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拜走天下 第二十一章 唐青的信
天色更亮的時候,唐青隨著老夫子離開了荒原。
臨行前他給阿刁留了封信,寫出了所有心聲。
那頭小毛驢擺著尾巴跟上一老一少的身影,搖頭晃腦扭著屁股很是得意洋洋。
兩人一驢的身影在光色間延伸,很快隱沒在荒原的地平線邊緣。
去向未知之地。
當時風聲不大,驕陽正起,空氣中的濕度被陽光蒸發,變得有些燥熱。
所以當阿刁睜眼的那一刻,望著頭頂的天空覺得很是刺眼。
他眯著眼睛爬起身,確定自己的身體沒有什麽異樣,體內刀意陡升,甚至比以往要更洶湧。
隻是眉心處有些古怪的異樣感,像是某種粘稠的液體風幹後在他眉心留下了痕跡,風吹過時帶出了一種特別的腥甜味道。
他皺著眉頭將眼神轉向四周的光景,很快便確定這是昆侖城外圍的那一片荒原。
隻是沒看到唐青。
阿刁有些慌亂,他努力回憶著昨夜的那場戰鬥,心想唐青絕不可能在自己倒地後還能活下來,如果他真的死了,自己恐怖這輩子都要活在愧疚和自責中。
想到這裏他更覺得不安,於是決定再次進城,轉身的刹那便看到了身邊的那座孤墳,橫在身前的古刀,以及古刀下麵壓著的那封信。
那封信裏有所有的答案。
“阿刁,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說明你已經醒過來了。我很開心,你能夠平安的活下來。至於我,你不用擔心,我很安全,隻是我等不到你醒了,因為我真的沒有更多的時間了。隻要確定你沒事,那便好。”
“鍾老先生的遺體已經入土,那把刀陪在身邊,他應該不會感到孤單。”
“城主萬仁和他的幾位將軍已經死了,獵妖盟和三大家族也幾乎死傷殆盡,十七年前的因果,希望從今晚後可以做一個了結。”
“我一直覺得你沒心沒肺,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是一個把那些不堪和悲傷都藏在笑容背後的人,作為你的朋友,我很難過。當然,前提是,你也當我是朋友。”
看到這裏,阿刁眼眸有些濕潤,他昂頭迎風輕聲道“這就一個人跑掉了?說好的給我買酒喝呢?就這樣做朋友的?”
素質三問,自然沒人回答。
阿刁撇撇嘴,就勢坐下,靠在那座孤墳邊上,繼續瀏覽那封還很長的信。
“我從小身體就不好,受不得風寒,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去,所以過去的十六年我過的很不快樂,甚至極度悲觀連我的父母都不來看我,更別說朋友。所以在那些日子裏,親情和友情對我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
“我沒有朋友,但我渴望朋友。所以能遇到你,我很開心。能跟你經曆這些,我更開心。”
“我們有過約定,從今往後你做我的保鏢,我管你的酒錢。所以我在你麻衣的口袋裏放了點銀票,算是兌現自己的承諾。至於保鏢這件事,你隻能先欠著,來日方長,你能放在心上就好。”
“我說過要去天地神院,除了讀書,更重要的原因是那裏也許能找到治病的方法,隻是現在,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去。”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也能去一趟,去找一個叫做碧水藍的姑娘,告訴她,我可能要失約了。”
“不過事無定數,我的老師很厲害,也許他能治好我的病。”
“順便提一句,你的傷就是他治好的,準確的說,是他騎的一頭小毛驢治好了你的傷。”
“最後,我想認真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唐青,唐國的唐,天青色的青。我來自唐國,唐帝是我父親。”
信的背後是唐青的署名。
另外刻意加上了一句猛男阿刁的生死之交。
風聲靜默,不再興起。
阿刁也在墳前沉默了很久,眼神清亮襲人,帶著不同往昔的悵然神色。
他有些詫異唐青的身份,卻也沒有太過震驚。
對他而言,唐青是個普通人還是位皇子,並沒有太多的意義。
既然是生死之交,自然隻看交情,不論身份。
隻是唐帝的身份太過特殊,七境從聖,一直都是每個修行者追求的最高目標,阿刁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沉寂著,向往著。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轉身對著鍾老頭的墳墓恭恭敬敬磕起頭,一下一下,擲地有聲。
隨後他便轉身,將信放入懷中,拎起那把古刀,往昆侖城走去。
他要去找一個人。
昆侖城此刻正陷入動蕩之中。
城主暴死,四大鎮城將軍橫屍街頭,獵妖盟和三大家族幾乎死傷殆盡,無數屍體橫在那間客棧周圍,鮮血滲進厚地足足有三尺之深,一夜光景,整座城池仿佛變成了一座人間煉獄。
殘餘的獵妖盟勢力為盟主之位的競爭開始刀兵相向。
三大家族為權勢財力大打出手。
敵國在邊境戰亂處蠢蠢欲動,蓄勢待發。
內憂外患不斷,昆侖城生死存亡關頭,已經卸甲離去的上將軍刑風率領無數親兵縱馬殺回,以雷霆手段鎮壓平亂。
城亂可平,心亂卻難。
潤十娘失魂落魄走在昆侖城那條堆滿屍體的官道上,容顏嬌嬈,身姿誘人,卻比往日多了太多的憔悴。
那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死了太多的人。
也有太多的秘密被埋在土中,無法得知。
城主為何會死?昆侖城舉城之力為何會輸給兩把刀?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還有,那個喜歡賒欠酒錢的少年是否還活著?
潤十娘不敢再去想,隻是在路上漫無目的的走著,心思沉重。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該停下。
直到有位少年在長街的另一頭出現
阿刁迎著風聲走來,帶著笠帽,披著破衣,穿著草鞋,拎著古刀,和往常似乎沒什麽不同。
他看著眼前的溫柔鄉老板娘,沒有再像往常一樣逃避躲開,隻是凝望。
潤十娘停下腳步,平靜對視,卻突然淚如雨下。
過了很久,她開口“我以為你死了。”
聲音很輕,幾乎無力,仿佛耗費了她所有心神。
阿刁沒有回話,隻是靜靜走上前,將她擁入懷中,很是用力。
此時無聲勝有聲右手持刀,左手擁你,這是少年此刻想做的,也是他一直想做的。
風起時,比以往更溫柔。
吹拂著長街當頭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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