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樓的頂樓,其實是一間跟錢宅祠堂深處那件小屋差不多的地方。
一個小小的祭祀用的,像佛堂一樣的,小祠堂。
寧王在大夏太祖太宗的靈位前才一跪好,連供香祭品都沒顧得上擺,自己就忍耐不住先失聲痛哭了出來。
待司馬淮陽走到門口時,寧王已經慟倒在地,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心內深深歎息,司馬淮陽輕輕推門進去,將哭得頭暈腦脹的寧王扶起來,卻不敢讓他坐下,隻得扶著他重新在墊子上跪好。
然後自己也跪倒,恭敬膝行至靈位之前,先將供品酒菜一應擺好,然後再點燃了三支香,回身遞給寧王,自己則再度膝行退開,隻在旁邊叉手躬身等候。
寧王這才擦幹了淚,自己三跪九叩,拜了祖宗,插好了香。
看看一切完成,司馬淮陽也不用他再說什麽,自己輕悄起身,退出房去。
自始至終,都深深彎著腰,並不敢抬起頭來。
到了門外,輕輕吸一口氣,司馬淮陽這才左右看看,重新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坐了下來,凝神守門。
隻聽得寧王在內,開始絮絮傾訴。
這一年如何大夏天下如何動蕩,自己生存如何艱難,韓震如何狼子野心,永熹帝如何步步緊逼,甚至沈太後都有了若幹不是。
最大的罪過,竟然是把一個幽州來的鄉巴佬女子變成了淩駕於牡丹郡主之上的大夏郡主——因知道朝臣不肯讓她姓南,沈太後竟不惜拉她那已經死絕了的娘家出來墊背,賜那野丫頭姓了沈!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已經開始對寧王的行事為人有了一絲袖手旁觀之心的司馬淮陽,聽到這種事情之時,終於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心底裏悄然而生一絲不以為然。
接著,他卻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微微偏了頭,聽著寧王陡然間低下去的聲音:
“……已經有了準備……燈節沒有宵禁……”
燈節!
司馬淮陽隻覺得頭皮上一陣發麻,背心隻不過瞬間便起了一層薄汗!
所以,寧王和韓震私底下還有聯係,並且,沒讓自己知道!
“……萊州到徐州,隻須一個消息……”
徐州節度使尹萬,萊州團練副使、哦不,現在已經是萊州團練使韓梧!
所以,他竟然還沒有放棄要拿牡丹郡主去當交易籌碼!
司馬淮陽忽地神經質一般笑了笑。
他還以為今天寧王去殺白永彬,是為了在心裏送一個冬至大節的禮物和歉意給心愛了半生的女兒,卻原來,這隻是為了掃清將這個女兒賣給另一家子的前路而已!
司馬淮陽閉上了眼睛。
王爺,他瘋魔了。
為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之位,他已經六親不認、骨肉不分。想必,早早晚晚,自己也會被推出去作為替罪羊吧?
或者,被滅口。
司馬淮陽的心頭一片混亂。
直到寧王又一句低語晃過他的耳際:
“韓震說,我那嬌兒的確曾經出現在十裏堡,朱家嫌疑最大。而朱蠻,竟然在明裏暗裏接近牡丹。看來,朱家這是要送上門來任我屠宰了……”
朱蠻和牡丹郡主之間,隱隱約約,有著一些令人費解的默契。這件事司馬淮陽早就發現了。
但是既然郡主都沒表達出厭惡,這就說明,朱蠻這個人,必有其過人之處。
更何況,朱蠻是鍾幻的好友,而離珠郡主又十分著緊牡丹郡主。他認為,無論如何,離珠郡主不會任由一個腦滿腸肥的商賈賤民,去毀掉她姐妹相惜的牡丹郡主。
想到這裏,司馬淮陽心頭微微一動。
上回他跟離珠郡主拜托牡丹郡主姐弟時,離珠郡主隻在小世子的事情上謹慎地留了些餘地,卻隻字沒有提及牡丹郡主。難道,她早就給郡主安排好了退路?那個朱蠻……難道就是離珠郡主安排的!?
司馬淮陽睜大了眼睛,心頭紛亂登時擰成了一股緊緊的麻繩,似是勒住了他的脖子!
根本就不問情由的寧王,早就垂涎朱家的財富,這個時候,韓震卻遞了一把刀過來!若是讓寧王找到縫隙,隻怕他會手起刀落,直接將朱家斬於馬下!
那郡主怎麽辦!?
不行!
要告訴郡主!
要給她示警!
再也不能讓她這個,這個禽獸……讓她這個禽獸父親毀了她的幸福!
司馬淮陽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後腦連到後背四肢的麻意,逼著自己平靜下來。
不能露出破綻,此事要悄悄進行,絕對不能引起寧王的警覺。
……
……
韓府。
馬車在二門口停下。
揭起簾子,宜興縣君疲倦地走了下來,張口便問:“大將軍呢?客人們可都走了?每年鬧一宿,今冬多事,可簡單些罷!”
餘綰垂眉在她身後也下了車,卻不就走,也不說話,隻安靜站著,也等著下人的回話。
兩個人的貼身丫頭都迎了上來,各自扶住了自己的主子。
迎門的小廝躬身陪笑,殷勤地答道:
“縣君說得很是。大將軍也是這個意思。何況今年又沒去宮宴,所以隻是客人們各自送了賀禮,吃了幾杯酒,半個時辰前就散了。並沒又一個人吃醉。
“後來大將軍獨自祭了祖,這會兒剛去了正院。您需要見見嗎?大將軍交待了:等您回來,若有事,請您回自己的院子。小人去告知將軍,他立即趕過去。”
“好,你去吧。替我說一聲:夜深了,我不便去打擾國公夫人。然而宮宴上有些事,須得及時告知將軍,還請夫人見諒。”
宜興縣君嬌怯溫柔,還帶著一絲令人察覺不到的可憐。
小廝越發酥了半邊身子,連連答應著,打著趔趄腳跑掉了。
回頭看著餘綰,宜興縣君的表情似笑非笑:“三少娘子知道了大將軍的行蹤,可滿足了?該回去了吧?三郎明後天就要開始治傷,想必他今晚巴巴地盼著你呢!”
餘綰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宜興縣君輕輕地笑出了聲兒,柳腰款擺,一步三搖,扶著丫頭的手,哼著曲子,慢慢地走遠。
“少娘子……?”扶著餘綰的小丫頭偷眼看著她的神情,心驚膽戰,“您的手冰涼的,敢是,凍著了?”
“不,頭一回這樣應酬,累得。”餘綰定了定神,終於給自己想到了一個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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