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花昭離家出走,下落未明,程杏飛和P姐都快把地皮翻遍了。


  這件事絕對不能報警,要不然怎麽和警察解釋?——知名女星“程杏飛”走丟了?開什麽玩笑!

  她們隻能靠自己。


  她們先去了曆史博物館,猜測花昭是不是回了那裏。


  程杏飛買了不少禮物,和經紀人一起大包小包地提到博物館,找到夜班警衛,美名其曰是來“慰問”,表達“感謝之情”。


  上次的事情雖然最終證實是一場烏龍,但和程杏飛確實有那麽些關係,她來慰問,也算是師出有名。


  她亭亭站在那裏,仿佛是深夜裏悠然綻放地一株玉蘭,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夜班警衛們從沒在這麽近距離見過女明星,幾個小夥子當即臊的臉紅脖子粗,程杏飛對他們笑一笑,他們就暈乎乎地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程杏飛話說得漂亮:“你們的工作非常偉大,退役前保衛國家,退役後保護國家的曆史文化。上次我來得匆忙,沒能和你們當麵致謝,這次深夜叨擾,希望你們不要見怪。”


  “不不不不不見怪。”


  程杏飛左右看看,沒見到那個臉上有疤的煞神,故作隨意地問:“你們卓隊長呢?怎麽不見他人?”


  警衛回答:“今天卓隊長輪休,你找他有事?”


  程杏飛搖搖頭,心想我找那個煞神能有什麽事,來看他有沒有被開除嗎?

  程杏飛和警衛隊員又套了幾句話,在確定花昭沒有再次闖入博物館後,程杏飛便告辭了。


  她和P姐回到保姆車上,皆心事重重。


  若博物館沒有花昭,那位公主殿下還能去哪裏?


  程杏飛因為發燒,臉色並不好,即使吃了藥,也沒能緩解。她靠在椅背上,一邊忍著劇烈的頭痛一邊分析:“我有種感覺,花昭應該沒走遠,她應該還在家附近。”


  P姐說:“這算什麽,心靈感應?”


  程杏飛回答:“就當是心靈感應吧。我們長得如此相像,連穿越都發生了,心靈感應也沒什麽稀奇。”


  P姐隻能讓司機調頭回了住處。


  程杏飛住的地方很靠近市中心,鬧中取靜,位於某高檔社區的頂樓。白天時,這附近很是熱鬧,有數座寫字樓,再往外走走,就是普通的居民住宅區。


  程杏飛放任自己的第六感,推測道:“花昭本來就是一個無拘無束的人,穿越過來這麽久,每天隻能困在家裏。再加上她得知花朝滅亡真相,心情肯定特別沮喪,所以這次出門,她的主要目的應該是散心。”


  “散心?”P姐狐疑道,“這麽晚,去哪裏散心?”


  程杏飛:“這是現代,不是古代。越是深夜越熱鬧,夜市,廣場舞,酒吧街,這些東西隨便哪個都對花昭來說夠稀奇了……咱們就以方圓五裏為界限,把這附近所有熱鬧的地方都找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了!”


  ……


  程杏飛還真猜對了,花昭現在確確實實就在夜市上。


  花昭翻遍身上的衣兜,倒是真讓她在口袋裏找到了十元錢。十元錢雖然不多,但也足夠饑腸轆轆的她填飽肚子了。


  最主要的是,她可以正大光明的走進沙縣小吃,坐下來看《花昭公主》!

  沙縣小吃翻台率高,食客來去匆匆,她又打扮低調刻意避著人,沒人注意到在這間小小的隻容得下六張桌子的小店裏,居然藏著一位“當紅女明星”。


  她壓低帽簷,好奇地盯著電視。


  她越看越是驚訝,這部劇居然是一部講述花朝曆史的劇,而且裏麵人穿的衣服、戴的配飾、說話的語氣,居然和花朝的實際情況差不多!


  就連女子的妝容,也是花朝最流行的“花鈿妝”,眉心一點殷紅,襯得那些妃子更為嬌媚。


  花昭不由得想:難道除了她之外,還有其他從花朝來的穿越人士?


  但她細看下去,發現這部劇又有很多荒誕之處。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但是皇宮裏的事情她比誰都清楚:什麽靜妃嫻妃淑妃,她聽都沒聽過;什麽三皇妹爭寵打碎一隻玉杯,五皇子春獵射了一隻兔,完全是胡說八道。


  花昭哪裏懂得,這部劇拍攝之初,製作方就請了曆史學的教授做顧問,所以服化道才能如此還原;但劇情方麵,總不能真的按照幹巴巴的史書來拍吧,自然要“大膽想象”、“合理虛構”,製造一些波瀾和衝突。


  這是花昭第一次看電視劇,忍不住一邊嫌棄,一邊眼巴巴繼續往下看。


  《花昭公主》足有四十集,店主並沒有從頭開始播放,花昭看的恰好是其中的第七、八集。


  這時劇中的花昭公主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嬌憨可人,雖然有些任性,但依舊很惹人喜愛。


  花昭挑剔地想:本宮十二歲時,可比這個小丫頭好看多了。


  在第八集的末尾,原本孩童樣的花昭公主長大了,變成了十六歲的大姑娘。


  導演運用了獨特的拍攝技法,串聯時空:十二歲的小花昭在禦花園裏和宮女們嬉戲打鬧捉迷藏,她跑過長長的回廊,腳步聲清脆,笑聲朗朗。長廊盡頭栽著一株杏花樹,春風拂過,杏花從枝頭吹散,如雪花漫漫,飄向年幼的公主。


  鏡頭從小公主的背影移開,繞著紛飛的杏花樹旋轉一圈,等到再回到樹下時,那道身影已經變成了一個娉婷的少女了!

  擬柳葉為眉,剪秋水為瞳,摘芙蓉為麵,擇瓊枝為骨。眉間一抹金箔花鈿,唇畔兩點桃紅笑靨。


  少女對著鏡頭盈盈一笑,便足以壓住整片花園裏的姹紫嫣紅。


  身旁的侍女向她跪拜,恭敬喚她:“公主殿下。”


  電視外,真·公主殿下·花昭震驚地眨眨眼,手裏的蔥油拌麵瞬間就不香了。


  怎麽回事,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電視裏?


  不對不對不對,電視裏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是程杏飛!

  花昭目瞪口呆,不知該感慨程杏飛居然是個戲子,還是該感慨程杏飛居然演過自己!


  小吃店裏,不少食客們停下筷子,抬頭看向懸掛在牆壁上的電視機。


  《花昭公主》這部劇實在是太火了,雖然現在第一輪已經播放完畢,但關於它的熱度仍未散去。


  花昭坐在角落裏,耳邊聽著觀眾們對這部劇的讚揚、對程杏飛的誇讚,不知怎的,她心裏也跟著飄飄然起來。


  花昭沒忍住摸摸臉,心想,這樣的一張臉就該讓全天下人都喜歡才對!


  她還記得十六歲那年,有東洋國家遠渡而來,花昭在宮宴上獻舞一曲,驚豔四座。


  東洋人稱讚她:“花昭公主真乃花朝之重寶。”


  要是那時候有攝像機就好了,這樣就能記錄下她曼妙的舞姿了!


  花昭完全是小孩心性,幾小時之前,她還因為花朝的滅亡和父皇的駕崩而傷心欲絕;現在見到了好吃的好玩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轉移了。


  她屁股像是生了根,就坐在小吃店裏,如癡如醉地看著電視上播放的電視劇。對於一個完全沒有經曆過信息大爆炸的古代人來說,雖然這部劇裏有很多莫名其妙荒誕不羈的情節,但依舊足夠吸引人!

  花昭看啊看啊,直到麵前的蔥油拌麵已經涼透了、店裏的食客都走光了,她還是沒有離開。


  她不想走,可店總要打烊的啊。


  店主過來催了花昭好幾次,花昭臉皮薄,隻能扔下吃了一半的拌麵條和還沒看完的電視劇,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她走後,店主站在門口,不停地向著她離開的方向張望。


  老板娘問:“你看什麽呢?還不過來幫忙洗碗?”


  老板猶豫地回答:“老婆,剛才那個女客人,好像花昭公主啊。”一邊說著,老板一邊回頭看向身後的電視屏幕。


  屏幕上,花昭公主水眸瀲灩,明媚妍絕。


  而剛剛坐在角落的女孩,雖然棒球帽遮住了她大半麵容,但起身時驚鴻一瞥,像極了電視裏才會出現的公主殿下!

  “你是不是又在後廚偷喝酒了?”老板娘狐疑地湊過來聞聞他的身上,“怎麽淨說胡話。花昭公主那是電視上的,你覺得一個女明星會來咱這種小店吃蔥油拌麵?”


  “也對。”老板點點頭,拉下了防盜鐵門,“她掏了半天隻掏出十塊錢,連顆煎雞蛋都舍不得加,怎麽可能會是女明星!”


  ……


  淩晨兩點,夜市的人逐漸散去,街邊大排檔的店員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彎腰清掃著滿地的花生殼、串簽、酒瓶蓋。偶有野貓野狗從牆角竄出,撿拾地上掉落的垃圾。


  花昭孤零零地走在路上,避開腳下的髒汙,開始思考現在要去哪裏。


  這個時間,程杏飛和屁嬤嬤應該已經到家了吧?看到自己沒在家裏,她們肯定要氣壞了。


  自小到大,花昭向來做事從來不顧後果,很多事情憑借一腔激動就做了,至於做完之後誰來替她收拾殘局……害,她是公主,自然有人替她操心。


  花昭憑借著這種“絕對有人可以幫我收拾爛攤子”的底氣橫行霸道了二十年,到了今時今地,這條路卻行不通了。


  她想離家出走,於是她連一張字條都沒留下,就頭也不回地從程杏飛家中逃跑了。


  可是然後呢?

  她沒有錢,她無處可去,隻有一張和程杏飛相同的臉,以及撲朔迷離的穿越身世。


  她接下來要怎麽做?

  她製造了一個大問題,卻沒有解決掉這個問題的能力。


  花昭焦慮地在原地轉圈圈——好像,貌似,仿佛,大概……調頭回去找程杏飛,是現在唯一的選擇了吧?

  可花昭多驕傲的一個人啊,要讓她低頭承認自己不該離家出走,她麵子哪裏過得去。


  就在她搖擺不定之時,耳尖的她忽然聽到不遠處的大排檔傳來兩道油膩的嗓音。


  “芳芳,芳芳……怎麽一個人喝這麽多?來,哥哥接你回去。”


  “芳芳,我來了,跟哥走!”


  那兩道男聲油膩至極,仿佛有粘痰卡在喉嚨裏,說話時嬉皮笑臉,一聽就油滑得可以。


  花昭蹙眉,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街邊大排檔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唯有角落的一張小桌子上,還有客人的身影。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郎,穿著一字肩的涼爽上衣和牛仔熱褲,正暈頭昏腦地趴在桌上。她麵前桌上擺了幾盤吃剩的毛豆、花生、烤串,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好幾個酒瓶子。


  花昭穿越來之後,最讓她驚奇地便是這點了——女人居然可以穿得這麽少!還可以喝酒!沒有什麽女德規矩,千年後的世界居然可以這麽自由。


  看地上酒瓶的數量,那位女郎像是在借酒澆愁。但是她酒量不濟,喝了幾瓶後就醉倒了。


  而站在她身邊的兩個男人,是匆匆趕來接她的“哥哥”。


  兩個哥哥一個矮胖,一個高瘦,一個拉手、一個摟腰,把醉醺醺的女孩子從小桌旁拽了起來。


  女孩子醉成一攤軟泥,閉著眼,皺著眉頭,無力地擺動著四肢,嘴裏嘟囔著:“不走、不走。”


  那兩個男人見她耍起性子,隻能哄著她:“好啦好啦,多大人了,遇到點兒挫折就喝成這樣。走,哥哥帶你回去。”


  看樣子,這個女孩有兩個很疼愛她的哥哥。


  正在掃垃圾的店員見狀,立刻說:“你們是她哥哥?那你們過來結一下賬!她一個人跑來又吃又喝的,別想賴賬!”


  兩個男人臉色一僵,矮胖的和高瘦的對視一眼,嘟囔道:“還沒結賬啊?”


  高瘦的使了個眼色。


  矮胖的撇了撇嘴,掏出錢包走向了店員:“多少錢?”


  在矮胖男人結賬時,高瘦的男人那個牢牢摟住女孩子的腰,那女孩醉到站不住,但不知為何,她就是不願意靠近男人的懷裏,她雙手不停地推搡著高瘦男人的胸口,迷迷糊糊地想說什麽。


  等到矮胖男人結完賬後,趕快趕了回來,一左一右摟住女孩,硬拖著她走向了旁邊的小巷。


  “好了芳芳,別鬧脾氣了。”“芳芳,哥帶你回家。”


  隱隱約約的,風聲送來了一句女孩的醉話——“……我不認識你們,我不叫芳芳……”


  原本愣在原地的花昭聽到了這句話,她足足反應了好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她一跺腳,立刻衝了過去,追著那三人跑進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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