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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星辰俱明 第五十四章 此間萬象

  狄亞勳離開後馬不停蹄,回到了維克行省的省都。


  今日恰是禮拜日,所以教堂中人滿為患。狄亞勳不想被這些人看到,便蕩開了精神波紋迷惑了所有人的視線。


  正在親自給信徒們講經的主教察覺到了一絲痕跡,但還沒等他出聲提醒他人,就發現自己已經陷入虛無中。


  眼前一黑,然後又再次緩緩明亮起來。


  周圍的景物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麵前聽經的民眾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幻境!”能夠當區域主教的人自然不會太弱,立刻就湧動起回路,在身後形成了一道虛影,看上去像是某種圖騰。


  但是幻術並沒有任何的削弱跡象,狄亞勳閑庭信步的從門口走入。


  “教宗大人?”那個人看到來者原本如臨大敵,但是等走進了一些後開始感覺不可思議,但是他依然沒有放鬆警惕,仍在嚐試著聯係教堂的要塞法陣。


  狄亞勳打了個響指,將他的魔力全部剝奪,開口道:“別費力氣了,我如果真的不想讓你發現,你怎麽可能察覺的到我。”他慢慢的走進,沒有要動手的意思,而是示意主教坐下。


  “聽說你們這裏出了事情,但是你並沒有帶人去馳援各處。”狄亞勳坐在禮拜的長椅上問道。


  那個主教此刻仍然心有疑慮,臉上的戒備之色仍未消除。


  狄亞勳無奈,便使用臨淵的權能將他強行壓在椅子上到:“戒備有什麽用啊,我就算在這裏吧你的魔法還給你,也隻是還給了你一種錯覺罷了,你不可能真的可以催動自己的魔法的。回答我的問題,我趕時間。”教宗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平淡。


  感受到這種強硬的態度,大主教卻感覺到了一種安全感,似乎教宗就該是這樣的,所以終於放下了戒備——或者說認清了自己一定打不贏麵前這個男人的現實。


  “我們的教堂也受到了圍攻,並且還接納了兩百餘附近的信徒避難。”


  “線報上說,地方隻有四個大魔導師,難道你會被高級魔導師堵在門口嗎?”


  “我殺掉了一個。”


  “那為什麽不出去救援別處?”


  “這……因為我的職責是保護教堂,如果地方還有埋伏海神像恐怕會受到玷汙。”


  狄亞勳搖頭,似乎對這個解釋很失望。


  “你的職責不是保護這堆破石頭,神殿沒了,可以再建;神像碎了,可以再雕。但人死了,就沒有再來的機會了。我對你很失望,因為我記得在使徒衾的頌歌中有過對這個問題的闡述——‘吾出灣港,為挽濤中之民;吾張臂膀,為護嘯前之岸;吾步深淵,為息神明之怒。從此,餘曉神諭之色。原兩隔之界,生靈無不為瀚蕩所屈;但亦以不竭之誌,拒命之洪流。’”


  主教沉默了,能成為大主教的人誰不是將所有的教會經典倒背如流的,狄亞勳所說的福音他自然也是了然於心。


  “抱歉,教宗大人。”


  “所以,我該怎麽去給你處罰呢?”狄亞勳環著手臂。


  “全憑教宗大人發落。”


  狄亞勳點點頭,站起身來。


  “去守聖陵吧,三年後再回來——希望你能在三年裏明白,我們的所守護的不是神明,神明不需要我們來守護,我們要守護的是神明所愛的眾生。”


  “我明白了。”主教站起身向教宗行禮,在抬起頭的時候,已經回到了現實的世界,自己所站的地方沒有絲毫變化,看來剛剛覺得自己坐了下來也是種錯覺。他的動作仍然維持在手搭在胸前行李的姿勢,而教眾們看到大主教這個樣子,也紛紛站起向他施禮,雖然不太知道為什麽這位公認的經綸滿腹的大主教突然沉默了幾秒然後麵相自己行李。


  主教抬起頭,看到一個留著長長黑發的男人往外走去。


  他在心中微微感慨了片刻,笑著與教眾們辭行,說是自己在講完今天的經文之後就要離開了。


  “我剛剛突然覺得自己對於先賢的教會理解的是在太過淺薄,恐將諸位帶入歧途,所以我希望可以去聖陵枯坐三年望通聖賢之識。”此話一出滿堂皆驚,很多老人紛紛站起來希望主教不要離開,他們已經聽經多年,越度歲月越覺得這位主教對教義的闡述精妙非凡,但此刻主教卻說自己“太過淺薄”,這怎麽能不讓他們驚訝呢。


  “便當是我得到了神的指點吧。”主教說完這句話,提前結束了今天的講經。


  大主教是個癡迷經意教典的人,甚至於在早年就將自己的名字拋棄了,隻讓別人稱呼自己為講經師。


  在他的身上也發生過一件奇事,這讓他的講義顯得更具有魔力。


  傳說他百歲前都是個書呆子,出生在一個傳統的信徒家庭,對海神是無限虔誠的。所以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翻開教義經典閱讀,也無心修行。直到正好一百歲那年,父母因故趨勢才走出書房開始了真正的人生。


  因為對於教義的深刻理解很快的到了教會的青睞,也是那一年他將自己的名字改為了講經師。在某次別人挑釁他說信奉海神也沒有什麽用,又不能變得更強雲雲。而他對教義的詮釋沒有被聽從並被打了一頓後開始修行。


  那年他已經一百五十歲了,依然毫無修行魔


  法的痕跡和經驗,從任何角度來看都不像是什麽有天賦的樣子。


  但就是這樣,他依舊毅然選擇閉關修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真的因為虔誠而獲得了神明的垂青,不過區區百年,就成為了高級魔導師,並且在出山的時候遇上了幾十年前浩劫的尾聲,看到了生靈塗炭之色悲從中來獲得明悟,突破了大魔導師水準,並被認定為在四百歲的時候很有可能就可以突破到宗師級別,成為教會的長老。


  隻是雖然講經師為人忠厚,但始終有些讀書讀傻了的意味,他對於外界事物的變化並不算敏感,也總是貴人語遲的樣子。當初也是他自己請求要來到“禮崩樂壞”的北方享樂之地傳播教義,然後直接被委以大主教的身份,實際上這些年他除了講經並不插手其他事物。


  總的來說,也算是個老好人了,就連曾經毆打過他的人也被他寬恕了。


  離開教堂之後,狄亞勳去往城堡混戰之地,閉上眼,周圍的光景似乎在飛速的倒退,回到了那個夜晚。


  他站在沐恩所畫出的法陣殘痕之上,似乎有些許感慨。


  七天之後,狄亞勳來到了帝都,純白的高塔下,頭發一黑一白的兩位聖人在不遠處相望,看上去就像是祖孫般,但其實他們二人幾乎是同齡,並且非常年輕。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們師徒擦屁股了,如果你真的這麽不關心他的死活,不如交給我來教,好好的一個史詩被你教成了這幅模樣,真是個廢物啊。”狄亞勳聲音冷酷,看得出他的心情不好,特別是看到塔瓦西斯的時候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怎麽弄成了這副模樣?”塔瓦西斯就像沒有聽見狄亞勳的譏諷般平靜的問道。


  “因為自己高絕的天賦強行畫出了一個要塞法陣,並且因為自己的意誌太強把我的縫魂的絲線扯斷了。”


  塔瓦西斯蹙起眉頭,“那他不應該會……發瘋嗎?”


  “你真以為我和你一樣廢物?我當初那樣告訴你是希望你能找個人看著他,避免他再出什麽意外。你倒好,連他娘的安舍爾都派了出去,還故意不讓他們見麵,你是腦癱嗎?”


  塔瓦西斯看上去有些不悅,但還是沒有失態。


  “我有我的想法。”


  狄亞勳氣笑了,指了指躺在兩人中間的沐恩道:“這就是你想法的成果?”


  塔瓦西斯跺了跺權杖,“狄亞勳,差不多就可以了。”


  “怎麽?你想動手?”狄亞勳環住臂,看上去極為挑釁。


  塔瓦西斯周圍的奧術氣息開始湧動,但是過了幾分鍾,還是平息了下來。


  “我不想跟你討論這些了,”塔瓦西斯說,“現在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他觸發了我留下的保險機製,不會瘋,但是也醒不了了。”


  “那怎麽辦?”


  “你隻會問問題嗎?”


  “如果有辦法我還需要等你來說?”


  看兩個人這個樣子下去可能真要打起來了,就在這個時候雷文頓出來救場了,一番老人之言總算是將兩個“年輕氣盛”的聖人的心情給穩住了。


  走進高塔的秘庫,狄亞勳在看到魂盞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還有這麽個好東西,變轉頭對塔瓦西斯說道:“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了,不過很有風險,你打算試試嗎?”


  “你說吧。”


  “直接把你給他做得魂盞碾碎培養一下,我可以把兩個靈魂調換,但是他可能會失去很多的記憶,具體失去多少就要看你最後一次同步過了。”


  “你能做到嗎?”


  “我有什麽說過的話做不到嗎?”


  塔瓦西斯點點頭,“那就做把,這片魂屑是我在他剛剛出生的時候取走的。”


  狄亞勳看上去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毛道:“你總算做了件有用的事情。”


  剛剛出生的時候,人的靈魂還是一個正在不穩定的時候,多寡一些都沒有任何影響,但是若是在二十歲之後,因為亞精靈和人類的身體發育速度差不多,在那之後取走靈魂的話就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並且這種在剛出生時就取出的魂屑具有極強的可塑性,在經過長期的培養後,甚至可以令其主人回歸到近乎正常的狀態。


  所謂的近乎正常,意思就是生活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並不會一般而言會出現的體弱多病甚至無法自理的情況。


  “還有一個困難,就是雖然我可以讓他回歸正常狀態,但是因為他本體的靈魂已經千瘡百孔無法再對魂屑進行反哺,所以他的成長上限會被限製。”狄亞勳說。


  “限製到什麽程度?”


  “必須要穩穩的停步在魔導師水平,再多就有可能因為潛意識的強度不夠而無法控製自己的魔力導致回路自行燃燒。”


  “也就是說……他必須要在成為魔導師之前找到解決自己本體靈魂的辦法?”


  “是的,時候他的這個靈魂我會代為保管,到時候讓他來找我吧。”


  “你為什麽對他的靈魂突然感興趣了。”


  “我沒有絲毫感興趣的意思,隻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罷了。”


  ……


  其實如果將這片魂屑培養一段時間,沐恩的靈魂可以更加堅韌,

  如果培養個數十年再放回身體,那麽沐恩依然有成為聖人的資本。


  但是顧慮也並非沒有,因為可塑性極高的魂屑在培養的過程中可能會出現某些不穩定的因素導致最後的成品並非聖人所想要追求的結果,相比而言還是已經培養了許多年的沐恩本身更符合塔瓦西斯的要求。


  但是因為這枚魂屑太過孱弱,所以想要融入本體依然需要進行縫魂,並且還需要以某種極為精妙的方式進行抻拉,然後將狄亞勳窺探到的記憶盡數模擬到其上,說起來這樣的能力當世恐怕也隻有他一個人能做到了。


  在空白的房間中,沐恩孤零零的躺在石台上,神色安詳,雙手放在小腹上,就像一個即將被先給神明的祭品。


  他的麵容潔白無瑕,淡金色的長發在魔法製造的漸變光輝下顯得秀美非凡,讓人難以想象他的人生中已經經曆了那麽多的苦難。


  很多苦難說起來都是輕飄飄的,仿佛他隻是用力過猛就落了個這樣的結果,其中也沒有什麽慷慨激昂的掙紮,沒有體現出跨過千難萬險的勇氣。


  落在白紙上,隻是輕飄飄的一句“頭痛欲裂”。


  那到底是個什麽感覺?

  西蒙曾在很久之後問過他,他卻說他也已經記不清了,隻是感覺很痛,但是心靈並沒有給自己留下關於那個的、確切明朗的記憶。


  所以人們似乎總是記吃不記打的,或許是因為生活本身就已經如此艱難,你自己想讓自己好過些罷了。


  狄亞勳將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包括塔瓦西斯也沒有進入這個房間。


  他抬頭,看向周圍都是純白的顏色,給人聖潔的感覺。


  歎息,他伸手一揮,將所有的光吸納在掌心然後沉入不知何處的黑暗中。


  純黑的世界裏,仿佛任何物質都消失了,顯得壓抑而恐怖,仿佛自己漂浮在某個無法讓人知曉的地方。


  但是這樣的環境卻能給教宗大人的心中帶來罕見的寧靜。


  他走到沐恩所躺的石台前,壓根不需要用眼睛看就知道周身的一切。


  在極致的無色之中,狄亞勳不斷的呼吸,難道是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個非常巨大的挑戰嗎?

  沐恩的魂盞在半年之前因為誤入環境而平添了幾道裂痕,但是容器的破壞隻要不生效,對於其中的魂屑影響就不會太大。就算有些影響,以初生之魂的愈合能力,也早已恢複如初了。


  狄亞勳的身後升起複雜的圖騰,看起來像某種異獸,但實際上那是狄亞勳所感悟到的魔法回路糾纏重疊而成的樣子。


  而這回路最神奇的地方在於,它就像某些民間巧匠般,在不同的方向看去就會有不同的樣子,而狄亞勳的回路是這樣的工巧,哪怕隻是偏了偏頭,都會發現截然不同的景象。


  他的回路就像他的天賦那樣,造化萬千。


  深邃的光芒驟然亮起然後崩碎,他將自己所有的魔力都釋放而出,溢出的魔力被房間中的建材——用以吸取魔力的純白色巨石所吸納爾後排出。


  這種石頭非常神奇,雖然看上去和純白高塔的主要建材一樣,但實際上大不相同,這種石頭原本的顏色是灰色的,非常排斥魔力,在經過高溫煆燒後會變成白色,而白煆燒的那一麵就會主動接收魔力,然後如果有一麵被煆燒,而另一麵以高潮的技巧令其興致保持不變就會形成類似於排氣扇的效果,用以做成房間就會令其內的空間變成一個魔力的真空處。


  但是這種東西並不實用,不能單純的用它來輔助戰鬥或關押囚犯,因為本體的質地太過脆弱,一般而言使用以進行魔力可能對結果出現影響的手術時才會用到這樣的房間。


  狄亞勳將所有的魔力排空,但是他的精神卻無比的明亮,他抬起手,一個一模一樣的精神體狄亞勳這樣的出現,但是並未脫離本體,看他看上去就像正在發光。


  手臂落下,停在了沐恩的胸前,但是精神體的手臂卻直接衝入了沐恩的身體,正在替他剝絲抽繭小心翼翼的取出他的靈魂。


  因為狄亞勳的縫魂技巧可以說是舉世無雙,雖然沐恩掙脫了其中的部分,但是觸發了保護機製後的視線實際上依然不少,所以此刻狄亞勳就像是正在跟自己做較量般,既要剪斷那些絲線又要保證沐恩如同殘花敗柳的靈魂不會再刹那間凋謝。


  幾個小時後,精神的力量將沐恩的靈魂小心翼翼的捧出,舉起的姿勢就像在宣誓聖子的降生。


  之後他快速的將魂魄放入一盞新的容器中,捏碎原本的魂盞,將其中的靈魂放出。


  這才是這場縫魂中最複雜的部分,要將這弱小的魂魄抻開還要讓它不變成本體那樣的千瘡百孔,難度可想而知。


  這個步驟,讓哪怕擁有S級萬象的教宗狄亞勳不眠不休的工作了三天三夜。


  自古殺人容易救人難。


  在昨晚這場手術後,哪怕是狄亞勳都感覺有些透支,在疲倦中,他忽而想起了某地曾經發生過因為醫生沒有救回病人的生命而被患者的家屬毆打甚至殺死,這讓他此刻很憤怒。


  但也無可奈何,成為了教宗,太多事情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熱血勇為了。


  隻願……世間的美好終將戰勝醜惡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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