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自己和今棠長得像,今棠和祁敘在網上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明媱這會兒一定已經被這個男人撩動了。
她很冷靜地告訴自己,都是幻覺。
祁敘對自己表現出來的異乎尋常的親昵,都是因為自己的這張臉。
他自欺欺人,自己可要保持清醒,不能抱非分之想。
說是交易,祁敘卻沒有給明媱拒絕的權利,轉著方向盤直直把車開出了停車場。
明媱抓緊了安全帶,盡管心裏幻想出了上百種奇怪的劇情發展,然而直到車開到學校門口,她想的那些一個都沒有發生。
身旁坐著的男人別說不軌舉動了,連話都沒跟她說一句。
是真的很單純地把她送回了學校。
明媱悄悄生出一絲罪惡感,覺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她抿了抿唇,側身道:“謝謝祁總送我回來,但這跟剛剛的錢是兩回事,你還是給我一個賬號吧。”
祁敘解開明媱的安全帶,而後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你覺得還我四千就夠了麽。”
明媱:“……?”
不是,才過去了一個小時都不到,總不能就產生利息了吧?
高利貸也沒你這麽黑的。
明媱趕緊說:“那你說我要還多少,我給就是了。”
祁敘沒理她,幫她打開車門,“以後會慢慢跟你算的,先回去吧。”
“……”
明媱站在原地看男人的車漸遠,嘀咕了句,什麽鬼啊。
四千塊而已,說得自己好像欠了他很多似的。
明媱在路上就想好了,如果他堅持不肯給自己任何賬號,她明天就取現金送到他酒店。
反正不管怎麽樣得把賬算清,她不喜歡虧欠別人。
宿舍裏,簡寧難得回來了。
她在市中心買了套單身公寓,前幾天就說了要回來收拾東西搬走。
“正想給你打電話,”明媱回來後簡寧拉著她低聲問,“看群了嗎?”
明媱搖頭,“怎麽了。”
“陳融在群裏發了和宋導的合影,好像是晚上在一起吃飯了,看上去很親密,她不會耍什麽陰招把角色撬走了吧。”
明媱皺了皺眉。
雖然宋導私下給了自己承諾,但沒官宣,沒開機之前,一切都有可能變化。
“剛剛我去隔壁找星迪,門沒關,回來的時候看到陳融來了,鬼鬼祟祟地站在你桌子那,你趕緊看看丟東西沒有。”
明媱掃了眼自己的書桌,“我這沒值錢的東西。”
背後不能說人,剛說到陳融,陳融就敲門出現了。
她和幾個同學站在一起,似乎是要出去。
“回來了?剛剛過來你沒在,宋導讓我通知你明天下午去試鏡。”
先是秀合影,現在又來高調傳話,無非就是想暗示明媱她和宋導關係非同一般,拿到林芸芸這個角色的希望更大,最好明媱能知難而退,主動退出競爭。
可明媱偏不。
她無波無瀾,麵無表情地回:“知道了。”
陳融做出一副轉身要離開的樣子,可下一秒,人卻走進了明媱的宿舍——
“咦,明媱你買了那個耳環?”
明媱還沒回神,陳融就衝身後的夥伴招手,“快來看,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那個兩萬的鑽石耳環,原來被明媱買下來了呢。”
簡寧聽得一臉懵逼,視線落到明媱的桌上,果然看到了一個精致的藍色首飾盒。
明媱還沒來得及出聲製止,陳融已經手快地打開了盒子。
可裏麵擺著的,隻是一對普通的,明媱經常帶的珍珠耳環。
貨不對板。
簡寧也看傻了眼。
隔壁的管星迪聽到風聲這時也趕了過來,壓低聲音問簡寧:“怎麽了?”
簡寧馬上跟她咬耳朵。
陳融好像意外撞破了別人的秘密似的,笑得婊裏婊氣,“不會吧明媱,你該不會是在某寶上直接買了個首飾盒吧。”
她內涵的意思很明顯。
買不起首飾,買個首飾盒來裝逼。
明媱至此已經完全看明白了陳融的把戲。
剛剛她到自己宿舍來,肯定已經看到了桌上的首飾盒,也偷偷打開了,發現裏麵裝的隻是一對普通耳環,所以這次再來,還故意帶了幾個同學,目的就是讓明媱在眾人麵前出醜,扣一頂虛榮裝逼的帽子。
管星迪是東北人,從簡寧那聽完了來龍去脈,直接暴脾氣口吐芬芳,“我操,人家明媱允許你碰她東西了嗎,拿來。”
陳融卻故意閃開,“我跟明媱說話呢,關你什麽事。”
因為這個抬高的動作,盒子裏的耳環猝不及防被甩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明媱愣了下,看向地麵。
簡寧也看了過去,同時長大嘴巴,“你,陳融你——”
N臉懵逼。
陳融知道耳環被甩出來了,沒所謂地說,“又不是故意的,賠你一對新的好了。”
那個珍珠耳環是韓國的一個牌子,最高版本也就兩百來塊。
可陳融身後的一個同學卻輕輕附在她耳邊說了什麽,陳融隨即一怔,垂下眼眸。
光滑的地麵磚上,除了那對珍珠耳環,還靜靜躺著一對璀璨精致的鑽石耳環。
正是珠寶展那晚最高價的蝴蝶流蘇設計款。
陳融一臉震驚:“你……”
雖然現在明媱也不知道耳環為什麽又重新出現在盒子裏,但陳融的小人嘴臉已經激怒了她,她當即抱胸說:
“好啊,賠一對新的。”
宿舍陷入巨大的尷尬之中,陳融原本是算好了來看明媱笑話的,卻不想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撿起耳環看了看,“又沒壞。”
“壞不壞是你說了算?鑽石裏麵裂了你肉眼看得見?”
“……”
“不賠也行,簡寧,幫我報警,就說這有人毀壞私人財物。”
簡寧迅速響應,屁顛顛地拿起手機,當著陳融的麵按了110。
陳融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憋著一股氣搶走簡寧的手機,“不就兩萬嗎,我賠得起。”
……
鬧劇最後以陳融心不甘情不願地付了兩萬給明媱而告終。
她一走,簡寧關緊門,八卦地問明媱,“耳環那天不是有人定了嗎?你這又是哪來的?”
明媱也不知道怎麽跟閨蜜解釋自己和祁敘之間說不清的關係,隻好胡扯,“我這就是個A貨,忽悠陳融的。”
“是嗎?”簡寧認真觀察耳環,自言自語,“現在的A貨做的也太逼真了吧,我都分不清了。”
明媱把錢轉給了管星迪,說:“你之前轉發的那個大二的學妹不是生病在籌款嗎?幫我把這兩萬給她轉過去。”
不義之財明媱也不想自己花,就當是間接幫陳融攢人品了。
把鑽石耳環重新收好,明媱這才發現原來首飾盒的中間有一層絲絨隔板,祁敘應該就是把耳環放在了底層。
至此,明媱也終於明白,為什麽晚上男人會說那句奇怪的話。
借了他四千,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收下了這個昂貴的耳環,兩人之間的賬的確不是一筆就能算清的。
狗男人還挺心機。
-
第二天,明媱準時來到宋導的片場。
這部戲明媱前後已經試鏡五次,加上今天是第六次了,宋導是個對選角非常嚴謹的導演,哪怕隻是一個不起眼的配角,他都會認真對待。
今天明媱試的是另一場戲。
台詞早已滾瓜爛熟,每一個情節也都熟記在心,明媱自認為最近研究了很多遍林芸芸的情感,今天應該會讓宋導滿意。
然而十分鍾的戲結束後,她看到宋導鎖著眉的表情就明白,又沒做對。
果然,宋導從監視器後走出來,邊歎氣邊搖頭——
“媱媱,你現在隻做到了林芸芸的表麵,你還沒有走到她的心裏。你看這段戲,講她和顧遠在一起後第一次為他的生日做了滿桌的菜,他卻沒有回來。你的林芸芸是很難過,但還不夠,她不僅難過,還很失望,不自信,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這種痛苦,絕望,複雜的愛恨交織的感覺,你懂的吧?”
又來了。
明媱麻木地在心裏回答——我不懂。
怎麽那麽複雜啊!
比高考的數學題都難。
宋導又是一番諄諄教誨,從淺到深地分析,末了語重心長地說:“陳融那邊有關係找到了製片人,昨天組了個飯局,看得出她很想要這個角色,你要努把力啊,如果不能用實力說話,我也保不住你。”
明媱怔了好一會才輕輕道:“我明白,謝謝宋導。”
在今天之前,明媱對林芸芸這個角色都是誌在必得的。原因無他,在大學四年的學習裏,明媱的專業表現一直都很好,獎學金都拿了好幾次。
可今天之後,明媱沒信心了。
她從沒失敗這麽多次過。
一想到宋導鎖眉嚴肅的樣子明媱就很受挫,離開片場,她漫無目的地來到一家日式料理店。
在閨蜜小群發了定位——
【點擊就和寂寞姐姐一起吃飯。】
管星迪:【晚上lpl比賽,你管姐要看帥哥哥。】
簡寧倒是很快回了個OK,【你寧姐有空!馬上就到!】
等簡寧的時候明媱先叫了一瓶清酒,坐在小包廂的榻榻米上一個人喝著。
越喝越鬱悶,越鬱悶越不知不覺地喝得更多。
不知喝了多少,大概是累了,也可能是醉了,明媱覺得有些困,打算趴著眯一會。
桌上的手機沒過一會收到了新微信,可明媱沒聽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服務員來了幾次,見明媱睡著又不好意思叫醒,直到再次進來,明媱的手機在響,服務生趕緊幫忙接起來。
“喂,你好,請問是手機主人的朋友嗎?”
祁敘:“?”
他從一堆文件中坐直,心思都轉移過來,“你是誰。”
服務生:“手機的主人在我們店裏喝醉睡著了,如果您認識的話,方便來接一下她嗎?”
祁敘:“……”
二十分鍾後,祁敘到了這家日式料理店。
被服務生帶到包廂,推開門,明媱還趴在桌上熟睡著。
桌上放著一個空的清酒瓶。
確定了她的安全,祁敘先去結賬,然後才回到包廂裏拍她的肩,“醒醒。”
明媱紋絲不動。
祁敘便也沒再喊,直接把她抱起來往外走。
大概是被人挪動了位置,明媱終於有了點反應,原以為至少會睜開眼看一看祁敘,結果她隻是扭了兩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嘴裏嘟噥了一句,“你爬過來的嗎,等你半天了。”
“……”
把人送到車上,係好安全帶,祁敘終於得空坐下來,安安靜靜地,近距離地看著明媱。
她睫毛很長,白皙皮膚上可以看到細小的絨毛。
像嬰兒般,很幹淨。
慢慢的,祁敘的記憶與眼前的畫麵重疊,交換。
上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她,還是兩年前那場煙花秀。
她手裏拿著一瓶啤酒,嘴裏咬著可以吹響的哨子,臉紅撲撲的,在人群裏笑著,閃耀著。
當時她對自己說新年快樂。
眼裏閃著比煙花還漂亮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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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媱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七點半。
陽光透過柔軟的窗紗照進臥室,在地板上折射著斑駁的影子,明媱頭很重,隻覺得後腦勺昏昏沉沉的,睜眼後發了十來秒的呆,才九十度猛地從床上坐起。
明媱驚出一身冷汗。
昨天她不是在日料店等簡寧來的嗎?這又是哪裏?
明媱想起了什麽,馬上掀開被子看自己。
還好,衣服都是完整的,甚至包還掛在胸前。
明媱使勁揉了揉腦袋,忙不及地翻出手機,這才看到簡寧在昨天下午給她發來的消息。
【寶貝,我撞到了別人的車QAQ,來不了了,你自己吃啊。】
“……”
所以簡寧沒來?
那是誰來了?
她現在又在哪裏?
明媱心跳得特別快,從床上下來,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
臥室很寬敞,冷色的裝修風格,全套北歐家私低調又奢華,一看就很有品位。
可整個房間找不到一點主人的線索。
站在臥室中心,明媱茫然地打量著四周,好像陷在一個沒有方向的漩渦裏,她慢慢後退著,在後退的過程中後背不小心撞上了什麽。
堅硬卻也不失柔軟,帶一點溫度。
明媱還沒來得及回頭,一個低沉的聲音就壓著耳畔落下來——
“是在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