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下) 稚鳳清鳴
這就是為什麽生靈先賢們已經在這片大陸上生活了數萬年,照理來說應該把每個角落都已經探索了個遍卻還是需要巡禮者們的勞動與犧牲。
眾人來到了帝都前,兩位苦修者並不知道這次出行的原因和目的,也不知道他們身邊這些人從經曆和表現中分析出來的彎彎繞繞。
他們生而純粹,不該染上纖塵,所以雖然沐恩等人來到這裏的時候雖然他們的內心都是有些複雜的,兩位苦修者還算是比較放鬆的。
其實他們本不想來到這裏,但是剛剛入境的時候就因為身份特殊所以要向上通報,結果沒過多久就傳來消息說帝王召他們進京。
眾人倒是不太擔心安努王會那麽沒品惱羞成怒的直接在帝國的境內做掉自己,而且安努王本來的想法也不是對付他們。
隻是這種被自己人背刺的感覺確實很讓人難以接受,所以一時間大家的心態都發生了些許變化。
納布和他的未婚妻在城門口迎接眾人,看上去非常雍容,聽說在亞伯等人準備出發去營救沐恩之前他就已經被冊封為了太子,沐恩真心為他高興,但心中也隱有不安。
之後納布以太子的身份賞賜了他們許多的財物,沐恩等人欣然接受,然後來到了隸屬於皇家的旅舍下榻休息。
“明天就要進入宮殿之內麵見陛下,你們的能力和勇氣都是帝國不可多得的寶貴財產。希望你們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會有場盛大的典禮。”說完,納布就帶著自己的人離開了。
其實他本來想請他們共進晚餐,但是被旅途勞頓拒絕了。
雖然兩位苦修者並不在邀請之列,而且他們看上去對這些富麗堂皇的建築也有些陌生和局促,但是還是被眾人留了下來,說參加完那個勞什子的典禮就帶他們好好轉轉。
提摩太在下午的是後續過來了,大家有些好奇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帝國建了個大教堂,在帝都。我身為教宗的左右,當然也得跟著過來咯。”
“好家夥,那保羅架子也忒大了,我們這樣死裏逃生都不過來看看?”迦爾納裝出不屑的表情。
“沒辦法,身份不一樣了。而且他們還幫了你們呢。”說著,他向沐恩擠了擠眼睛,“好小子,這樣的事情居然瞞我,不賴哦。”
“靠,這下還真是誰都知道我的身份了。”沐恩苦笑道。
“什麽?!我居然是最後知道的!我靠!決鬥。”
“別了,你打不贏我。”
周圍的人聽到這句話都發出了“咦”的聲音,然後嚷著要群毆他。
“說話這麽欠,送去英靈殿。”
“做人這麽狗,肯定長得醜。”
阿蘭和迦爾納確實是臭味相投啊。
“好了,不要打岔了,我知道打不過你,但是如果你們再這麽浪下去以後就不好說了。隻剩半年準備進入內院的考試了,你們有什麽應對嗎?”
“你不說我們都忘了這事。”亞伯靠在桌子邊上,微笑道。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是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隻有吉爾看起來沒有什麽表示,不知道在想什麽。
“反正你們應該是都會去新塔院的內院吧?我的先告訴你們教皇沒有辦法去新塔院進修了,他需要在帝都留著,希望你們不要太難過。”
“那你呢?和他一起嗎?”亞伯看上去還算平和。
“不,我會去新塔院,但是在正式的畢業之後我可能就沒有辦法留在隊伍中了,這點要先說明,抱歉了。”
“沒關係,做不成隊友還能做朋友嘛。”
“就是這個理,對了關於內院的選拔考試我之前了解了,跟你們說說……”
帝都的客人不會多,沐恩覺得無聊,就來到了外麵。街道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他看著這個富麗堂皇的地方,心中卻總是會響起留在心裏的那些話。
越想越覺得麵前的這些東西好像都是虛無的物什,這種念頭多了之後,就會讓自己非常的痛苦。
他並不是出來散心的,所以在街上漫遊的同時,慢慢的來到了高塔的門口。
這個地方他真的太過熟悉了,但是感情卻有些複雜。
再次穿過那個魔法的帷幕,看到仰止的純淨白塔,心裏已經泛不起最初的那種浪花了。
他低頭看去,站在的是第一次來的時候,師兄站的地方。
如今他已經與安舍爾差不多高了,他低頭看去,仿佛那裏有歡快的小人兒在激動的大喊大叫。
不由的會心一笑。
“沐恩少爺,我等你很久了。”突然聲音響起,沐恩有些驚詫,因為這個聲音似乎不該出現在這裏。
“蘇丹大主教,您怎麽會在這裏?”
“當然是等你。”蘇丹從那把椅子上站起來,沐恩之前甚至對這裏有一把椅子毫無察覺,“沐恩少爺,這次回來收獲頗豐啊,我竟然有點看不清你了。”
“大主教太謙虛了,不知來找我有何貴幹。”
“想跟你講個故事。”
“故事?”沐恩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已經過了聽寓言的年紀了。
“對啊,故事。我直到現在都還很喜歡那些故事。”
“為什麽?”
“因為故事裏有著我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這樣的話,看完之後回到了現實世界豈不是會備受打擊?”
“如果故事都成真了,我們就不需要故事了不是嗎?”
“或許吧。您想說什麽?”
“你覺得水是什麽?”
“水?我不太懂……”
安蘇笑了笑,打了個響指,旋即他的身後就出現了一泓春水,那水蜿蜒流淌著,變成了一麵鏡子,然後結成冰又幻化為無形。
沐恩看的愈發覺得有趣,這似乎並不是什麽特別高端的技巧,所以還是不知道這位大主教在賣什麽關子。
然而下個瞬間,他就覺得自己置身水中,那種讓人不太舒服的水壓,隨著周圍的空間不斷的變暗而不斷加強。他抬頭望去,仿佛是在墜落到深海底。
隻是他沒有任何反抗,他知道這樣的幻術自己反抗的意義不是很大,而且也覺得蘇丹如果要殺自己不至於這麽沒品。
下個瞬間,自己又重獲新生了。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但是還是不太明白這樣的意義。
“您平靜了很多呢。”蘇丹的笑容看起來非常溫和。
“麵對您的話,就算不平靜也沒有什麽辦法不是嗎?”沐恩自嘲道。
“您有什麽感覺?”
“感覺?就是沉入海底的感覺。”
“沒錯……對了,剛剛我為您展示的那片流動的水像不像鏡子?”
“有些,怎麽了?”
“地上的種族是頭頂天空的,所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而你站在河流的旁邊向下看去,你的眼睛離眼睛是最遠的,水麵下的世界就像是地上世界的倒影。”
“就會承受更大的壓力。”沐恩點點頭,感覺有點明白了。
“但是那個東西,”蘇丹突然話鋒一轉,“水麵下的世界並不是真實的世界,你俯下身輕點水麵你它就會渙散。”
沐恩聽到這裏,察覺出了些許不對。
“但是那條河流是虛假嗎?和你距離再近的人其實都很遙遠,這個世界其實就像是一條河流,它的影像似乎讓人覺得非常的虛假。但是你所看到的,卻未必是假的。”
“您的意思是?”沐恩驚訝於蘇丹知道這件事情,那些痛苦都是發生在他的內心深處,為什麽會被他人知曉呢?
“任何虛假的東西,都必然帶有真實的部分。至少如果不是這樣,根本騙不到你。堅信自己的信念。”
沐恩聽到這話卻嗤笑了一聲:“可是蘇丹大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信念。”
“沐恩少爺,想想看你的周圍吧。是安舍爾少爺陪伴著你長大,獲得過精靈王陛下親自的教導,帝國的宗師們看著您長大。你很幸福,但這也代表了你來到了很危險的位置。在深海中貿然上浮是個非常危險的事情,在雲端所站的人如果墜落也恐怕會屍骨無存。無數的邪祟會想要把你帶入絕境。但是您的世界裏不應該隻有那些威脅你的汙穢。有幸能擁有如此之多的溫柔,我衷心的希望您可以相信您所學到的,堅信您堅信的。”
“可是很多事實已經被顛覆了。”
“看不到的就像是無光之夜下水麵的剪影,不知道您有沒有偶然看到過那些影子格外嚇人的場景,我小時候還挺害怕的呢。”
“我理解您的意思了,隻是……”沐恩歎了口氣,“但是我其實很確保那種溫暖的感覺……至少缺少那種被保護的感覺。您應該知道,我這樣的人其實會特別的缺乏那種感覺。”
“當然……當然。”蘇丹摸了摸沐恩的頭發,他現在已經不能像幾年前一樣微微抬手就能摸到對方柔軟的金發了,“隻是希望你可以對我們多些寬容。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也看不透所有的事情。”
“我能問您您是從哪裏知道這件事的嗎?”
“是教宗大人告訴我的,他接到了神諭。說是感覺在你心裏的印象不太好,所以委托我來說。他們在裏麵等你,進去吧……對了,我希望您不要責怪您的老師還有……很多。很多時候我們隻能依靠不道德才能戰勝對手,我的手上也沾染了許多的鮮血,可是那未必我們所願的。其實許多人都有不幸,你或許知道些許安舍爾少爺的身世。但我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六十多年前發生的那個事情的具體情況,因為那是我們所有人心中的傷痛。”
“那您能告訴我嗎?說不定我會理解你們些許。”
“現在還不行,孩子。但是你一定會知道的,我保證。”
之後,沐恩走進了高塔之內,望著那個宏偉的大廳,心想這裏這麽大他們怎麽就一定能等到自己呢?
“算了,反正我也肯定是要去找他們的。”沐恩搖了搖頭,走了過去。
塔瓦西斯已經很久沒有和狄亞勳這樣做在一起,畢竟自從上次狄亞勳用魔法水晶專程嘲諷了他之後兩人就有種勢同水火的意味了。
好在塔瓦西斯並不是個非常在意這件事情的人。
更何況這次狄亞勳是來幫助自己的。
就像精靈王曾經問過狄亞勳的那樣,塔瓦西斯也真的非常好奇教宗們所聽到的神諭到底是誰發出來的。他甚至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海神這麽一號人物。
“大人,沐恩大人來了。”那位皇室出身的秘書很恭敬的敲敲門走了進來對兩位聖人說道。
不過兩個聖人看上去坐姿沒有任何變化,畢竟這個大人對他們來說也不是那麽大人。
片刻之後沐恩走了進來,對著兩人行了個禮。
“我知道你要來幹嘛。”狄亞勳笑了笑,看上去竟然有些少年感?
對於冷若冰霜的狄亞勳大人,這可真是太難得了。
“那就麻煩教宗大人了。”沐恩並沒有隱藏自己想法的意思。
“但是我要告訴你這個的成功率其實非常的低,而且能不能修複如初要看你的造化。我聽你的老師說了那個秘法的事情,但是你的靈魂傷口最深處已經基本上能夠算是完全的斷裂。能夠療傷的藥也不可能肉白骨的。所以我想問你,你真的要這麽做嗎?”
“我要。”沐恩回答的斬釘截鐵,然後將那個聖禱序言拿了出來,交給了自己的老師,“我此次出行收獲除了這個與鳳凰蛋還有一株藥皇,但是已經被我吃了。”
塔瓦西斯點點頭說道:“沒關係,看你的氣質也知道是用隱遊之水澆灌出的絕崖水仙才能做到的事情。那不是什麽昂貴的東西,除了你其他人用的效果也會上差不少。吃了就吃了吧。”
沐恩內心驚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的老師竟然可以一眼看出來自己所食用的種類,甚至還拋出了個自己根被沒有聽說過的名字。
“……不過這樣直接吃還是有些浪費。”接著,塔瓦西斯說出來一長串藥材的名字,說明這些東西如果配合在一起可以讓功效更上一層樓。
沐恩沒有應答,隻是向兩人簡單的說了一下自己的真實經曆和猜想。
“還是少做這種猜想,孩子。知道的太多對自己沒有太多的好處的。到了合適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把所有的東西都告訴你。”狄亞勳說道。
沐恩感覺自己似乎已經不是今天之內第一次聽到這個短語了,沒有什麽表示。
“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這是明天的安排,你看完之後就燒掉吧。然後……你準備好了嗎?”塔瓦西斯站起來,地給沐恩一份材料。
“如果我現在就縫魂,應該無法如此之快的恢複吧?”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狄亞勳笑了笑,“隻是要將你提前喚醒的話你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沒有辦法戰鬥……也不是不行,我可以給你加個安全區間內的最大限度的禁製。但那樣的話你會陷入和最開始受傷的時候差不多的狀態。”
“……勞駕了。”
“懂禮貌了不少,不錯。”
臨走前沐恩看了眼自己的老師,因為他知道至少今晚自己肯定是回不去了,塔瓦西斯點了點頭,示意這件事他已經解決好了。
“沐恩”已經回到了自己下榻的旅館,但是小天使則躺在了密室之中開始了縫魂的過程。
第二天淩晨,沐恩從自己的酒店房間中醒來,就像隻是做了場夢。
他嚐試著站起來走了走,發現自己的精神要比那個時候好上了不少,和正常情況好像沒有太大的區別,所以他甚至有些懷疑昨天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夢。
“什麽感覺?”塔瓦西斯問道。
“他的靈魂居然自行愈合了不少,看來那時候的傷痛對他來說已經輕鬆了很多……很難想他到底是經曆了什麽。”
“你覺得他能達到我們渴求的高度嗎?”
“我相信他可以。”
“為什麽?”
“因為精靈王數次為他走出森林,曆代精靈王其實看上去都差不多對吧?他們幾乎從不離開森林的。而且高文甚至都遠離帶著他的坐騎來救沐恩,這是個很特別的榮譽。”
“可精靈王看中的應該是善良,而非力量。而且這代的精靈王,和前代的那些王者們差別似乎很大。”
“你為什麽覺得善良不是種強大呢?塔瓦西斯。戰勝不了邪惡的人是沒有能力,而不是因為他們善良。因為你是好人所以打不過壞人?這個邏輯多麽可笑。”
“我確實做錯了很多。”塔瓦西斯望向塔下的雲海,歎了口氣,有些悲傷。
“沒人能看到事情的全貌,所以誰都沒有辦法解開世界這道題的答案。你無需自責。”
“哼哼,上次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得讓你先反思自己再來安慰你,否則你這個傲慢的混蛋是不願意真正麵對問題的。堂堂的塔瓦西斯,號稱無所不解、奧術聖者,學生時代就已經超越了所有的宗師,沒有失敗的人怎麽願意麵對自己的失敗呢?所以我要先讓你意識到這點。”
“你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