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輪回悲劇
命運硬幣其實就是普通的銅幣,隻不過傳說隻要念出神奇的咒語就可以讓它獲得不可思議的力量,隻要猜中了正反就可以預卜吉凶,但是那個咒語是誰誰也聽不懂,隻是小孩子們喜歡玩的把戲罷了。
沐恩自然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東西的預言,否則就沒有必要做這些準備了。
被魔力束縛住的辛奈正在全力激發著自己的魔力,但是麵對壓倒性優勢的貴族老爺,還是沒有太多反抗的餘地。
“鎮雷獄!”輕歌曼舞的蒼雷蔓延開來,一個擁有如此霸氣名字的魔法在蒼瞬幽境的演繹下竟然頗有恬淡的氛圍。
但是看上去溫文爾雅的東西可不是真的就那麽溫文爾雅,其中蘊含的奇異危險感讓周圍的魔導師們都被逼退。與此同時他們驚訝的發現在自己的感知中看不見這些顏色奇異的雷霆。
雷蛇輕巧的蔓上了辛奈的身體,少女登時感覺身上的壓力消失不見,魔法的鎖鏈就這樣輕易的被解開了。她驚奇的往前來營救的人那邊看去,看到黑色兜帽風衣的背影。
“如此秘法,何必做如此卑劣下賤之事。”文明世界的人總是有很多自己評判標準的,旁人看到這種奇異沒有見過的雷霆,都沒有貿然動手。畢竟也擔心如果是哪家大人物的愛子在跟自己鬧著玩,也好留幾分麵子顯得自己知理,從中還能撈到些好處。
沐恩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眼睛看著庭院的地麵,上麵鑲嵌著不少的黃金,但是這種程度實在隻能讓沐恩覺得不夠看。畢竟也是去過黃金城的人了,心氣高的不行。
不過看著情況跑估計是跑不掉的,還是用錢消災來的比較劃算,想到這裏,他便取出了一袋子的錢,從中取出了十個水晶圓盤,一個個的往天空拋過去,那貴族老爺一一收下,然後側身讓開了道路。
沐恩歎了口氣,腹誹辛奈到底是偷了多少東西,然後開始往外走去。辛奈就有些尷尬的跟在身後。
“老爺?”被驚醒的另外三位魔導師來到那個貴族老爺的身邊,他們不明白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放兩個魔法強度並不高的孩子離開了。
“我沒見過那種特別的秘法,想必他們家裏肯定是很有勢力的家族,還是賣個麵子吧。”
“在我的印象裏,似乎沒有哪個大家族的秘法是蒼青色的雷霆。”一位曾經在高塔獲得過紫緞長袍的魔導師說道,“但是似乎有個孩子是這樣的。”
“哦?是誰?”
“今年剛剛以高塔新塔院三年級第一名外出曆練的學員,沐恩。”
哪個貴族老爺聽到這句話搓了搓自己手中的水晶圓盤,突然笑了。
“二位,留步。”正當兩人走到門口的時候,那個招魂般的聲音再次響起,讓沐恩暗叫一聲不好。
不用秘法就不出她,用了秘法自己基本上是穩定的暴露身份,真是讓人煩躁。但是裝蒜這件事,裝到什麽程度不重要,重要的是裝到底,所以沐恩仍然不說話,隻是慢慢的轉過身來,意思是自己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少爺深夜造訪我這等寒舍,真是蓬蓽生輝,來者是客,那幾件小玩意您若是喜歡,便送給您就好了。”說著,他將那十個水晶圓盤彈回給沐恩,彈射的速度很快落點也不完全一樣,但是沐恩還是輕巧的將其接了下來。
“我這窮鄉僻野可沒見過您這等的人物,不如在家裏留住幾日,也好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沐恩很想說句麻煩不要假客氣了,大家都很忙辦完事趕緊各回各家。
但是心裏這麽想嘴上不能這麽說啊,他其實不想讓辛奈知道是自己來救她,所以才這麽費力的搞神秘。兩人畢竟隻打過一次,上次也是在最後關頭才在指尖顯露了一點雷霆,所以沐恩感覺辛奈應該還不知道自己的秘法。
“大人到底想幹什麽,不如直說了吧?”被逼到這個份上了,沐恩隻好開口說話。
“堂堂新塔院高徒,竟然跑到這種窮鄉僻野來偷東西,無疑也太掉價了,您肯定也不希望我說出去吧?”
沐恩聽明白了,對方是想以此為把柄要挾自己,但是他也太天真了。
隻要我沒露臉,就沒人知道是我幹的。
而且錢你竟然還還回來了,這不是讓我跑路的行為從道德感和功利角度都沒有任何的損失嗎。
“您就抱著您的希望過下去吧,回見了您呐。”說著,沐恩拽起辛奈的手腕就奪門而出。他此刻已經顧不了許多了,這個距離雖然比剛剛遠了不少,但是對方畢竟三個魔導師,必須要快速脫離他們的視線才行。
而且現在也不全是好消息,因為剛剛釋放的鎮雷獄和營救辛奈的消耗,沐恩現在身體裏的魔法儲量已經不足夠他閃爍五次了。
還沒有走過一條街,對方的三個人就已經追了過來,看樣子那個大腹便便的貴族老爺覺得隻要四個人出馬抓自己算是手到擒來。
“乖乖,你們也太小看我了。”沐恩抽出長劍,雷刺荊的魔法從紋路中擴散開來,在現世中具象。
“五階魔法!”那幾個魔導師顯然沒有想到沐恩張手就是個五階魔法,剛剛的鎮雷獄隻有三階,然後蒼瞬幽境的性質比較特殊,但是他們硬要扛下來也不是特別難的事情,但是五階的雷霆魔法哪怕是限製性居多的,也需要三人考量一下了。
“你可真不讓人省心啊。”沐恩覺得辛奈跑的有些慢,便叫她拿著劍,自己則直接將她抱起,電光一閃已經是十幾米外。
這樣的速度令人豔羨,但實際上雖然不是個成體係的魔法,消耗的魔力卻是大的離譜。
現在他身體裏的魔力隻足夠再閃爍三次了,加上長劍中的魔法倒是還算充足,不過魔導師的速度也不是沐恩想的那麽簡單。
他真的討厭這種被人追趕的感覺,因為他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好像都很難跑得掉,那時候和亞伯一起在叢林中被幾個會盈氣的倒懸者追的滿哪亂跑真的是非常影響自己的自信心。
天下魔導,盡出高塔,這是個比較誇張的說話,但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沒有那麽誇張,雖然高塔的教材並不是什麽秘密。但是大家應該都明白,紙上得來終覺淺,如果想學得好魔法,擁有一個優秀的老師是必不可少的環節,而這樣的老師都待在高塔與其旗下的幾大學院之中。在野完全靠自學的魔導師非常的稀少,而且大都是在透支潛力。
這樣說的話其實沐恩和後麵那三個傻子算是半個同門師兄弟,現在卻要在這裏急著相煎,真的是讓人感覺非常的難過。
雖然說沐恩對付這種高塔出品的法師可能特別有經驗,但換個角度來說自己想做什麽對方很可能也明白。再考慮到對方人數眾多、魔力水平壓製、自己這邊還有個累贅,沐恩是沒有絲毫想要反打的衝動,今晚的指導綱領就是裝孫子到裝不動為止。
他突然有些後悔白天沒有答應那個青年人讓他跟著自己,早知道讓他在這邊給自己埋伏一手,然後自己帶著辛奈溜之大吉,讓他獨自美麗就好了。
反正那個人說的話不是很讓自己開心。
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近,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沐恩感覺到身體後邊傳來的壓迫感越來越強,有些術式已經貼著自己的身體過去,他的汗也流了下來。
要不是擁有者從雷院開始就養成的較為出眾的身體素質,沐恩感覺現在應該已經坐回莊園裏喝茶了。
終於,在對方離自己隻有五米的地方沐恩感覺到了自己之前留下的最後一個傳送錨點。他瞬間轉身,感覺好像是要破罐子破摔了一樣。
“綻放,黑天使。”沐恩左手將辛奈攬在懷中,右手製造出了個幽暗的球形閃電,向前一送。
刹那的光芒非常的耀眼,還伴隨著巨響將周圍的環境照個通透。沐恩喊出的魔法是個實打實的六階魔法,威力極高。但其實用出來的隻是個很普通的掌中雷,典型的聽個響樂嗬一下的玩意,雖然自然界中形成的球形閃電往往非常危險,不過這個低階的魔法更類似於彩炮。
電光閃過之後原地沐恩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三個人愣了愣,因為他們是去了對沐恩魔力的追蹤。
沐恩的蒼瞬幽境絕對是個魔法中的異類,別人家都是魔法越輸出越容易被追蹤,但是沐恩的魔法卻要消耗殆盡了才可能被發現。這還隻是蒼瞬幽境的第二階段,據說第三階段就可以做到宏大又渺小的神奇狀態,甚至可以用出類似於領域般的能力,不愧是依托於權能所創造的秘法。
不過絕大部分——也就是曆代修行這種秘法的精靈王族都隻能停留在第二階段就到此為止,沐恩也不對自己運氣報太大希望,畢竟如果真的到達了第三階段,那就說明自己對雷元素的感悟超凡脫俗,以後是有機會以此成聖的。
角落中,沐恩已經直接跳轉了兩次,身體裏的魔法已經基本上消耗了個幹淨,他將手指放在唇前,示意辛奈不要出聲。
“你為什麽跟來了?”辛奈隱隱約約的看到了沐恩隱藏在黑暗下的臉,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
“不能算是跟來了,”沐恩狡辯道,“我今天一大早就已經到了,但是你應該沒有這麽快。”
“我不信,你怎麽知道我要來這裏。”
“我聰明咯。”
辛奈還是露出了有點嫌棄的神情,不過看起來好像有更多傲嬌的意味,沐恩不管她,將長劍取回汲取其中的魔力。
然後在那些魔導師升空探查之前,回到了上城區外。
在那條巷弄中,沐恩問辛奈還有沒有別的衣服,傳承這樣實在是太紮眼了。
“你想看我換衣服?”沐恩很頭疼,為什麽這姑娘年紀不大心裏卻這麽早熟啊,肯定是那些小流氓說話不知道分寸,天天用下邊的身體思考。
“我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你,就是為了看你換衣服?不要把我想的那麽低俗好不好?趕緊的,我可以背過身去,這離他們也就隻有一百五十米,搜查到這邊要不了多久的。”說完,沐恩轉過身,示意讓辛奈快一點。
辛奈哼唧了一聲:“我之前從沒有失手過,恐怕就是你給他們提前報了信好讓你來演繹出癩蛤蟆救美的好戲吧?”
沐恩崩潰了,這個人說話簡直不講道理,我這,在學院內也是有名的美少年,到你這就是癩蛤蟆了?
我又不是迦爾納!
此刻,正躺在床上睡覺的摩印少年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然後蘇醒了,因為聲音實在太大甚至把阿蘭都給吵醒了,眠湖少主揉了揉頭眼睛問迦爾納怎麽了,迦爾納說夢見自己變成了癩蛤蟆——還嗆了水!
“癩蛤蟆嗆水,你也是個人才。”迦爾納的說法讓阿蘭笑得很開心,然後兩個人又互相調侃了幾句便接著睡覺了。
唉,沐恩總是有什麽事就第一時間想到你,真是好朋友才會做的事情。
等了大概五分鍾,沐恩問換好了沒有,但是辛奈會有回答他,又過了五分鍾,沐恩冷汗都下來了,因為他感覺那些士兵馬上就會排查到這裏,他也顧不得實力,回頭想要催促。
這不回頭不要緊,一回頭傻了眼。
“人呢?!”
沐恩扶額倚歎,這都是群什麽人啊。
既然拋下自己走了,沐恩也就沒有再多留,也趁著夜色趕緊離開了此地。
他剛剛肯定是太緊張了,才會沒有留意到近在咫尺的人偷偷溜走。
回到旅店,已經淩晨兩點還要多,反正也已經將人救了回來,估摸著這位大小姐應該不會在短時間內再作妖了,他也就放心的睡了下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得到了非常不好的消息,全城戒嚴,任何人不得出去,並且還有守城的士兵日夜巡邏,說是城內的大貴族丟失了將近五十個水晶圓盤的寶貝。
“謔,合著是看不上我哪點小錢。”沐恩因為已經暴露了身份,所以隻能給自己畫了個裝,改變了下發色在外麵閑逛。
他倒是不害怕,反正東西不在自己這,問道了他那邊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出證據來。
一晃兩天過去,他在路上瀏覽集市的時候突然被人從身後叫住。
“少爺。”
最近這麽叫他的好像沒有什麽特別讓自己舒服的人,所以沐恩強忍著沒有回頭,如果是那家人用的計策呢?在大街上喊一嗓子少爺,誰回頭宰了誰。
這是俏皮話,但是很可能也不會特別的輕鬆舒適。
但是那個人來拍了拍他的肩旁,意思是別裝了,哥們認出你來了。
沒辦法,沐恩隻好回頭看去,發現是之前的那個被自己的人格魅力所折服的青年人。
“你認錯人了。”沐恩用魔法改變了自己的聲音,對他說道。
“不會的,您的這個妝可還騙不了我,去我家坐坐吧?”
“我說了你認錯人了。”
那個青年人聽到這句話,無奈的笑了笑,將頭湊到沐恩的耳邊輕聲說道:“我知道您做了什麽,我家裏是絕對安全的。”
聽到這句話,沐恩也跟著笑了,對著年輕人搖頭道:“不,你不知道。我並不是那樣的人。”
“至少您承認自己的身份了,跟我來吧,現在隻有我能幫您了。”
沐恩四望了一眼,發現這個年輕人好像不像自己想想的那麽簡單,周圍的人群中有許多衣著襤褸的人不時往自己這邊看過來,並且慢慢的靠近,成一個擠壓之勢。雖然沐恩覺得對方的站位和神態都很容易被察覺並不專業,但是普通人能有這樣的組織性已經值得誇獎了。
所以沐恩聳了聳肩,表示可以。那年輕人立刻露出了開心的樣子,帶著沐恩穿越過周圍的人群。
這時沐恩才發現自己小看了這些人,人群中的絕大部分,包括很多看上去穿著華貴,服飾與口音相匹配的外地商人,都是這個年輕人的演員。
之前沐恩沒有絲毫懷疑,直到年輕人要前進的時候他們都自動的讓出了眼前的道路,沐恩這才恍然大悟剛剛的那幾人讓他覺得演技不好的人隻是這個年輕人想讓他看到的部分。
他想讓他覺得他們演技不太好。
“你很厲害啊。”在領悟到了這一點之後,沐恩由衷的誇讚道。
“是我們,少爺,是我們很厲害。但其實我們也不想這樣,但是底層的生活逼迫我們讓我們需要這種能力。”
“感覺你並不想一個社會的底層,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就在一個價格不菲的咖啡廳內和我談話。”
“但是您應該也見過那些貴族老爺們堂皇的宮殿了,他們的護庭法陣隻是一個天的維護費用,就足夠我們很多人吃上半個月了。”
“這樣的小城市裏的小貴族居然都有護庭法陣的確讓我沒有想到。”
“到了,少爺,請允許我介紹一下自己,我叫李奇微。”穿越過人群的幾分鍾之後,那名青年人在一幢老宅前停下,轉身對沐恩說道。
沐恩點點頭,並沒有接茬而是在打量著這棟老宅,感覺已經十分破舊了。
走進門卻全然是另一番天地,雕梁畫棟,帶著優美弧度的樓梯旋轉著通向二樓,二樓的正當中,放著一幅巨型的人像油畫。
“那是誰?”
“那是我的父親大人,這裏就是他創建的。”
“這到底是哪裏?”沐恩好奇了起來。
“這裏是反抗軍的總部。”
沐恩聽到這句話,腦子裏嗡的一下,他有些僵硬的轉過頭來,看著李奇微的臉,緩緩的說了句:“你們……要造反?”
“不不不,”李奇微趕緊否認道,“我是個有爵位的小貴族,雖然不值一提,但不管怎麽說畢竟也是世受皇恩的,我並不想顛覆偉大的太陽王政權。”
“那你想反抗誰?”
“反抗壓迫,少爺。我們想要反抗那些壓迫他人的人,反抗那些麻木不仁的貴族,他們是太陽王光芒下的汙穢,是整個世界的蛀蟲。”
“聽起來似乎跟我沒什麽關係。”沐恩很警惕這種事情,他作為高塔塔主的弟子,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國家意誌的代言人之一,而這樣的人不是可以年少輕狂的,沐恩現在頭腦一熱,實名製的幹了點什麽大逆不道的東西,未來就會有很大的問題。
“您是個慈悲的人,與這裏滿身銅臭的混賬們都不一樣,我希望你能帶領我們,帶領我們防抗這些用他人的夢想和時間甚至生命來換取自己榮華富貴的人。”李奇微看著那幅畫像,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
但是沐恩隻覺得尷尬,他反手拋給對方一個問題道:“那你有沒有想過,當你反抗並且真的成功顛覆了他們以後,你或者你的同伴能獲得什麽?恐怕是獲得成為新的他們的權利罷了。或許你有高尚的理想,並且以此道德來約束自己。但是你所煽動的人可能絕大多數都是因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而生出的報複心理罷了,他們上台之後會做什麽?恐怕是窮怕了的人變本加厲的斂財,造成更加巨大的壓迫。而且你們有沒有想過,顛覆他們的統治需要多少的人力,多少的支持?當成功之後可以回贈給他們的好處又是什麽?職位隻有這麽多,你總不可能到了最後是十個管理人員來管理一個勞工。”說著,沐恩回過頭來,看著李奇微,非常嚴肅的問道:“這些,你們想過嗎?”
“能成為反抗運動領導者的,都是道德高潔的人,您的擔憂,我並不覺得就會變成現實。”李奇微反駁道。
“哦?是嗎?人心是最經不起誘惑的東西,城內的賭場,賭場裏那些失去了所有的人,他們原來也可能是沒有過任何賭博經驗的人,他們也不是天生好賭的人。甚至很多人平時人很不錯,但是最後為了賭博甚至將屠刀揮向了自己的家人。你不要以為我是在危言聳聽,我說的這一切,都是曾經在曆史上真切的發生過的事情。而且……而且!就算我們不討論這些關於人心的複雜問題,那些被你帶領,為你衝鋒陷陣的苦難人,事成之後你怎麽安置他們?他們本來就是礦工,自然不可能革命之後還是礦工吧?”
“為什麽不行!他們想要的隻是公正的待遇。”
“不不不,李奇微先生,自古萬民不患寡而患不均,當原本身邊你看不慣的、覺得他不如自己的某個人從和自己一樣的地位突然躥升,成為了領導自己的人,你會覺得非常的怨憤。或許你我不會,但是不要小看人心的幽暗;當兩人本就有仇,一方得勢之後你覺得會怎樣進行報複?或許你我不會,但是不要盲目相信人心的善良。”
沐恩退後一步,鄭重其事的對麵前的這個滿腔熱血的年輕人說道:“天下所有製度的建立,您覺得是為了讓所有人去往天堂嗎?不是的,我的先生,我們沒有這個能力,連精靈都會腐化。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隻是為了不讓所有人都墮入地獄。我承認有很多製度是很糟糕的,但是那不是我們直接想要去毀滅它的理由——特別是在我們並沒有想好毀滅後應該怎麽重建的前提下。”
李奇微看著眼前的沐恩,突然覺得這個人從初識時的那種極端感性變成了一副無比理性的模樣,這樣巨大的反差讓他一時難以招架。
“那你的意思,我們該怎樣解決這樣的壓迫呢?”
“去加入他們,成為體係,然後向上爬,你看看你能不能不忘初心,看看你所想的那些能不能解決現實的問題。毀滅可比建造簡單太多,而建造又比維持容易太多,如果你隻覺得他們不夠優秀就想要取締,那實在是太幼稚了。不如自己親自假如他們進行嚐試,如果你覺得它太汙穢,就爬到最頂端,然後改變這樣的環境。但恕我直言,以我的經驗來看,沒有幾個人能夠做到。”
李奇微的眉頭皺了起來,好像是覺得沐恩也隻是那些壓迫者的幫凶。
但是沐恩卻並不想這麽快的結束這個話題,他接著說道:“你也是貴族,你或許會覺得很多貴族之間的往來和程序都是繁文縟節,對嗎?”
“正是這樣。他們官僚主義盛行,臃腫而遲鈍!”
“但是你也是個體察生活的人,你應該也明白很多時候別人來求你做的事情你確實就是做不到,但是為了不那麽傷別人的麵子,隻能虛以委蛇。”
“太對了!這讓我覺得非常的難耐,這也是我們要顛覆他們的原因!”
“那是因為他們是陌生人。請你想想,如果來求你的是你的朋友呢?是和你並肩作戰的戰友呢?你當然要為了保護他的顏麵好言相勸——這就是禮儀的雛形,貴族們隻是將這種方式從單單對自己的朋友變成了對所有的人。人都會有自己的心思和訴求的,這點你必須要承認。”看著李奇微沉默了幾秒,沐恩繼續說道,“那你再想一想,如果你成功之後,這些跟隨你一起完成了宏偉事業的人其中有腐敗了,你能果決的將他裁處嗎?如果他是救過你性命的人呢?如果你能,那你想沒想過其他人會怎樣看你呢?”
“這,就是為什麽帝王隻能有一個而貴族們還要抱團來對抗的原因。”
李奇微搖頭看著四周,並不想認可沐恩的話語,他想了很久,轉過頭對沐恩說道:“那這種人也是少數,至少我們能給那些底層的勞工更好的環境。”
沐恩聽到這話卻笑了,笑得很開心:“這就是問題的所在,錯誤帶來的惡劣影響在人的感官中很容易被放大,但是接受著這種感官的我們又怎麽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好得多還是壞的多呢……好和壞,又該怎麽界定呢?你覺得壓迫民眾的人就是錯誤的,但是當你取代了他們之後你會不會更改呢?作為官員,作為太陽王的子民,你是不是應該以國家的利益為準,為了太陽王而效忠?”
“你的意思是?我們該顛覆太陽王?”
沐恩人傻了,他突然發現這個人腦子裏的正常思維好像已經不太多了,自己明明一直在闡述不要那麽衝動暴躁,要學會寬容理解,這個人怎麽就能聽出來這麽宏偉的目標?
人所組成的一切天然就有腐敗的傾向,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必須要加強監管的原因,而很多東西因為其天然的性質讓人覺得難以接受所以怨恨,但這種怨恨可能並非製度的不合理而是出於自己的嫉妒心。
就像是美國西部的那個淘金故事,一條大河橫在淘金地與淘金者的中間,有個淘金者發現了這個商機轉行做了樵夫,收取來往者的傳票,最終他成為了比所有淘金者都富有大人。
這看上去隻是雁過拔毛並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對嗎?但這就是其性質決定的。並不能成為被嫉妒的理由。
沐恩當然知道有些官員就是很壞,就是腐敗,巧設名目拉攏豪紳,但是他並不覺得毀滅他們就是解決問題的途徑。恰恰相反,如何在不毀滅全體生靈的前提下不再創造他們或者說不給他們出現的空間,才是最重要的。
不斷的顛覆隻能創造出輪回的悲劇。
興亡,都隻能苦難最底層的百姓。
沐恩始終是常懷溫和的慈悲,他們其中或許並沒有真正的正確與錯誤,因為人事相關,恐怕本就沒有所謂的唯一正確與錯誤,隻是比誰,想的複雜,想的全麵罷了。
到了後來我們都將殊途同歸。
但是此刻他們必須要分手了,沐恩沒能說服李奇微,李奇微非常失望的派人將沐恩送走,他還是按照約定幫助沐恩出了城,隻是恐怕此生不會再相見了。
沐恩走在回去的路上,略有些擔心辛奈現在是什麽情況,他發現自己如此神勇的英雄救美居然都沒問到她的名字,實在是過得太失敗了。
他回頭望向這片城池,感覺在這裏的經曆有些夢幻。
其實他一向對旁人不甚關心,隻要是消失在視野裏的人,除了那極少數的幾個,他都不會下意識的想,也不會主動的想,不過讓他受歡迎的一點是隻要他想了就基本會麵麵俱到。
所以沐恩肯為辛奈一路至此還專門策劃了場救援行動,可以說是非常的關照了。
他也不喜歡和人討論政治,因為在他看來政治和哲學兩門功課都是會讓人越學越悲傷的東西,他已經時期歲了,與之前的自己都不再相同,他已經不會再詰問世界為何是這樣的,而是溫馴的接受了。
不知道少年的心中是否還藏著烈火,總之他在經受了那場巨大的打擊之後,在最初的憤怒消解之後,反而變得更冷漠了。
當他走出幾百米之後,看到了一隊傭兵,他閉上眼睛搜索了一下,自己身上暗中被窺探的感覺已經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用某種特別的方式來屏蔽自己的感知。
“又見到你了。”那個傭兵頭子叼著根煙,看上去很年輕,所以這樣的行為讓沐恩有些裝狠的感覺,還挺搞笑的。
“沒錯,又見麵,能送我回城嗎?我可以付你們錢。”
“我聽說這裏封城了,你肯定不是按照常規的方法出來的吧?”
“這似乎不關你們的事?”
“當然關!我的意思是——那可不便宜。”
“可以,這裏是三個金幣,到了之後再給七個。”
車上,埃弗拉將沐恩裝入了一堆混亂的貨物中,其中有個魔導器散發著幽幽的光,其中蘊含著屏蔽一切探查的法陣,隻是效果並不算是特別強,但也足夠。
“你的名字?”坐到車中,埃弗拉問道。
“我師兄告訴你我叫什麽名字?”
“你是……他的師弟?那他的名字是什麽?”
“那你得先告訴我告訴你我的名字是什麽,我們的名字多了。”
“佩……爾羅。”
“培拉。”
說罷,沐恩不再管他,靠著兵不舒服的車壁睡了過去。
到了克瑞斯城,沐恩拋下了一袋裝著七個金幣的錢袋大踏步的離開了,那些傭兵團的人都已經看直了眼,他們從來沒有接過這麽闊綽的單子。
這一路上沐恩已經和埃弗拉交換了自己的信息,他表示埃弗拉可以收隊了,但是埃弗拉表示會在這裏堅持部署預備力量,直到沐恩安全的退出來為止。
沐恩點點頭也沒有強求,這樣的敬業精神才可能被自家師兄看中,隻不過沐恩覺得就算讓他在這裏經營幾年,萬一自己的身份暴露,也不可能能把自己救出來。
雖然地下城中沒有什麽沐恩認知意義中的頂級戰力,但是大魔導師也是有兩三個的,把自己轟殺至渣隻需要三秒鍾時間。
當沐恩回到莊園中的時候辛奈已經回來了,看上去像隻慵懶的貓一般舒展的在長椅上曬太陽。
既然回來的比自己早那就基本上可以說明她是當晚就趁亂離開了山魈城。
“睡得怎麽樣?”沐恩來到她身邊坐下,看著她問道。
“沒有人在耳邊嘮叨自然睡得不錯。”辛奈嘴角勾起了一個略顯挑釁的弧度。
“可惜這個嘮叨的人回來了,你還打不過他。”沐恩露出了個溫柔的笑容,卻讓辛奈公主氣急敗壞。
“你憑什麽說我打不過你。”
“因為你的魔法回路不如我。”
“魔力回路算什麽!”
“我殺過魔導師……不止一個。”沐恩這話說得可能某種意義上也不能算錯,但是那些魔導師都是靠配合或者某些意外才能拿下來的,這樣自吹自擂的話還是有點過於膨脹。
“我不信!”
“試一試?”
“不!”
沐恩笑了,今天的天氣很晴朗,暖風招搖,讓他對麵前的少女格外喜歡。
“來讀書了,學習唯有勤能補拙。”
“我不拙。”
“那也要看跟誰比。”
兩個人就這樣鬥著嘴,沐恩帶著辛奈回到了書房。
地下城的書確實很少,畢竟這裏麵的人都是見不得光的,似乎讀那麽多關於文明世界的東西也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
但是讀書本身就是目的,而不應該是把他作為一種手段,如果帶著功利心去讀書,就會陷入一個繭房陷阱,會帶著目的去隻學習自己想要的那部分,這樣似乎提高了學習的效率,卻會讓人成為單極化的刺蝟,變得蠻橫而偏激。
沐恩常能聽見周圍的孩子或是學生說自己因為某某老師討厭某一學科,但實際上大可不必如此。知識本身沒有任何的性質,學習的第一步和最重要、也是絕大多數人終身都沒有辦法去做好的,就是好好的克製自己的感性。不會變成情緒的奴隸,這是人有別於動物最直觀也是極為重要的一點。
雖然城中紙貴,沐恩還是習慣性的每天泡在圖書館中,人腦是很懶惰的,你不常用的那些知識會隨著時間逐漸淡忘掉。就像那些肌肉塊很大的人也要每天花更多的時間鍛煉,否則就會長胖,並且肌肉雖然鍛煉起來很難,但是失去卻是很容易的。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其實沐恩每天在書房裏用作複習的時間比學習新的知識要多得多。
而且他也在翻閱典籍,雖然知道大概率克瑞斯不會將其放在檔案中,但是他還是希望可以通過蛛絲馬跡探究出造就和穩定這座巨像地下城的東西。
可以說是,這裏是個人造秘境。而如此之大的麵積恐怕非得是某件有名有姓的聖器才能辦到,但問題是,沐恩對聖器的了解知之甚少,畢竟也沒有專門看過這方麵的書。之前都覺得這些離自己還太遠,但是現在就後悔了。
也是在這個過程中,沐恩上次的英勇表現和沉靜的特質開始逐漸吸引辛奈。黑道大小姐開始逐漸關注起這個年齡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了,似乎想知道他是怎麽做到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