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史書上, 關於花朝末年那場戰役,隻有寥寥三行的敘述。
後世的史學家根據文獻解讀,得知花昭公主獻舞於城樓之上, 以一己之力拖延了匈奴大軍的腳步, 最終跳下城樓, 自盡於匈奴將軍的馬蹄之前。
但是……沒有人知道,當初花昭跳的並非是普普通通的一支舞,而是――劍舞。
花昭貴為公主,不像其他公主那樣嬌滴滴地養在閣中。她琴棋書畫隻是略同一二, 從小就愛舞刀弄棒。
所以那最後一支舞,並非是杜鵑泣血之舞, 而是表達“即使戰死也要和花朝共存亡”的戰舞。
這件往事, 花昭本來並不打算說。
但當她站到舞台中央、看到那雙湛藍色的眸子時, 心中壓抑的戰意升騰起來。
所以,她大膽邀請沈鬱休與她“對戲”, 想要與他再分高下。
沈鬱休當然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裏再想什麽。
今天的“程杏飛”給了他太多意外。
原以為是個溫柔小意的女孩, 沒想到她先是在導師席上突然發火, 又出人意料地秀了一段劍技,現在又開口讓他來對戲?
沈鬱休覺得有趣,頷首:“行,那我就和程老師對對戲。”
他當年拿到林導的推薦信, 出國學習表演。但讀著讀著, 他發現相比於站在攝影機前, 他更喜歡站在攝影機後觀察人間百態。於是他轉讀了導演專業,直到去年才拿到了博士學位。
雖然他多年未演戲, 但他一直沒有離開過聚光燈和攝影機,沒人會懷疑他的演技。
沈鬱休從導師席上走下來, 站到了花昭身旁。
花昭搶走了男選手的道具劍,導致沈鬱休沒有可以代表身份的道具可用。
那位男選手很有眼力見兒,立刻要脫下身上的鎧甲讓給他。然而沈鬱休搖搖頭,說:“不用。”
就那麽短短一刹那的功夫,沈鬱休垂下眼,又抬起眼,整個人的氣勢突然變了。
――他不再是年少成名的國際影帝,而是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將軍。
男選手下意識地“啊”了一聲,懼怕得往後退了一步。當他意識到自己居然被沈鬱休的目光盯到膽怯時,他腳下忽然生了針,在舞台上一秒鍾都待不下去了。
他趕忙拉著自己的女搭檔下了台,急匆匆的,像是身後有虎豹環伺。
女選手剛被花昭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心裏懣不舒服,她轉向搭檔開炮:“跑那麽快做什麽?沈老師又不會吃人。”
男選手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他當然不會吃人。但是沈老師太優秀了,總感覺自己不配和這樣優秀的前輩站在一起。”
在娛樂圈裏,英俊的男演員很常見,又不常見。
很多人雖然帥,卻帥得大腦空空;但沈鬱休的英俊,就像是刀尖上跳動的光。
現在,他在舞台上束手而立,沒戴佩劍,沒披鎧甲,但任何人看到他時,都能從他身上感覺到那股肅殺之氣。
他不僅是沈鬱休,他更是呼延律。而現在手持利劍站在他麵前的人,就是敵國的公主花昭!
……
舞台全暗。
悠揚的琵琶聲隨之響起。
從攝影棚頂部設下一束燈光,在舞台正中央形成一道直徑約有五米的圓形光區。
沈鬱休站在那光區之內,他抬起頭來,臉上帶著濃濃的戰意:“殺!――殺!――殺!”
這三個字並非是簡單的重複,語氣中的情緒層層遞進,他的神色也從迷惘變得堅定。
就在此時,忽然有一柄劍從旁刺出,撕破黑暗,直逼向沈鬱休眼前!
全場驚呼,節目導演更是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生怕刀劍無眼傷到了沈影帝這尊大佛!
然而在那柄劍即將觸碰到沈鬱休之前,它險之又險地停了下來,而這時,箭尖距離他的眉心隻有不到一指的距離……
沈鬱休神色未變,那雙剔透的藍眸看向持劍之人,念出台詞:“來者何人?”
黑暗中,傳出一道脆辣的女聲:“花昭。你要尊稱我為公主殿下。”
琵琶聲逐漸變得激烈,持劍之人一步一步從黑暗中走出,踏入光圈之內。
花昭不知何時脫下了高跟鞋,赤腳踩在冰冷的舞台上。她的皮膚很白,白到可以清楚看到腳麵上跳動的青色血管。
沈鬱休打量著她,冷冷道:“公主花昭?我以為你也隨著那群貪生怕死的皇族中人撤離了,沒想到花朝原來還有有骨氣的人。”
他問:“你來做什麽?求情嗎?你要知花朝大勢已去,天命難改。”
“不,”花昭回答,“我是來為將軍獻舞的。”
“哦?”沈鬱休的視線掃過她手中之劍,輕輕一笑:“好,請。”
琵琶聲越來越激烈,鼓點適時穿插其中,每一聲都敲打在觀眾的心頭。
女孩手挽劍花,身若遊雲。她赤足行走在光影之中,裙擺翩躚,一招一式都是那樣的靈動肆意。
劍若霜雪,江海凝清光。
舞台下,所有觀眾都被眼前出現的一幕所驚豔。他們望著在舞台中央舞劍的“程杏飛”,一個個狀似癡呆的長大了嘴巴。
剛剛他們兩人在台上的對白,正是《花昭公主》中最經典的台詞。
但一模一樣的台詞,經過不同的感情處理後,整個風格都變了!
公主手持利劍,遊走於將軍身旁,每一招每一式都帶著濃厚的殺意;將軍卻凜然不懼,坦然注視著殺氣騰騰的公主,彰顯大將風度。
電視劇原版舞蹈的悲情感被大大削減,變成了一曲戰舞!
舞台下,節目導演興奮到兩眼放光,他看著屏幕中絕美凜然的畫麵,一邊碎碎念著,一邊猛拍自己大腿。
他轉向一旁的P姐,狗腿地說:“沒想到程老師給了我們這麽大一個驚喜!之前怎麽從來沒聽過,程老師還會舞劍?這是對《花昭公主》結尾顛覆性的再創作,這段劍舞我們會剪成預告,盡快放出去!!”
“……啊……”P姐訥訥地不知道應該回答什麽。沒人看得出來,她心裏簡直抓狂到要爆炸了。
在節目錄製開始前,她一直耳提麵命讓花昭低調再低調,可是從沈鬱休出現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偏離了她的計劃。
但她必須承認,舞台上的花昭實在太美了。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劍走偏鋒,鋒芒畢露……
可以想象,當這段錄像被放出去後,會驚豔多少人的眼球!
舞台上,花昭的劍舞已經到了尾聲,她一個起跳騰挪,手中之劍劃過一道刺目的亮光,襲向沈鬱休的身體!
就在劍尖即將觸碰到影帝胸口之前,花昭手腕一轉,那柄劍瞬時轉了方向,緊擦著男人的腳尖,筆直地插-入地下!
舞台地板質地很硬,足以容納幾十人同時在上麵蹦跳,可是現在,那柄軟軟的道具劍居然穿破了硬質地板,小半劍身都埋了進去!
花昭跳完這一支舞,額上密布汗水。她單膝跪在地上,背對著攝影機,胸口不停地起伏著,她仰頭望向沈鬱休,眼神裏光芒璀璨,全是他看不懂的東西。
沈鬱休下意識地出聲:“花昭,你……”
同一時間,背景的琵琶聲進入尾聲,最後一個音落下,全場寂靜――
――半分鍾後,鋪天蓋地的掌聲響起!
所有選手起立鼓掌,無數的歡呼聲從四麵八方傳來,足以掀翻攝影棚的屋頂。
沈鬱休未說出口的話戛然而止。
花昭的呼吸漸漸平靜下來,她最後又望了沈鬱休一眼,闔了闔眼,然後轉身走下舞台,走向了導師席。
導師席上,高馨迪張開手臂迎接她。
高馨迪興奮到滿臉通紅,拉著花昭的手不停地誇獎:“杏飛,你太厲害了!滿分十分我給你一百……不一千分!你是怎麽想到跳劍舞的?你練了多久,最後那個招式好霸氣!”
白祚讚同地點點頭:“小程啊,你這段感情處理的非常到位。我愛人追《花昭公主》的時候我看過幾眼,原本那個結尾比較柔和唯美,雖然也很感人,但是我以一個導演的眼光看完,總覺得有什麽說不出的缺憾。看了你剛剛的劍舞,我感覺那份遺憾被填補上了!”
花昭笑了笑,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她現在很累,心裏累,身體也累。
她剛剛美其名曰要和沈鬱休對戲,其實是想試探試探,他到底是不是呼延律的轉世。
可惜,沈鬱休的演技太好了,花昭實在看不透這個人。
不過,就算沈鬱休是和呼延律完全無關的兩個人,她也依舊討厭他!
那張臉很討厭,那雙眼睛更討厭!
……
雖然中間出了一些“小插曲”,好在這期節目有驚無險的錄製結束了。
隻不過,因為有“程杏飛”和沈鬱休珠玉在前,之後的幾組學生表演就顯得太過青澀。
導師們給的分數都不高,矮子裏拔將軍,好不容易才湊夠了A班學員。
賽後采訪時,導演要求每個選手說出自己印象最深的一段表演。
結果三十名選手裏,有二十五名說的都是程杏飛的那段劍舞。
導演:“我是問選手之中哪段表演讓你印象最深!”
有位選手撓撓頭,實誠地說:“我就顧著回味劍舞了,之後的表演都沒認真看……”
導演:……心累。
……
沈鬱休剛回到休息室,他的經紀人就碎碎念的靠了過來:“鬱休,你和我說實話,你到底什麽時候得罪那位大美女了?”
經紀人今年四十多歲,姓史,明明是個男人,但操心程度卻像個老媽子一樣。
史哥大驚小怪地說:“我看程杏飛在舞台上不像是在表演,好像真和你有深仇大恨一樣!你看見沒有,那柄劍戳進舞台裏那――麽――深,這要是戳在你身上……”
沈鬱休打斷他:“我和她今天第一次見麵,能有什麽深仇大恨?總不可能和她有殺父之仇吧。”
“我不是說這種。”史哥低聲道,“你是不是和她有過……”他比了個有些曖昧的手勢,“……有過什麽?”
沈鬱休無言以對:“上次在巴黎,我才第一次聽說她的名字。我怎麽可能和她有過什麽。”
史哥想想也是。他和沈鬱休認識很多年了,沈影帝向來清心寡欲,簡直是一尊行走的佛像,在國外讀書時那麽多熱情奔放的白人女孩向他示好,都沒見他動一動眉毛。
沈鬱休:“有些話咱們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千萬不要傳出去,對於女藝人來講,這種緋聞是致命的。”
史哥哼了哼:“那可不一定。你可是不折不扣的金大腿,就算她是頂流,說不定今天就是借題發揮,想湊上來和你炒CP呢。”
沈鬱休不再多說。
他下意識覺得,程杏飛並不是這種人。
不過,他也很好奇,為什麽程杏飛會在第一次見麵時,就對他帶有這麽強的敵意?
……算了,多想無意。
過段時間,vessoe官宣代言人和品牌大使後,他們之間肯定會有更多的合作。
到時候,再問問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