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我會失去他們,對嗎?
這一夜仿佛格外漫長,這一夜,又仿佛格外短暫。
太陽照常升起的那一刻,莊園裏和往常一樣,傭人們開始忙於早餐的準備,園丁們開始了草坪的修剪。
二樓的房間依次亮燈,像是約定好了一樣,當池悅出現在樓梯口的時候,容胤和容修也出來了。
兩兄弟一個穿著黑色的襯衫,一個穿著白色的大褂。
明明白色更加顯眼一些,可是池悅的目光還是不自覺地先落在了容修身上——
黑色的襯衫,淺灰色的長褲,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精壯的小臂,皮帶的金屬扣在陽光下泛出淡淡的光。
明明是很普通的打扮,可是穿在他身上,就有一種逼人的俊朗之氣撲麵而來。
“喂,太偏心了,好歹看我一眼啊!”容胤實在受不了自己被忽視得這麽徹底,立刻舉手抗議,“我像不像白衣天使?”
被他這麽一說,池悅尷尬地收回了視線,輕咳了一聲,“早上好。”
容胤照顧了池影一夜,身上的白大褂早就皺巴巴的了,胸口處還有一抹隱隱的血跡,一頭短發也是亂糟糟的樣子,看起來落拓又頹廢。
他撇了撇嘴,覺得沒勁,“你們什麽時候出發?”
“現在。”
容修走過去,在池悅的錯愕中十分自然地拎過她手中的天藍色小提包,“我來開車。不用任何司機,也不需要任何人跟著。早餐我已經準備好了,放在車裏。”
如此地體貼自然,讓池悅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她默了默,沒有拒絕。
容胤送他們出了莊園。
池悅和容修並肩走在庭院的人工湖邊,波光微動,她看到了湖麵上自己和容修的倒影——
很巧。
真的非常巧。
巧到她剛才有那麽一瞬間,想要去房間裏換衣服了。
因為自己今天穿的也是一件黑色的一字肩小圓裙擺的中袖連衣裙,下麵配黑色的平底圓頭鞋。
腰上,她用深灰色的小皮帶紮了一個精巧的蝴蝶結。
這樣的打扮,和他的那一身衣服,乍一看,好像情侶裝……
情侶……
這兩字冒出來的時候,池悅自己都嚇了一跳。
“發什麽呆?”
容修已經走到了車邊上,他選了一輛黑色的路虎越野,看起來霸道,又有安全感。
池悅回神,走過去。
容修已經拉開門,示意她坐在副駕駛上。
池悅想了想,“要不我還是坐……”
容修單手將她扶上去,池悅猝不及防,膝蓋一軟,往前傾了傾。
硬硬的前額撞在了他堅實的胸膛上,他身上那似麝非麝的氣息牢牢地將她包圍住,讓她掙脫不得。
池悅慌亂之中隻來得及抓住安全帶,因為他的觸碰,她全身都突然竄出一股燥熱,下意識地張嘴,微微地嗬氣。
熱氣透過襯衫打在容修的心口,他眸色一深,胸口有情潮湧動。
低頭,順勢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吻。
唇瓣若有似無地掃過額頭,溫熱的觸感經久不散,池悅徹底怔住了。
他……
如果說昨晚在陽台上,隻是一時的意亂,那麽現在,又是一時的情迷嗎?
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早點回來,”容胤在旁邊跟老媽子一樣突然嘮叨起來,“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請記得這裏永遠都是歡迎你的,池悅。”
這話……
池悅一臉黑線,幹笑了兩聲,“謝謝。”
“烏鴉嘴。”容修冷眸怒視。
“嗬嗬,”容胤絲毫沒有感受到那道淩厲的目光,反而笑得更加燦爛,一雙藍眸如同春日的湖水一般醉人,“池悅,我剛才說的是認真的,即便全天下都拋棄你了……”
“你可以滾了。”容修俯身幫池悅係好安全帶,毫不客氣地打斷容胤的話。
“別忘了,我的懷抱永遠為你敞開!”容胤還在不依不饒。
他說完還直接張開雙臂,陶醉地閉上眼睛,做出一個擁抱的姿態,看起來大方又溫暖。
結果容修直接賞了容胤一身汽車尾氣,嗆得他差點嘔吐。
“沒良心!過河拆橋!”容胤氣憤得連成語都能蹦出來了,轉身一邊往莊園裏麵走一邊順氣,“大清早就來虐單身狗,真是狼心狗肺!狼狽為奸,狼,狼……哎……”
還在湖邊,他突然看到了一個人。
池影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蹦出來的,一臉倦然地看著容胤的方向。
瘦弱的她還穿著藍白條的病號服,站在高大的羅馬柱旁邊,不仔細看根本不出來,有些枯黃的頭發被風吹亂,病號服也被風吹得鼓鼓囊囊的,她像一隻被竹簽撐起的娃娃,風一吹就會散掉。
她愣愣地看著容胤的方向,眼神有些空洞。
容胤快步走過去,“你沒事了?清醒了?”
池影默默地垂頭,往羅馬柱的方向站了站,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沒有說話。
“你不能吹風的,跟我進去吧。”容胤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臂。
池影往後一退,避開了他。
眼中有些許驚惶,她趕緊看向湖邊的另一個方向。
那個她從早晨起來,一直都在注視著的方向……
容胤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湖邊春風和煦,心心和印印正在被保姆帶著在河邊拿著小網子撈小魚小蝦。
心心穿著一條粉紅色的小吊帶蛋糕裙,印印則是一件印花的天藍色小T恤和卡其色小短褲。
兩個小家夥笑得很大聲,聲音像被風吹得叮當作響的水晶,撞進池影的耳朵裏。
“池影……有些事,不要再想了。不去想,就不會痛。”
“我聽到了。”
池影突然沒頭沒腦地道。
聲音裏透著一股子無法掩飾的難過。
容胤一愣,“什麽?你聽到什麽了?”
“我聽到了,我也知道,池悅今天是要去做催眠,想起六年前的所有事,對嗎?”池影牢牢地盯著兩個小家夥,眸底泛出濃濃的霧氣,她連心尖都在發顫,“我也要徹底地失去他們兩個了,對嗎?”
她的聲音好涼,透著濃濃的悲傷。
容胤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接觸過的那些絕症病人,他們的聲音,也是這樣。
就好像一輩子都不會好了,一輩子,也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