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半個小時後，出租車司機把車停靠在路邊，回頭看向後座的紅裙女孩：“喏，到了。
女孩隨手摘下一隻鎏金寶石耳環，扔到了司機手中，語調高傲：“善，賞。”
司機：“……”
女孩理了理裙擺，翩然下車——然後直奔路邊樹坑，吐了個天昏地暗。
這一路上她早已是強弩之末，硬是忍到現在才吐，實屬不易。她何曾坐過這樣可怕的方形盒子？名曰是車，但居然無牲畜在前拉車！那名趕車人雙手扶著那個圓環形狀的把手，便可操縱怪盒在路上飛馳。
怪也！怪也！
剛開始，她懷疑自己到了仙人的地界，那些疾馳的方盒子是仙家手段。
可聽那位趕車人的談吐，又絕非高高在上的仙人，更像是普通平民百姓；隻是他口中說得每一件事情，她都聞所未聞。
她試探性地提出要去見父皇，對方欣然應允，她終於把心放回肚中。
看來，她還是在花朝的王土之內。
她貴為一國公主，自出生就被父皇捧在掌心之中，她相信她擁有天下，正如天下擁有她。
她嬌縱、傲慢，縱情聲色，隻關注靡靡之音，卻不關注窗外的兵刃聲。
……直到，國破的那一天。
大軍節節敗退，匈奴兵臨城下，皇室之人提早做了打算，美其名曰“去南邊行宮避難”，其實……不過是棄城而逃罷了。
可是皇室之人可以逃，但這城中數萬萬百姓怎麽辦？他們不過是汲汲眾生，他們有行宮嗎？他們有盤纏嗎？他們有時間逃命嗎？
沒有。沒有。沒有。
那一天，皇城之人做鳥獸散。
那一天，囂張跋扈了一輩子的花昭公主換上盛裝，登上了城牆。
那一天，花昭長袖翩然，在城牆上盡情舞了一曲。
匈奴大軍被她曼妙的舞姿所迷惑，以為她是皇城之人送上的“戰利品”。
沒人知道，在她身後，是數萬名抓緊時間逃命的民眾。她用曼妙的舞姿順利拖延了時間，她無法救天下蒼生，但她救了這皇城內所有人民。
舞畢，匈奴將軍策馬來到城下。
他叫呼延律，是匈奴王最器重的兒子，是這世間最凶狠最殘暴的狼。他有著一雙藍色的眼睛，像極了生啖人肉的鬼魅。
呼延律一身戎裝，抬頭望著城牆上獻舞的她。
四目相對。
下一秒——花昭肆意一笑，從城牆上一躍而下，紅色的舞衣在半空中留下一道最驚豔也是最動魄的身影，最終——自絕於呼延律的鐵蹄之前。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
花昭闔了闔眼，勉強壓下心中的後怕。
她早在獻舞之前，就決定以身殉國了。
落地的那一刻，她以為她會痛的要死，可奇怪地是，她卻覺得全身輕飄飄的。
當她鼓起勇氣睜開眼睛後，卻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鋼鐵森林，從未見過的寬闊馬路，詭奇的四輪車……
花昭向來膽大，想著走一步看一步。
隻是這時的她並不知道，她這一步，居然走了千年。
……
花昭吐完終於覺得舒服了一些。
那趕車人應該是把她送到了父皇的行宮吧？她要趕快和父皇稟報此事——咦？？？？？？
花昭愣在原地。
這裏是哪？
隻見寬闊的廣場上，一座宏偉的高大建築矗立在那裏，宮殿前八根立柱支撐穹頂，巍峨雄壯。
可是……可是……這並非是父皇的行宮啊！
花昭蹙眉看向“宮殿”上的牌匾。
然後一個字一個字讀出了上麵的內容。
“華……國……曆……史……博……物……館……”
華國曆史博物館？
這是什麽鬼地方？
明明牌匾上的金字行書她每個字都認得，但是連在一起，她卻不知道究竟是合意。
她帶著好奇走近這座巍峨的建築，四下無人，甚至連一個守門的士兵都看不到。
……這裏斷然不可能是父皇的行宮了。
花昭遲疑了一秒，最終好奇心占了上風，決定進去一探究竟！她貴為天子皇女，難不成還有她不能進的地方？
這院牆雖高，但她根本不放在眼裏。她和一般的公主可不一樣，父皇寵她如珠，她撒嬌說要像皇兄們一樣學拳腳功夫，父皇立刻請了最好的騎射師傅教她技藝，每年春獵，她都能拔得頭籌呢！
花昭見四下無人，直接把長裙挽起打結，雙腳一踩牆麵，拔地起跳——她的身子禦空而起，輕巧猶如蝴蝶，就這樣“飛”入了高高的院牆之中！
……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華國曆史博物館的監控室，原本正在打瞌睡的警衛立刻警醒，起身看向麵前的監控屏幕。
華國曆史博物館安保嚴格，整個博物館安裝有數百個攝像頭，院牆每隔十米就有一台遠紅外成像儀，即使是一隻野貓跳進來，都會被立刻捕捉。
“發生什麽事了？”安保組組長立刻走進監控室。
“報告隊長！”警衛起身敬禮，緊張地說，“一分鍾前，有人翻牆進入博物館！”
組長追問：“小偷是幾個人？有作案工具嗎？”
“那個……”警衛吞吞吐吐，“隻有一個人，沒有作案工具，而且……而且……”
“廢話什麽，快把視頻調出來！”
警衛趕忙打開監控攝像頭，屏幕牆上，十幾個攝像頭同時追蹤捕捉那一道身影——隻見一個身穿古裝的紅衣女子踏入博物館，從她的動作上來看，她不僅沒有一點“做賊心虛”的表現，反而坦蕩自然，悠閑地在館中左看看、右看看。
警衛小聲說：“隊、隊長，這到底是人是鬼啊？”大半夜居然有個紅衣古裝女子飄進博物館，這簡直就是天涯怪談啊！
隊長見多識廣，冷靜地說：“當然是人。不過穿成這樣子的，應該不是小偷，有可能是曆史狂熱愛好者，或者是搞行為藝術的，甚至可能是直播網站的主播……你工作久了就知道了，這種夜闖博物館的神經病每年都有那麽幾個。”
監控攝像頭中，那名紅衣女子在閑逛了一圈後，忽然注意到了一個立在角落的宣傳看板。她駐足在看板前，就那樣定定看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向著箭頭指示的方向飛奔而去。
她跑得是那樣的匆忙，奔跑間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擺，摔倒在地。她倒地的樣子很狼狽，發髻上的珠釵掉落，玉珠散落一地，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可她沒有停頓一秒，摔倒後立刻爬起來，就那樣跌跌撞撞地繼續向著前方奔去。
監控室裏，安保組隊長拿起手台，按下了對講鍵。
“各部門請注意，各部門請注意。闖入者正在向A3展廳移動，闖入者正在向A3展廳移動，除值班人員以外，所有人前往A3展廳實施抓捕。”
“特別提醒，A3展廳現在正舉辦‘花朝的崛起與滅亡’特展，展品非常珍貴，抓捕時要格外小心。”
……
早上七點，沉浸在睡夢中的程杏飛被經紀人P姐的電話吵醒。
因為《花昭公主》取得了極為優秀的成績，最近程杏飛的日程被安排得特別滿，這幾日完全連軸轉，幾乎每天都要飛不同的城市。
程杏飛昨晚隻睡了三個小時，她打了個哈欠，渾渾噩噩地問：“姐，怎麽這麽早給我打電話？”
“杏飛，你現在在哪裏？！”P姐焦急的聲音傳來。
程杏飛一愣：“我？”她眨眨眼，下意識地環顧四周，“我在家啊，在臥室裏。”
“你真在家？”
“當然了。”程杏飛頗有些莫名其妙，“姐，你怎麽了。我昨天半夜才落地，而且是你親自把我從機場送回家的，我不在家裏還能在哪兒？”
電話那端靜默了足有十秒，終於，P姐開口了：“我給你看些東西，你不要被嚇到。”
程杏飛：“？”
半分鍾後，她在微信上接到了P姐傳來的兩段視頻。
第一段視頻是來自於一段出租車的車內監控錄像。看監控錄像上顯示的時間，正是今天淩晨。
錄像中，司機發現路邊有一個穿著紅色古裝的女孩子冒雨站在路邊，出於好心，他載了她一程。
隻是那個女孩滿嘴胡話，非說要去見“父皇”，司機無奈，隻能把她放到了曆史博物館門口。下車時，女孩還扔給他一枚耳環，說是“賞他的”。
至於第二段視頻，時間緊跟在第一段視頻之後。
畫麵極為晃動，看上去像是執法人員胸口佩戴的隨身記錄儀。
記錄儀顯示，半夜有一位穿紅色古裝的女子翻牆進入曆史博物館，跑到了花朝展廳。保安隊出動所有警力，圍住了那名形跡可疑的女子。
當他們發現那名女子時，那女子居然跪在花朝最後一位皇帝的畫像前，淚如雨下……
這是最詭異的事情嗎？
不……這並不是。
最詭異的事情在於——兩段視頻中的女子，和程杏飛長得一、模、一、樣！！
而且“程杏飛”身上穿著的那件紅色古裝，像極了電視劇裏她從城牆上縱身一躍時穿的那套戲服。
程杏飛：“……”
程杏飛：“…………”
程杏飛：“………………”
程杏飛：“是我起床的姿勢不對嗎？”
這兩段視頻是在某短視頻app上被爆出來的，現在正以坐了火箭一樣的熱度飆升至榜單前列。
點開評論區，各路網友眾所紛紜。
網友1：在早高峰地鐵裏擠得東倒西歪，想刷刷app清醒一下，我看到了什麽？？？？？我tm真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網友2：這是程杏飛吧？？？我沒看錯吧？？？
網友3：《花昭公主》不是都播完了嗎，這炒作是不是有點晚了？
網友4：就算炒作也要講究基本法吧，跑到曆史博物館撒野去了？
網友5：博物館居然恰這爛錢，和這種流量女星聯合炒作，要不要臉。
網友6：抱走杏飛，我們杏飛今天淩晨才從N城飛回首都，別什麽爛鍋都往她頭上扣。
網友7：樓上粉絲別睜眼說瞎話了。視頻拍的這麽清楚，這不是程杏飛還能是誰？
網友8：程杏飛這是入戲太深，精神失常了吧？
網友9：入戲太深精神失常+1
網友10：我隔壁鄰居的兒子的同學的三大爺的兒媳婦爆料說，程杏飛之前去二院看過精神科……
程杏飛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滾動，無數條評論如瀑布般從她眼前滑過。
每一條評論背後，都是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在津津有味地嘲笑著“程杏飛”的失態。
P姐動用了所有的關係網，壓下了八卦媒體暫時不要炒作這條消息。但那些大號壓得住，聞風而動的小號卻是壓不住的。
微博熱搜很快就被“程杏飛入戲太深精神失常”相關的詞條引爆了。
現在正是早高峰期間，不論是上班的還是上學的都會在這時把手機掏出來刷一刷，他們哪想到一大早就會被驚天大瓜塞到噎住？
程杏飛又把那兩段視頻點開重新看了一遍，然後是第二遍、第三遍……
不論看第幾遍，她都不得不承認，視頻中那名奇怪的紅衣古裝女孩，確實和她長得完全相同！
……就算是恐怖電影都不敢這麽拍吧。
可不知為何，程杏飛的心中居然沒有一丁點害怕與恐懼的感覺。
電話裏，P姐語氣嚴肅地問她：“杏飛，你老實和我說，你有沒有過夢遊的行為？或者，你確定自己是父母唯一的獨生女，你有沒有可能有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姐妹？你見過你嬰兒時期的照片嗎，會不會你是令尊令堂領養的，但是你自己不知道？”
程杏飛震驚：“我當然是我父母親生的——等等，姐，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這麽唯物？”
“不唯物還能怎麽辦？”P姐焦頭爛額，“我總要為這件事找到合理的理由吧。難道要我去和媒體解釋，說花昭公主本人穿越了？你覺得會有人信嗎？”
“……”程杏飛問，“那現在怎麽辦？”
“管她是人是鬼，眼見才能為實。”P姐說，“我一會兒去你家接你，咱們一塊去博物館，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