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一章 滿身惡寒的小花
聽到這裏,唐青便問道:“所以你覺得,是因為初代老天師拒絕了天地神院的要求,所以才被七位人神懷恨在心,將其誅滅?”
他看了一眼麵色愁苦的不苦,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看法:“若隻單憑這一點,便對天地神院定罪,怕是有些牽強。”
不苦很快說道:“自然不止這一點。”
唐青凝起雙眸,沒有再說話,等待下文。
“當年的龍虎山勢力龐大,山門內五境高手數不勝數,雖不敢說能比得上天地神院,但說實話,卻也不懼。”
言及至此,不苦那很是愁苦的臉上滿是自豪神色。
唐青過去被困於深宮之中日夜看書時,曾翻到過某本書中,有對龍虎山隻言片語的記載,文字雖不多,但確實描繪出了龍虎山當年的強大。
尤其是以不苦的脾性,唐青相信他不會說謊。
此時不苦繼續說道:“而初代老天師他更是人間唯一一位進入半神之境的超級高手,據當代天師的回憶,當年的老天師一隻腳已經邁入了六境,隻差一點點機緣,便可以讓龍虎山多出一位人神來。一位人神的意義對一個宗門而言意味著什麽,我想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
唐青點點頭,說道:“若初代老天師成就人神之位,便可憑一人之力將人間所有宗門踩在腳底下,與天地神院分庭抗禮。”
事實上,就算初代老天師邁入六境,龍虎山上也隻有一位人神。
天地神院卻有七位。
理論上來說,龍虎山依然不可能是天地神院的對手。
但既入六境,便不可單純的以數量來定勝負。
人神的破壞力,戰鬥力,防禦力有多強,隻怕根本無法以常理來判斷。
在那個聖人不問世事的年代,六境人神,便是將個人英雄主義宣泄到極致的一種存在。
若龍虎山真的和天地神院起了衝突,戰鬥的結局自然會是以龍虎山的失敗而宣告結束。
但天地神院必然也將承受難以想象的慘痛代價。
甚至除了七位人神外,天地神院可能再也沒有任何一人能夠活下來。
畢竟在那個時代,高之葉還沒有入半神之境,如今神院的那將近萬餘名的五境合道高手可能也還上不了台麵,他們無法聯手匯成遮天之勢,對初代老天師造成任何威脅。
所以哪怕隻有初代老天師一位人神在,也足以在神院的七位人神打敗他之前,將天地神院的其他人誅滅。
這樣的戰鬥若是發生,沒有勝者,兩邊都是輸家。
龍虎山會遭滅門。
天地神院也將失去千萬年的底蘊,重頭再來。
七位人神自然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他們既不想讓龍虎山威脅到天地神院在人間的地位,又不想冒險與龍虎山搏命,唯一的辦法,就是選擇在龍虎山初代老天師正式弄神之前,將其徹底誅滅。
如此所有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初代老天師的那本密卷也將唾手可得。
可當時的龍虎山在人間的地位頗高,初代老天師也很有威望,深受人間修士的尊敬。
七位人神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對他動手。
他們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
於是長時間的謀劃之後,七位人神找到了一個契機,就在初代老天師準備破道弄神的那一天,雷神借天雷作引子,使出了自己那可怕的神雷,將初代老天師給劈死了。
破道弄神的關卡中,確實有天雷這一關。
所以沒人會懷疑什麽,隻當初代老天師就是被天雷給劈死的。
雖然有些可惜,但天命不可為,隻能說他老人家氣運不夠。
這麽多年來,沒人將初代老天師的死亡,以及龍虎山的沒落懷疑到天地神院的頭上。
直到,不苦的出現。
時當此時,唐青思索了很長時間後,再次將眼神轉到了不苦身上,然後說道:“照你那般說辭,初代老天師的死亡確實可能與天地神院有關係,但說到底也隻是你的猜測,並無實際的證據。畢竟你沒有出生在那個年代,也沒有親眼見到那一道天雷.……”
話雖這麽說,但是其實唐青心裏也已經認定了不苦的說法。
隻是就算知道是七位人神做的又能如何?難不成不苦還準備去找七位人神報仇不成?
心念至此,唐青覺得還真有這個可能。
不苦自修行初始便立下誓言,要讓龍虎山的道統恢複之昔日巔峰。
除了拿到初代老天師遺失的密卷,讓龍虎山的門人都能突破此時的境界,邁向修行的更高點外,更重要的,還是初代老天師的死亡之謎。
如今不苦心中既然有了計較,他自然不會這般輕易罷手。
一想到不苦當日在玄武榜之戰中的頑強表現,以及視死如歸的信念,他便知道對方是一個願意為了某件事而放棄生命的人。
這樣一種人的人生往往是悲情的。
卻也是值得敬重的。
但唐青並不想不苦去送死,他對這位執著有擔當的小道士有著莫名的好感。
所以他很快又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不苦那兩道粗眉依然成彎折的姿態,似乎永遠也無法鋪平。
整個人身上的氣息變得深遠且沉靜,雖有著十七八歲的年紀,卻帶著無比滄桑,且愁苦的情緒。
他說道:“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來證明初代老天師的死亡和雷神有關,但卻是一個很重要的突破點,要想知道真相,唯一的辦法,就是去和七位人神當麵對峙。”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不苦的表情很是平靜。
語氣也很淡然。
就好像這個念頭一直就藏在他的腦海中一般。
唐青皺起眉頭,說道:“若他們不承認呢?就算是他們做的,也應該不會傻到去承認這種根本已經無從考究的往事。”
“我會逼他們用自己今後的證道之魂來立下誓言,想來若真問心無愧,他們大可放心立誓,除非心裏有鬼。”
不苦說道:“那時,我將不再是不苦,而是整座龍虎山所有已經死去,以及活下來的人的信念。”
聽到這裏後,一直沒說話的月牙輕輕說了一句話:“老師常跟我說,立身於世,心若純淨,便可萬邪不侵,若滿懷正義,亦大可一往無前,不需畏懼任何人,任何事情。不苦,你為山門奉獻自己,我很敬佩。”
直至此時,月牙也終於放下了對不苦的戒備。
她看著身前那位麵色愁苦的小和尚,對其輕輕點頭,清亮如水的眼眸之間滿是敬佩情緒。
不苦看了一眼月牙,行了一禮,說道:“多謝。”
唐青卻在這時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死。”
不苦聞言搖了搖頭,一張苦臉之上突然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意,他很快說道:“雖死而無悔。而且有初代老天師保佑,我相信自己沒有問題。”
唐青沉默片刻,說道:“佩服。”
不苦不語,右手去到腰間,再次覆上那本密卷,發出了一聲沉沉的歎息。
月牙卻在這時又一次開口道:“等你出去找人神對峙的那一天,若是沒有把握,可以把我喊上。”
這句話剛一落下,不苦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一絲錯愕之色,似乎很是意外。
唐青亦有些差異,他看了一眼眼神溫婉的師姐,沒有說什麽。
不苦隨後便問道:“你為什麽要幫我?”
月牙很快回答道:“因為你是一個好人。”
簡單的心思,從心的回答。
不苦又一次愣住。
他沉靜了片刻後感慨道:“沒想到世間竟還有姑娘你這般心思單純的人物……好意不苦心領了,隻是,七位人神的實力實在太過於恐怖,我去找他們對峙,其實已經心存必死之心的,你若跟去,隻怕也會麵臨生死之境,所以大可不必如此。”
月牙說道:“我不怕他們的。”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唐青和不苦的心同時跳了一下。
連人神都不怕,什麽意思?
唐青早就知道月牙的實力不簡單,可能擁有著六境人神的實力。
但卻從未證實過。
所以他的內心還是有一絲的懷疑。
畢竟這樣的年紀若是便已破道弄神,那她的修行天賦該有多強?
哪怕是從娘胎裏就開始修行,隻怕也沒這麽快。
可如今聽到月牙這般言語,他卻又不得不相信起來。
他知道師姐從不會說謊,也不會胡亂說話,說話做事往往都是從心而動。
她既然說不怕七位人神,那必然就有十足的信心能夠不被他們打敗。
心念至此,唐青深深看了一眼月牙,心頭的情緒變得有些複雜。
而不苦卻顯得有些震驚,他能感覺到,月牙說的那句話並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裝腔作勢,她是真的不怕七位人神。
很快說道:“在見到你第一眼的那一刻,我無法看透你的實力,便猜測你是一位半神高手。如今看來還是我太過於保守了,你應該已經正式破道弄神了吧?嗬嗬,這樣的年紀便有如此實力,若是傳到人世間,隻怕會被驚為天人,便是聖人都沒你這般恐怖的修行天賦。除了佩服外,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看來你口中的那位老師,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聽到這裏,月牙很快說道:“老師他自然很了不起,在我心裏,全天下沒人能比得上他.……但是以後的話,我覺得師弟是可以和老師比一比的。”
言及至此,她看了一眼唐青,沒來由溫柔一笑。
唐青則有些慚愧,連忙說道:“不敢,想要成為老師那樣的人物,隻怕比登天還難。”
月牙很快便又說道:“登天可不難,隻要師弟你修到五境,便可做到了。”
並非較真,隻是在說自己所認知的事實。
此話一落,唐青搖頭失笑。
不苦亦笑了笑,說道:“姑娘真是妙人。”
月牙含羞一笑,不再言語。
不苦再次說道:“既然如此,日後若有需要,我再來叨擾。”
言及至此,他便準備轉身,就此離去。
唐青攔住他,問道:“你準備去哪?總不會現在就要離開藏書樓吧?”
不苦搖搖頭說道:“藏書樓的第七層空間很大,似乎並不是隻是普通的樓閣建築,倒更像是一個由人神創造出來的虛無空間,我所待的地方和你這裏便有著數裏之遙。”
說到這裏,他伸手指向前方,然後繼續說道:“我便在那個方向.……短時間內我不會離去,至少,要將初代老天師留下來的這本密卷上的東西看完。若是機緣足夠的話,借著密卷中的內容,能突破五境是最好不過了,倘若我也能僥幸破鏡合道,那麽去找七位人神對峙的時候,也會多出不少底氣。”
唐青點頭說道:“也許在你出去之前,我們會先去見你一麵。”
他指了指身前身後的無數光點,笑了笑,繼續說道:“我會一路讀書讀過去。”
不苦亦笑了笑,難得的調侃了一句:“你確實很用功。”
說到這裏時,不苦無意間瞅到了唐青和月牙身後的小花。
他從來到這裏的時候便注意到這裏有一頭小毛驢的存在,初始沒想過理會,隻當小毛驢是唐青或者月牙的腳力。
可如今三人交談了這麽久,聲音雖沒有刻意的放大,情緒也沒有多麽的高亢,但畢竟隔著這麽近的距離,加上藏書樓中本就空曠,回音稍重,這頭小毛驢應該會被驚醒才對。
可是它不僅沒有醒,反而隨著三人談話的深入而睡得更死。
鼾聲漸漸加重,嘴巴張的很大,兩排雪白的大牙就這樣肆無忌憚暴露在空中,看上去無比的滑稽。
甚至它的嘴角不斷有晶瑩剔透的口水流淌而下,聚集成一灘黏糊的漿液,頓時有一股腥甜的味道緩緩飄散開來。
一頭憨驢!
不苦看著小花的睡姿,忍不住笑了笑,說道:“這頭小毛驢還真是有趣,膽子也不小,在這樣陌生的環境中還能睡得這麽香。”
唐青看了一眼小花,說道:“它一向如此。”
“當年初代老天師的座下有一頭青牛,原本也隻是俗世間的一頭憨牛,後來經老天師點化之後變成了他老人家的坐騎,想來也是緣分不小。隻可惜老天師死後,那頭青牛便也不知所蹤,如今連死活都不知道。”
說到這裏,不苦不免有些唏噓。
他沉靜了片刻,話題再次轉到小花身上,再次說道:“當年初代老天師點化青牛也隻是靈光乍現,隨緣而起,如今我見到這頭小毛驢也是莫名的覺得可愛喜歡,便也有個不情之請.……”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唐青和月牙已經隱隱猜出了他的意思。
果然,不苦很快又說道:“不知是否可以讓這頭小毛驢跟著我……嗯,初代老天師有青牛相隨,如今我不苦有毛驢相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繼承了他老人家的些許意誌。”
這句話剛一落下,不苦便滿懷期待的看著唐青和月牙。
依他的想法,一頭小毛驢而已,對他二人不過是個腳力。
對自己而言,卻意義不尋常。
想來應該不會拒絕自己。
他再次望向了小花,已經做好了隨時喚醒它的準備。
唐青沒敢應允,他下意識將眼神轉到月牙身上。
月牙的神情不變,眼神溫婉如初,隻是瞳孔深處卻出現了一絲調皮笑意。
她問道:“你打算讓小花跟著你做什麽?”
“原來它叫小花,果然是個與眾不同的名字。”
不苦心中暗念道。
他很快說道:“自然是當我的坐騎。”
理所當然的語氣。
帶著一頭小毛驢,自然是充當坐騎,總不能去讓它推磨吧。
而自己身為龍虎山的後世接班人,如今又得到了初代老天師遺失的密卷,日後肯定是會成為像初代老天師那般強大的人物。
這頭小毛驢跟著自己,必然能像那頭青牛一般,成為神獸一般的存在。
他心馳神往,可卻聽到月牙說道:“這件事可能有些困難。”
不苦挑了挑眉,心裏膈應了一下,表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很快說道:“敢問為何?”
月牙說道:“因為小花此前一直都隻認我們的老師,而且也跟在老師後麵很久了,可能不太想換主人了。”
不苦說道:“原來是要尊師同意才行。”
月牙搖頭說道:“雖然老師並沒有強迫它成為自己的坐騎,但是小花自己就是願意背著老師,並且死心塌地。所以你要是想收服它,隻怕還是要看它自己的意思。”
不苦鬆了口氣,心想這個簡單。
他頓時往前走了兩步,來到小花身邊蹲了下來。
他看著小花的滿臉憨態,以及那兩排雪白無比的大牙,越瞧越喜歡。
下一刻,他那一直彎折的兩道粗眉忽然鋪平了一些,眼中的愁苦之色亦消融稍許。
他清了清桑,盡量擺出了一幅柔和平淡的表情,然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輕輕拍了拍小花的腦袋。
小花繼續睡覺,鼾聲依舊,雷打不動。
不苦笑了笑,不以為意,又拍了一下,這次的力道加重了一些。
小花還是沒有醒。
唐青看著有些揪心,心想我可不敢這樣打擾小花睡覺,尤其是在見識過它的本領後。
月牙卻在此時提醒道:“你得多用點力,小花睡覺很沉,很難醒。”
不苦點點頭,表示理解。
他直接將兩隻手都伸了出去,左手放在小花張開的嘴巴上麵,右手則置於下頜處,隨後就在小花的鼾聲落下的那一瞬間,他兩隻手同時用力,將小花的嘴巴給收了起來。
睡夢中的小花稍一吃力,便猛然跳了起來,像個猴子一樣蹦的老高,最後四蹄落地,穩穩站在了月牙身邊。
它的嘴角掛著口水,拉著絲兒,看上去很是滑稽。
它的瞳孔中卻滿是躁意,以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情緒。
它就這樣緊緊盯著半蹲在自己麵前,露出一幅比哭還要難看的笑意的小道士,有種想要將對方咬死的衝動。
它知道這個小道士就是龍虎山的不苦。
事實上,它早在睡前便已感知到了不苦的存在,所以才會不予理會,安安心心的睡大覺。
可沒想到,這個看著十分老實的龍虎山小道士,竟然敢在自己睡覺的時候來捉弄自己,將自己弄醒!
他哪來的膽子?
小花歪起了脖子,微微轉動著自己的腦袋,嘴巴不斷的開合……剛才不苦的力道實在有些大,它感覺自己的上下頜關節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苦卻完全沒注意到小花的異樣。
他依然帶著笑意,望著身前的小花,說了一句話:“你,願意跟著我嗎?”
此話剛落,小花停止了一切動作,似乎有些呆滯了。
這小道士在說什麽屁話?
不苦稍有停頓,很快又補充了一句:“當我的坐騎。”
哎呦我去。
這小道士在藏書樓裏讀書讀傻了?
小花下意識看了唐青一眼,發現他的眼中帶著一絲無奈。
它又看了月牙一眼,發現她的眼中滿是玩味的笑意。
它最終又將眼神轉到了不苦身上,發現小道士雖看上去仍滿是愁苦之意,但是眼中的情緒卻似乎有些開心。
難不成,他來真的?
他真的想讓自己當他的坐騎?
小花挺直了身子,渾身毛孔張開,感覺有些發寒。
它強行忍住了咬死不苦的衝動。
可卻在這時,不苦竟然又伸出了一隻手,掌心中帶起了一絲溫暖,平和,似春風般輕輕淡淡的氣息,落在了小花的背上,來回的撫摸著。
像是主人在安撫自己的坐騎一般。
“你不用去看他們,他們已經說過了,隻要你願意跟我走,他們便會放你離去。”
不苦柔聲說道:“以後,你就是龍虎山的小毛驢。”
小花頓時向唐青和月牙投去了一個哀怨的表情。
可惜二人卻視而不見。
隨後它又很快轉眼望向了不苦那隻正在自己的背上來回撫摸的手,下一刻,它往後退了一步。
不苦的手頓時落在了半空中。
他看著退下的小花,有些不解。
隨後很快微笑問道:“怎麽了?有些不適應嗎?”
小花看著他,嘴皮一番,上下嘴唇微微顫抖。
這是憤怒的前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