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星辰俱明 第四十四章 文明野蠻
事情的確按照沐恩最擔心的那種情況發生了,那天早晨阿諾德就來門口堵自己了,沐恩總覺得他熱情的過分,一般而言,這必有圖謀。
“這一大早上你就過來找我,難不成我還會突然逃跑嗎。”沐恩雖然真的是這麽想的,但很遺憾阿諾德完全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阿諾德伸出手指左右搖擺,示意沐恩想多了,隨後呢喃道拿起客房服務準備的早餐麵包啃了一口道:“我不是說了嗎,今天會有個特別的活動。”
西蒙經曆了這段時間在薩科維克行省的快活日子,已經決定自己深深愛上了這個城市,所以當他現在再次聽到了特別活動的話,立馬表現出了十足的好奇,湊過去問到底是什麽東西這麽神神秘秘的。
阿諾德看到他這麽想知道反而更加賣起了關子,用眼睛看著沐恩,似乎是想從沐恩的身上感受到好奇,但是看了半天,沐恩逐漸露出了疑惑的神態。
“你幹嘛一直看著我,該不會適合我有關吧。”沐恩皺起眉頭道。
阿諾德“我感覺很好奇,你難道就不會對什麽東西感覺好奇嗎?”
“緊致套娃。”西蒙揶揄道。
沐恩翻了個白眼,他一個每天都感覺沒睡飽的人真的很難有旺盛的經曆去對其他的什麽東西表現出好奇。
吃了癟的阿諾德顯得很毛躁,胡亂的揮舞了幾下手臂說算了算了,然後就拉著沐恩打算往外走。
“你們家都這麽不避諱身體接觸的嗎?”沐恩雖然沒有拒絕,但很顯然他還是很不習慣這種行為。
“還好吧,但誰叫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呢?”
“……不是,你這個‘很好的朋友’也太廉價了吧,我們一共也沒見過幾次。”
“很多了很多了,我小時候的玩伴幾乎沒有能見麵超過三麵的,我從小就沒什麽朋友。”阿諾德笑著說,
不知怎的,沐恩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但是轉念一想好像自己更可憐。在高塔的時候,唯一一個同齡的朋友可能就是納布皇子了,但經常也會半年才能見到一次。
想到這裏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雖然還是讓對方把手放下但語氣溫和了許多,他輕輕拍了拍阿諾德說:“不用這麽拽著了,你在前麵領路就好,我們慢慢走。”
“不行,我今天起晚了,咱們在不早點過去會沒有座位的。”
“你家不是維克家族的座上賓嗎?”
“座上賓是我玄祖又不是我,難道你願意跟那些老頭做在一起嗎?規矩多的要死,我是不喜歡。”維克雖然今年也有個十六七歲了,但說的話、思考問題的方式似乎比沐恩想象中的那個年紀的孩子要簡單許多,不過沐恩也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好。
再成熟的人也可能有幼稚的舉動,可能阿諾德平時是個很成熟的人隻是太渴望朋友了而已——沐恩這樣對自己說道。
坐上了馬車,阿諾德早已備好了馬車。
“你在學院裏沒有朋友嗎?”沐恩問道,他突然想起來火院中他似乎還不是頭號種子,至於是第二還是第三就有些記不清了,畢竟沐恩那時候滿腦子想著就是怎麽從莫德雷德身上挖塊肉下來,對於其他的對手都沒有太認真的了解。
“嗯……也不能說沒有吧,但我能感覺到很多人接近我的目的不純粹,他們不是喜歡我,是喜歡我的家徽,然後我就不想跟學校裏的那些人交往了。”
“你身上的光環都是你的價值,所有價值的總和才是你這個人,他們可能會因為你的某個方麵喜歡上你,但如果能真正的長久相處,必然是你們雙方都認可對方的大部分方麵的價值,或者說是因為你身上某一部分他們所喜愛認可的價值。”沐恩說道。
“但是他們最在意的那個東西又不是我自己創造的,僅僅是因為投胎好嗎?那種帶著諂媚的社交真是挺令人惡心的。搞得我後來見到每個人都會下意識覺得是這樣的人——當然,不包括你。”阿諾德似乎對沐恩很有好感。
沐恩有些奇怪,自己似乎也沒做什麽事就被認可了。
“為什麽呢?”他想了幾分鍾還是想不明白,便問了出來,“為什麽你會認為我不是那種因為你身份而靠近你的呢?”
“因為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的眼睛就寫了四個大字。”
“什麽字?”
“不屑一顧。”
沐恩沉默了,心裏暗暗發誓要回去練習表情管理。
“還不止如此,那天我剛看到你的時候你分明沒有看見我,說真的我看到你往這邊瞥了三眼,而且我們家族的衣服這麽有特色你都視若無睹,後來還會因為你的仆……雇員跟我拌嘴,這在其他人身上簡直不敢想象,他們隻會點頭哈腰。”
聽完這些話,沐恩默默的扶住額頭,感覺自己很頭疼,這人好像有點受虐傾向,有問題有問題。
之後他就基本不再開
口,大都是阿諾德跟他找話題聊,他也顯得興致闌珊,隻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
時間不長,沐恩便感覺馬車緩緩停了下來,阿諾開撩開窗簾看了看周圍的景物道:“沒錯沒錯,就是這裏了,下車吧。”
沐恩聽到這話開門下車,大家都是年輕人,沒必要也不喜歡要人來扶持著,所以開了門就往下跳,沐恩還差點因為誤估了馬車的高度崴腳。
西蒙當然是和車夫做在一起,從那車夫的表情可以看出西蒙一路上把他煩的夠嗆。
“這是哪裏?”沐恩看了看這邊,因為沒有看過堪輿圖他也不打算用那個東西來計劃行程,所以沐恩對維克家族的省都知之甚少。
“這裏是帝國北部第三大的廣場、對外開放的第一大廣場,以成業領主命名的薩科維克廣場。”阿諾德顯得很興奮,這裏真的非常的巨大,在廣場的裏麵不僅有歌劇院還有鬥獸場,都是帝國北部首屈一指的存在。光那個歌劇院就可以容納上萬人,更不用提甚至可以模擬海戰的巨大鬥獸場了。
據說薩科維克鬥獸場層用來對付叛軍的俘虜,近十萬人的叛軍俘虜就在這個鬥獸場中廝殺——當然了肯定不是一起湧進去。最後隻有一個活下來的人可以重獲自由,鮮血都將黃色的土染成黑色,誰也不知道沁的有多深,因為領主曾下過翻土的命令,向下挖掘了十米仍是血液幹涸後的顏色。
以至於灌入大水模擬海戰的時候,還未短兵相接,就有鮮血被水融化暈染了上來,在水麵上浮起了一層薄薄的人油。
而那個唯一活下來、從頭一直殺到尾的悍將,也在被釋放的前一天晚上莫名其妙的死了,對外宣布的原因是因為透支過度活活累死,但總有陰謀論者說薩科維克的領主不守信用,是害怕那人來複仇所以殺之而後快。
但不管真相到底如何,都已經成為羊皮書卷上被黃沙掩埋的故人故事了。
阿諾德領著沐恩走到鬥獸場,毫無疑問,今天恐怕又會是用鮮血祭典秋日神明。
時間還很早,很多人還沒有過來,要是正常而言沐恩也不會這麽早來,這種可以容納上萬人同時征殺的鬥獸場怎麽說也應該可以容納近十萬觀眾,這麽大的手筆,不知道維克領主想要幹什麽。
“這大場子近些年已經很少使用了,畢竟租金很貴,很少有那個大財主可以租用的起,如果上座率不足百分之五十可是很難收回成本的,現在一年來可能就隻會開十次左右吧,不過有能力開場子的大部分都有信心能夠賺錢。”阿諾德仿佛在介紹自己家的東西一樣跟沐恩介紹道。
“十次也不少了。”西蒙嘖嘖道,他仰著頭望著這個宛如小山的建築物,頗有沐恩第一次看見帝都城牆的感覺,當然這個跟帝都那讓人不敢置信的高牆還是無法比較,但也有一番獨特的氣魄。
因為來得早,所以沐恩等人買到了很好位子的票,這個巨大的鬥獸場,連入口就有近百個,買了票之後還要進去一頓好找才行。
“第一排,等會會不會被血濺個滿臉。”沐恩看著票走到鬥獸場內,然後抬頭剛準備找座位就發現自己錯的很離譜,因為這個地方的第一排其實距離鬥獸場的地麵都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周圍居然是用魔法淬煉後透明且堅硬的聖祭石製作的。
聖祭石本就很昂貴,用魔法淬煉成透明而淺淺泛藍的顏色就更加成本飛上天,更不用說是這麽巨大的鬥獸場了。這是為了觀眾在任何地方都沒有死角。
饒是沐恩也倒吸了一口涼氣,暗暗咂舌。
“好家夥,這也太有錢了。”西蒙的下巴都落到了地麵上,鬥獸場因為被很多人認為太過血腥其實早就在帝國的中部和南部消失了,現在基本連殘骸都不剩下。
當然南部不是因為這個東西不文明,是因為他們想要就可以每天都過上仿佛在鬥獸場當主角的感覺,實在沒有閑人可以用來消遣了,隻有富饒北方的貴族老爺們還有這些東西用來消遣。
北方水土風貌非常富饒,所以人也能生能養,雖然曆有大戰必受其殃,但亂後亦必有長息,人口恢複的很快,再加上長城與鎮塔的存在,基本上亂到這些邊疆行省的中部就停了。
除非是諸王境裏的東西被放了出來。
所以鬥獸場中的修羅場未嚐就不是北方領主們練兵養士的手段,所以沐恩也就猜到了一些,便在找到座位後與阿諾德交談起來。
“我猜今天在這裏要表演的是鬥獸和軍士演戲對嗎?然後我想像……舊阿爾丹行省中特產的猛獸大概有‘蠻仆’、‘懼?’、‘纛蟲’。前兩個一個算是可以馴化一個是水生,那看來隻有形式老虎的纛蟲可以作為鬥獸的主角了,畢竟各方遊客齊聚一堂,總得給他們看點特色的。”沐恩分析的頭頭是道,阿諾德聽得眼睛發亮。
“哇!你真的是個天才!居然一下子就想到了這麽多。”
“還好了,您是不知道我家打人那真的是除了談戀愛樣樣精通。”西蒙在旁邊幫腔道。
“這不是由你補上短板嗎。”沐恩自我解嘲道。
“不過,”阿諾德話鋒一轉,“聖人千慮必有一失,你漏了一個最最明顯的呀。”
“哦?”兩人同時發出疑問。
“今天是秋日祭,那最重要的肯定是祭奠。”
“可我記得祭禮是午後?”其實對於繁文縟節一類一直是沐恩的短板,大多數的東西隻是道聽途說,畢竟自己沒有信教,高塔中的節日他若是真的不想去也不會有人強迫他。
“這就錯了,教堂那邊的大主教主持的祭典從清晨時分就開始,重要的成員都要去先拜謝豐收,然後留齋戒了七天的主教一人與祭禮隊在祭壇中歌舞祈求神明來年繼續保佑,在下午的時候所有人則又要去祭壇,感謝祭師的努力並向神明繳納貢品,晚上則是享受這一年豐收的時刻。所謂的下午大典才開始其實是因為那時候才對外開放。”阿諾德講的頭頭是道,讓沐恩覺得眼界大開同時也覺得真麻煩。
不過想來天下所有的地方,今日正午都會有海神殿的神官們在烈日下麵朝同一個方向舞出同一曲舞蹈,一定是個十分壯觀的景象。
隻不過注定欣賞的隻有神明一人了。
“話說了這麽多,那祭典不還是在那邊嗎?”西蒙疑問道。
“我們今年的貢品非常特殊,但是我不能說,說了就沒意思了,你們等會自己看吧。”阿諾德也是真的是個好性子,虧的他能忍得住這麽長時間,光看表情就能感覺到他其實已經蠢蠢欲動了。
不過既然已經這麽說了,沐恩也就靠在並不算多麽舒適的椅背上開始小憩,對於他這個身體狀態的人來說,抓住任何一點時間補充睡眠都是十分重要的。
在被稱之為‘山上’的鬥獸台高層貴賓席上,已經有賓客陸續到場,他們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吃著特地準備且無限量供應的甜點與水果喝著陳年美酒,靜等好戲的開場。
雖然亞精靈是個相對來說是個溫柔的種族,但階級也無處不在的體現著,這讓他們承受了更多偽善的汙名。
在早晨八點鍾的時候,天其實才算真正方亮,沐恩被西蒙搖醒,說是鬥獸馬上就要開始了,有個身著華美衣袍的人飄蕩在鬥獸場中央的半空,確保每個人都能看到自己。
“魔導師。”隔著護障法陣,沐恩依然僅憑那人散發出的跡象就判斷出了他的實力,不由得心生感慨。
在阿爾丹行省一個魔導師那都是恨不得抱著親的大寶貝,在這裏甚至要‘屈尊’來做司儀,這就是巨大的財力與實力的差距啊。
那人的聲音透過喧囂的人聲準確無誤的飄蕩到了每個觀眾的的耳朵裏,他向今天所有的來賓介紹第一項進行的節目——鬥獸。
鬥獸的野獸並不隻有舊阿爾丹地界特產的猛獸,而是全國甚至整個大陸的猛獸都有,總計十五種,說是用來紀念今年豐收的十五種農作物。隻不過特色還是要有的,那幾種猛獸被放在了壓軸登場。而且讓沐恩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所說的三種猛獸,包括水生的懼?也出現了,沐恩不著痕跡的看了看鬥獸場周邊的注水口,排場恐怕比自己想像的要大上很多啊。
最令沐恩沒有想到的,在司儀說完的那個瞬間,幾十個巨大的龍頭就開始放水,隻是水流不算是特別的急促,按照這個速度可能還要很久才能將水注滿。
就在這時,兩個臨時的傳送法陣亮起,鬥士與猛獸就同時出現在了場地之內,人群在這個時候發出了山呼海嘯的聲音。
“這場麵我是真的沒見過!”沐恩對旁邊的西蒙大聲喊道,哪怕他能察覺出自己在大聲嘶吼,但依然感覺要被周圍的聲浪淹沒,沒法子,這些人跟瘋了一樣叫喚,所以交流基本靠吼。
“我也是!”西蒙捂著一隻耳朵聽了好幾遍才聽清楚沐恩到底說了些啥。
“你們還在說什麽嘰嘰歪歪的呢!”阿諾德捂著兩隻耳朵朝這邊全力的咆哮道,“跟著宣泄就行了!”
西蒙聽到這句話一下子站到了椅子上振臂,呼聲將融入了人群的狂歡中。
鬥獸場上,那個有接近大魔導士失禮的魔法戰士正與猛獸纏鬥在一起,觀眾席上的呼聲也就在剛開始的爆發後逐漸減小,但就在這個時候,那人突然找到了機會將劍刃送入猛獸的眼中,攪碎了它的腦子。
這讓四周再一次成為了咆哮的海洋,所有的人都在喊著那個角鬥士的名字,仿佛他是最偉大的英雄那樣。
而此時,注水的獸首中,水流再次增加了一倍,逐漸在角鬥場的邊角處形成小水窪,然後沐恩可以看到黃色的泥沙逐漸變成黑色又逐漸滲透出縷縷殷紅,隻是還細不可查。
到底是有多少生靈死在了這片狹窄的土地間啊。
沐恩這樣想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