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猜心

  池悅這才想起自己還戴著墨鏡,她連忙垂下頭,假裝自己不認識他,點了點頭。


  轉身,又悄悄地把變聲器重新摁在了自己的衣領下方。


  “是啊,去C市。”


  這次,她的聲音粗糲了許多,不會再有人聽出來了吧?

  許墨弦盯著那漆黑的墨鏡,唇瓣微微翕動,似乎想要再說話。


  可池悅已經別過頭去看向車窗外。


  陌生人之間,本就應該如此。


  許墨弦收回自己的視線,垂眸,眼中滑過一抹淡淡的複雜。


  車上很快滿員,車子徐徐發動,在晨光中離開了京州。


  ……………………………


  “需要話梅嗎?”


  眼前,突然伸過來一隻手。


  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幹淨如冰貝,掌心上,有纏枝繚繞的掌紋。


  上麵安安靜靜的躺著一粒話梅。


  池悅心口微微一跳,直覺是許墨弦認出了自己!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去找丁媽的,那麽池染染很快也會知道。


  她不能夠暴露!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搖了搖頭,“不用,謝謝。”


  “我隻是看你……有點暈車。難受。”許墨弦淡淡地解釋,又把手往前推了幾寸,似乎不太接受她的拒絕。


  “謝謝,不過,真的不必了。”


  出門在外,拒人千裏之外才是明哲保身的不二法門。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許墨弦。


  話梅還是以前一樣的話梅,準備話梅的人,也還是他。可是對於池悅來說,一切,已經改變。


  “你別誤會……”許墨弦不知為何,居然開口向她解釋起來。


  “沒什麽值得誤會的。”池悅聲音依舊是淡淡的。


  他被堵得啞口無言。


  一時沉默,再無聲音。


  車子逐漸開上高速,好多人開始補眠。


  密閉的空間內,突然傳來他淡淡的聲音,“我去C市,是因為……有公事。”


  這不奇怪。許墨弦在許錚的麾下做事,而許家父子給人的感覺一向都是勤奮節儉的,有時候為了塑造自己的政治形象,他們也會騎自行車上班。


  更何況許錚在台前做副總統,許墨弦隻是幕後幫忙做事。


  他一個人做公車出行,不算危險。


  池悅沒有答話,隻是依舊看向窗外——


  可是玻璃上,還有許墨弦的倒影。


  很清晰。


  她能看到他那清雋俊逸的臉上,有著些許疲憊,還有,他微微蹙著的眉頭。


  以前她見他蹙眉,總會用指尖一點點撫平。


  因為他一蹙眉,她的整個世界,都會黯淡下來。


  可是現在,見他蹙眉,她已經沒有了以往的慌亂。


  她隻是依舊從容,平靜地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浮光碎影,沒有半點想要和他說話的意思。


  可今天的許墨弦不知是怎麽了,或許是哪根筋不對,居然越挫越勇。


  仿佛絲毫忘記了自己之前對池悅的刻骨冷漠。


  見她不說話,他又遞來一瓶礦泉水。


  小瓶裝的依雲水。


  池悅曾經的最愛。


  她的目光凝在那瓶子上,裏麵的水清澈,沒有半分雜質。


  曾經,她的生活很奢侈。


  奢侈到連洗頭的水,都是這個牌子。


  而他也願意就那麽慣著她,不遠千裏每天叫人從法國空運過來,幫她洗頭。


  他問她,為什麽要用這樣水?

  她當時怎麽回答的?

  池悅發現自己居然有些想不起來了——


  曾經那麽刻骨銘心地,兩個人之間的對話,連一個標點符號都舍不得忘記的她,居然想不起來了。


  “要嗎?很純淨的,喝了不會那麽暈車。”他把瓶蓋擰開,送到她麵前。


  哦——


  池悅終於想起來了。


  她當時說,這種水,據說是世界上最純淨的水,沒有任何人去汙染。


  他們之間的愛情,也要純淨如斯。


  到現在看來,不過是笑話一場。


  她淡淡地收回自己的視線,“不必了,髒了。”


  髒了的東西,她也不想再要了。


  許墨弦手一僵。


  許久許久,才慢慢地收回那瓶水。


  他知道,她就是池悅。


  甚至他就是為了跟著她,才上車的。


  可是,她卻不打算與他相認。


  還有那句髒了……


  是在說他?還是他們之間那段曾經純淨如水的感情?


  心口的位置,又開始竄出一股窒悶。


  他努力地翕動著鼻翼,想要吸入更多,更多的,帶有她味道的氣息


  沒有了他的聲音,車內愈發地安靜了。


  池悅閉上眼睛,不再去看車窗上的倒影。


  可是,心裏卻有一種感覺越發地清晰——


  許墨弦是故意的,他已經認出了自己。


  他所說的公事,不過是一個跟著自己的幌子。


  可是,他為什麽要來?

  為什麽,要跟著自己?

  明明已經說過相逢是陌路了,再這樣做,不是顯得很矛盾嗎?


  閉著眼睛的她,沒有發現身後一道視線,一直注視著,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就這麽背對著自己,每一寸,都寫滿了驕傲。


  許墨弦無聲地,苦笑。


  他不敢問出自己的問題,就像他不敢告訴她,他其實在壽宴那天昏迷的時候,聽到了很多,很多一樣。


  她有謎團,未解。


  其實,他也有。


  那一天池染染和池江嵐那些惡毒的對話,一字不落地都進了他的耳朵。


  她們對池悅究竟做過什麽?

  六年前,又發生了什麽?

  一個一個的問題,讓他想不明白。


  然而這些疑團,他都有信心解開。


  對他來說,最讓他無助的謎團是——


  如果一切都浮出水麵,池悅和他,可還會接受千帆過盡的彼此?


  他,不敢問她。


  甚至,不敢去想這個問題……


  ……………………………


  車子還在一往無前,帶著他們走向短暫卻未知的旅途。


  司機或許是覺得無聊,所以打開了收音機。


  一首老歌從音響裏傳來,蒼老的女音低沉婉轉地吟唱著絲絲入扣的歌詞——


  我的世界太過安靜

  靜得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心房的血液慢慢流回心室


  如此這般的輪回


  聰明的人,喜歡猜心


  也許猜對了別人的心,卻也失去了自己的。


  傻氣的人,喜歡給心


  也許會被人騙,卻未必能得到別人的。


  你以為我刀槍不入


  我以為你,百毒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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