐陽教授,“伯父,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美國嗎?”
歐陽教授看著阿影沉睡的麵容,遲疑著,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阿影的媽媽還在這裏,我不能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裏。”
他眼裏的悲傷是那麽重,讓阿姿不忍再多問一次,“好吧!”
說完,便率先走上了樓梯,臨進艙門時,還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陸景隆和華春瑩,活了這麽久她唯一真心愛過的男人和她最好的朋友,兩個傷她最深的人,這麽看著,好像他們兩個真的比較般配些,都是精致到完美的人。
可是,她更希望再也不要見到他們。因為哪怕他們隻是站在一起,都讓她覺得受傷。揮揮手,告別,永別。
阿影還是躺在病床上,因為下雨,被許多人簇擁著小心翼翼地抬著上了飛機。沒有人替歐陽教授打傘,沒有人顧得上他。而他也顧不上這些,隻是視線離不開阿影的臉,可不知是雨水太大,還是老淚縱橫的原因,視線越來越模糊。
最終他因為全身濕透,而被人擠下了飛機的樓梯,他再也看不到兒子的臉,隻能看到他的白被單。隨著直升機的門被關上,他連白被單都看不到了,那一瞬間,就像自己身上的一塊肉別切割了下來。他最珍貴的人,就這麽消失在了他的生命裏,這一瞬間的悲傷不止是失去兒子的悲傷,還有當初失去妻子的悲傷,像一座大山一樣,全都猛然地砸了下來。
歐陽教授止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來,但是直升機巨大的“嘟嘟——”聲和雨聲蓋過了他的慟哭聲,沒有人顧得上他。
直到此刻,雨才漸漸大了起來,像要把所有的情緒都宣泄出來似地不顧一切地往大地倒水。
春瑩目送著直升機騰空,起飛,然後飛遠,在像珠簾一般密集的大雨中,最終變成一個點,消失在遠方的山。
阿影!你終於解脫了!如果你能醒來,餘生一定要過得幸福,即便我的快樂少得可憐,但隻要你過得快樂,我願為你典當所有的快樂。
春瑩的眼淚還是悄無聲息地滑落眼角,陸景隆伸手幫她揩掉。轉過頭,他的眼神裏似乎有一絲疼惜,有一絲慍怒,還有幾分醋意。
“說了不準為他流淚的!”陸景隆低聲地責備著,聲音裏竟還有些別扭。
春瑩趕緊抹掉眼淚,才鼻音很重地回答道,“好!我們回去吧……”
“好!”陸景隆手臂收緊,把她壓在懷裏,轉身離開的時候,像是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一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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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大雨一直下到傍晚才漸漸停了下來。阿影離開後,歐陽教授一直坐在草地上慟哭著,雨勢減小時,終於流盡了眼淚。
被洗滌後的空氣格外清新,夕陽下,甚至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完整的彩虹,橫架在天空的兩側,像達芬奇畫裏的天堂,詭異而又邪惡。
歐陽教授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不知該去往哪裏,就在大馬路上人行道的正方形裏,來來回回地過馬路,等紅燈,轉彎,似乎走不出這個牢籠的圈子。
回想自己這一生,真是失敗至極。年輕的時候,總覺得人很複雜,不願與人交往,另一方麵又仰仗著自己在計算機上的天賦,想著這一生就這麽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與機器打交道也是極好的。
萬萬沒想到的,自己竟然能不勞而獲一段真善美的愛情。可是又因為自己的不信任,辜負了妻子的一世真情,她麵臨死神的時候,都沒有好好守護在她身邊。
然後又隻知道逃避現實,連兒子在做些什麽都不知道。因為自己的疏於管教,才會讓他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女人變成這樣。
再失敗的人,在他這個年紀,早都享有天倫之樂了,可現如今,兒子一走不知是生是死,他也無顏麵對妻子的荒塚。
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人活到這個地步,還能做什麽了……
“所以您就打算一直這麽繞著大馬路轉圈,既不回家,也不打算做點什麽來懲罰一下那些害死你兒子的人?”
歐陽教授有些迷糊,這個聲音是從哪兒來的?是從他心底裏來的?還是有人跟他說話?
可是一抬頭,隻看到一位穿著時髦,戴著墨鏡,很是豔麗的姑娘在他麵前。
那不像是這位漂亮的姑娘說的話,那應該隻是他內心的不甘而已,畢竟現在他垂垂老矣,又能做什麽呢!
歐陽教授隻當是繞過一個陌生人一樣準備離開。
可是那女子的聲音又傳來,“您就真的這麽打算當個縮頭烏龜?自己兒子被人害成了植物人,您就這麽苟且偷生,恕我直言,您根本不配當個父親……”
歐陽教授腳步一頓,慢慢轉過身,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那位美麗的姑娘,即便是戴著墨鏡也能看出,精致的五官很奪目,皮膚有點黑。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歐陽教授不確定地問了一句。
“當然!”那位美麗的女子一邊走向他一邊說道,“您的兒子為了華春瑩開發了病毒,違反了法律,陸景隆將他親手送進了監獄還奪走了他半條命,最後,這一男一女倒成了一對璧人,您總不會想見到他們幸福吧?”
歐陽教授被她的話激得身體發抖,抖著手問道,“你是誰?”
那女子掏出了一張名片,“您好,初次見麵,我叫杜雪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