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
東寧關守將宗悍和幽州節度使蕭敢同時遣人八百裏加急通報朝廷:臘月二十三清晨,北狄犯邊!
京城震動。
永熹帝緊急召集了韓震等軍中將領、羅相曹相等朝廷重臣,商議如何禦敵。
眾人傳看著蕭敢和宗悍的奏折,各自低著頭,悄悄地彼此交換著眼神,耳中是禦座上永熹帝氣急敗壞的怒吼。
北狄今冬格外寒冷,原本的幾個賴以生存的溫水湖泊也都有上凍的跡象。
老北狄王前幾年過世,新繼位的這一位又年輕又自大,對各部族的老狼主們百般看不順眼,盤剝極甚。如今各部族便拿著天氣當借口,慫恿了這一位,挑了個漢人最重要的日子,寇邊進犯。
這本是最常見的事情,眾人都覺得:尋常耳。
唯有永熹帝,他正一心一意地想要給韓震和寧王設好圈套,一舉拿下朝中最令他不安的兩個威脅,卻意外地遭遇了外族入侵。
這種眼前局麵失去掌控的感覺,簡直是糟糕透頂。
再也顧不得什麽風度儀態,永熹帝拍著禦案破口大罵:“……這讓朕祭祖時怎麽跟太祖先帝交待?!朕必要拿住北狄王,將他碎屍萬段!”
“宗悍和蕭敢不是說他們至少還能再頂兩個月麽?那就先給他們調集糧草,同時召集後援大軍便是。
“正好年節之間,各軍將領入京朝賀,陛下挑個合適的人領軍。也就是這樣而已,算不得什麽大事。陛下很是不必如此大動肝火。”
韓震一目十行看完兩份奏章,順勢單手遞還給毛果兒,漫不經心地說道。
禦書房中氣氛一凝。
“不是大事?國家大事,唯祀與戎。如今兩樣事情竟趕在了一起,大將軍竟然還說不是大事!”火爆脾氣的禦史大夫來鶴來望春幾乎氣得要跳起來!
韓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再度看向永熹帝:“陛下,商議這等重大急事的時候,不該叫禦史台的人來才是。他們隻會挑錯,從來給不出解決方案。”
來望春被噎得臉上都紫脹起來,卻也知道輕重,袖子狠狠一摔,衝著永熹帝用力一抱拳:“陛下,臣告退!”
“韓卿的話雖不好聽,卻的確是朕疏忽了,此事與來卿暫不相幹。卿家先回去歇息。隻是接下來六部怕都要忙起來了,還望來卿襄助一下禮部,不要令元正的祭祀大典出什麽紕漏才好。”
被韓震當麵硬頂,永熹帝反而很快冷靜下來,甚至開始周全地安撫來望春的情緒,並溫言勉勵眾臣一番。
最後的結論相當簡單:“既如此,曹相、羅相會同戶部,韓大將軍會同兵部和軍器監,將此事好生擬個章程,不論時刻,立即呈給朕看。也好早些發往幽州,令宗悍和蕭敢放心。”
眾臣的心裏重新穩當下來,各自安靜散去。
可是韓震卻心事重重起來,轉頭將此事丟給了兵部侍郎,自己且先回了家。
“父親這是怎麽了?”韓橘正興致勃勃地拿著宮城的地圖在看,拉著兩個相熟的將領研究進攻路線,卻見韓震眉頭緊鎖地回來,不由有些緊張。
韓震沒有理他,自顧自坐在了首位,看看桌上的地圖,隻覺得刺眼,皺皺眉頭,一把扯開:“大白天的,看這個做什麽!?”
兩員大將看著他的樣子,都覺得不對,對視一眼,試探著問道:“大將軍是進宮去了,敢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臘月二十三,北狄寇邊。”韓震低低地說了一句。
兩員大將頓時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下意識地各自開始挽袖子:“狗ri的北狄!老子們要過年呢!他們怎麽敢這個時候過來攪合?!大將軍,末將請戰!”
看著兩個昔日的部將仍舊是一副性急如火的樣子,韓震不由得心神微鬆,臉上也露了一絲笑容出來:“北狄如今不比以往,新王很是托大。宗悍欺負他應該夠用了。”
“那可未必!末將聽說,北狄新近崛起了不少猛將,且還多了幾個厲害謀士。若是宗悍還照著以往的經驗,說不準就會吃了虧。”
高胖的大將立即反口駁道,“還是末將們久經沙場,對敵的經驗更加豐富一些。大將軍,這些年邊境安靜得全死了一般,末將都快鏽住了。您讓我去吧!”
黑壯的大將上前一步擠開他,陪笑著對韓震拱手躬身:“大將軍,我最聽話,這一回絕對不會親自第一個裸衣衝鋒了,您讓我去!您說怎麽打,咱們就怎麽打!包管讓北狄那些野人有來無回!”
“呸!就你?狗改不了吃屎!老子信了你的邪!”韓震也忍不住,兜臉吼回去,“你這混球身上十七處箭傷怎麽來的?我還不知道你?如今陰天下雨是不是酸痛難當?還想衝鋒?你看我不打折你的腿!給老子消停呆在中軍……”
話說到此,卻是猛地一滯。
韓橘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們,此刻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離咱們的行動,隻有二十天了。”
一室沉默。
“若是咱們動作夠快,父親,咱們就來得及先平定了京城,再派大軍直插北境。到時候,已是疲兵的宗悍和蕭敢,絕對不敢冒腹背受敵的風險。多半,會像當年倒向大夏南氏一般,再度倒向我韓家。”
韓橘輕悄的聲音,卻像焦雷一般,打在了韓震的頭上!
韓震額角的青筋陡然間鼓起,臉色鐵青地緩緩站了起來,雙手慢慢地握成了拳,捏的咯咯作響,眯著眼睛看向韓橘:“北狄這個時候進犯,跟你有沒有關係?!”
“父親,我沒那個本事。”韓橘垂下眼簾,遮住了眼中的惱恨。
兩員大將縮了縮脖子,看了韓橘一眼,再對視一眼,忙各自向前邁了一步,拱手躬身:“大將軍,大郎君一向忠厚,愛兵如子,絕對不是那種引狼入室的人。何況北狄跟咱們向無來往,別說是大郎君,便是咱們這些人,也沒那個本事能調動得了北狄十三部啊!”
北狄十三部麽?
韓震負手踱步,不知不覺地繞開韓橘,低頭蹙眉,仔細思索著戰局。
僵硬的韓橘滿麵失望。
他知道,韓震的心思早就轉移去了戰場,剛才跟自己的對話,對自己的猜忌,根本就不放在自己這位父親的眼裏。
我?長子?
嗬嗬。
我算什麽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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