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十五章 感恩的心
臨近年底,街上越來越熱鬧,很多商店門口都貼出免票證限購的福利,特別是副食品商店,物資少人多,前一天晚上就得去排隊,就這還不一定能買上。
軍屬樓裏也消停許多,為了過個好年每個人都忙著去搶購其他事暫時拋一邊。
陳大梅她們知道宋恩禮年底要回老家辦酒,早早跑來通知,“咱部隊那副食品商店明早開始供應雞肉大米,憑單位介紹信還能免票多打一兩油,早點去興許還能買上點。”
“供銷社今天火柴免票,憑工作證不要糧票能買二兩餅幹。”
“還有火車站那邊的副食品商店,今天大瓣蒜也不要票……”
幾個人七嘴八舌,宋恩禮昨晚上嘔了一夜沒睡好,暈暈乎乎的啥也沒記住,王秀英那兒已經又是籃子又是飯盒布袋的從廚房衝出來,“那可得早點去。”
作為這幾天奮戰在搶購一線的資深人士,王秀英對各個站點比宋恩禮還熟悉,跟陳大梅她們更是混得黏熟。
“娘,歇歇吧您,要不今天我去,不然讓小孫去?”宋恩禮倒不在乎能不能買上啥,可王秀英總想多準備點東西好讓她跟蕭和平的結婚酒席能更豐盛一些,已經好幾天沒好好休息過。
“那哪兒成,你好好在家睡會兒,娘給你包了餃子一會兒餓了就自己下點吃,娘中午要是沒回來你就讓老四給你上外頭飯店了買著吃。”王秀英邊說邊裹上圍巾棉帽,風風火火跟上大部隊。
其實前幾次宋恩禮弄回老家的東西她一點兒也沒動,半扇豬和那些個精細糧全都鎖在地窖裏,前陣子又剛分的糧,結個婚綽綽有餘,畢竟大部分人家連酒席都沒有,客氣的豬皮豬頭肉再弄倆蔬菜一炒已經羨煞旁人。
可王秀英總覺得不夠。
小兒媳跟她老兒子已經是下嫁,咋能在這方麵再委屈她?
雖然比不上她給老兒子過生日那回豐盛,但她也希望能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盡可能的做到最好。
王秀英一走,宋恩禮就閑了,歪在沙發上掏了本小說來看,突然想起前幾天去肉聯廠拿回來的信還在軍大衣兜裏沒拆,把阿嗚放出空間讓它去幫自己叼來。
信是兩個星期前從魯省寄出來的,寄件人上的確寫的是羅立秋的名字,宋恩禮推測時間大概也就是羅立秋到家後沒多久。
省城被解救回來的這幫姑娘全都遭了老罪,有些被賣到男方家沒多久就懷上了,現在是流產的流產半賣半送結婚的結婚,沒嫁出去的也被娘家嫌丟人而送去鄉下,前陣子還聽說甚至有人因為半吊子的流產手術而送了命。
雖然那仨人販子後來被判處死刑,但她覺得應該先閹掉,讓他們也深刻深刻,下輩子都不敢再作奸犯科!
宋恩禮眯了眯眸,視線落在信紙上。
羅立秋倒是個豁達的,沒咋提家裏的為難,隻告訴宋恩禮自己要去江源頭大壩的工地加入鐵姑娘隊,不但能吃上飽飯每個月還能有五塊錢拿,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江源頭那好不容易修起來的大壩讓洪水給衝了後沒多久又開始重修,這個事情宋恩禮倒知道,可好端端的去當鐵姑娘,這不就等於在自己腦門上刻了“出家”倆字兒嗎?
國家動員婦女走出家門,參與農業合作化運動和社會主義經濟建設,那些個幹活不怕苦不怕累的未婚女青年組建成鐵姑娘隊,跟男人一樣幹粗活,有時候去到條件艱苦的地方一呆就是好幾年,這邊完工了立馬換下一個地方,在隊伍中又極容易被洗腦,比如為了榮譽為了建設要犧牲自我等等,基本上待個一段時間對婚姻就沒念想了。
至於為啥會大老遠的來燕北而不留在魯省,羅立秋在信裏也寫得十分清楚,她說是燕北的解放軍帶人去救的她們,她得回這個地方來報答做貢獻。
宋恩禮覺得她這趟回家肯定受刺激大發了。
她把信疊吧疊吧,一直趴在沙發邊上當腳墊的阿嗚突然爬起來,警惕的對著大門,緊接著就傳來鑰匙進孔的聲音,宋恩禮趕緊把阿嗚丟回空間。
王秀英一角棉衣先進門來。
“娘,你咋回來了?”
“紅旗你讓讓,別磕著你。”王秀英扶著個人進來,宋恩禮抬頭看過去,“羅立秋!”
有那麽巧麽,剛在看她的信人就找上門來了?
她臉上的紅疹子已經退了,長得果然挺端正,就是這身上衣裳濕了半拉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小羅同誌你這是咋了?”
“你倆認識?”王秀英把羅立秋扶到沙發上,網兜裏的茶缸臉盆等日用品劈裏啪啦也一並擱下,羅立秋覺得自己身上髒,怕把幹淨的沙發弄髒了自己又單腳跳到旁邊凳子上坐著,王秀英給她衝了一茶缸糖水又去蕭和平房間給拿了藥酒回來,羅立秋略顯緊張的看向宋恩禮。
宋恩禮麵色如常,“認識的,挺好一姑娘。”
她知道羅立秋在怕什麽,那種不堪的經曆,縱使僥幸沒有**,心裏也多少是自卑的,更何況還有世人的譏諷和鄙夷,羅立秋哪怕在這件事上已經表現出堅強,但她到底也隻是個姑娘。
羅立秋感激的朝她笑笑。“我真是運氣好,這樣都能找見宋同誌。”
“你特地上這兒找我來的?”
“嗯呢。”
“你看我幹的好事兒。”王秀英歉疚不已,拿著藥酒要往羅立秋腳踝上揉,“剛出門我就滑了一跤,要不是這姑娘跑過來攙我這會兒崴了腳的怕就是我了。”
羅立秋忙從王秀英手裏把藥酒拿過去,“大嬸,我自己來吧,沒啥要緊的,您別放心上。”
“要不還是上醫院看看吧,崴了腳可大可小。”宋恩禮對羅立秋很是感激,看到她紅腫成一片的腳踝自己的腳踝也跟著抽痛了一下。
“不用不用,沒那麽嚴重,大嬸給我的藥酒擦擦就好了。”這羅立秋怪不得是要加入鐵姑娘隊的人,就這種情況下也隻是緊咬牙關哼哼著,一滴眼淚都沒流。
這要換做是她。
宋恩禮想,她非得鑽到蕭和平懷裏先哭他個個把小時不可,還得讓蕭和平哄她給她擦藥,要是下手重了她就再哭。
對,就是這麽矯情。
羅立秋揉好藥酒,又在王秀英的幫助下換了一身自己帶來的幹淨衣裳,王秀英惦記著她的搶購大業,把羅立秋交代給宋恩禮後又匆匆忙忙走了,不過臨走前再三叮囑羅立秋一定要等她回來。
眼瞧著房門鎖上,羅立秋從包袱裏拿出一包大約一斤左右的紅糖,放到蕭和平親手做的木頭茶幾上,“火車在省城下,我就想著來謝謝你和你對象,如果沒有你倆發現我們可能我現在已經被賣人了,隻是實在也沒啥拿得出手的東西,這個宋同誌你留著。”
一般工廠裏一個月發二兩白糖票,福利好的能有個半斤左右,紅糖票更稀少,隻有好的單位比如政?府或者公安啥的偶爾才能發個幾兩,宋恩禮仔細一想就知道她這包紅糖是哪兒來的。
每個街道的管委會都組織幹部去慰問那些被拐賣的姑娘,其中一樣必不可少的慰問品就是一斤紅糖,給她們流產後養身子用的。
不過這麽貴重的東西家長一定給藏起來了,所以羅立秋這包紅糖可能還是背著她娘拿來的。
羅立秋生怕她嫌棄自己的東西不幹淨,畢竟是以那樣的代價換來的,大雙眼皮裏又流露出些不安來。
宋恩禮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笑著收起來,“謝謝,讓你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